第51章：如果我死了
一身玄色盔甲的仇萬劫沒有開口，他的目光清遠，淡淡的，卻緊鎖在那城牆之上。
「小舟，對不起，哀家也是情非得已。」此時的容太妃側過頭，目光含淚的看著雲舟。
雲舟沒有說話，她只是閉起眼睛，不去聽也不去看，彷彿週遭的一切都合她沒有關聯一般。
「廉王，本宮再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考慮，等到這一炷香燃盡，就是你母妃和你的女人命喪之時！」
冷風夾雜著太子的威脅送入了仇萬劫的耳中。
仇萬劫依舊沒有開口。
「殿下，要不要先退兵？」一旁的李嘶鳴忍不住開口問道，畢竟這是廉王最親近的人，要讓他看著她們死在自己的眼前，換做是誰恐怕都難以接受吧？
仇萬劫緩緩的閉起了眼睛，他的心痛如刀絞，可是此刻的情形卻容不得他退後半分。
數十萬的將士將身家性命交與他，那麼多的謀臣良將效忠與他，他有怎麼能只顧一己之私，而罔顧他們的性命呢？
如果真要那樣，他奪這個天下還有什麼意思？
冷風呼嘯之下，那一炷香燃的很快，現在只剩下半根了。
此時雲帆不在陣前，雲霆亦是在帳中。
兩軍陣前，所有的將士都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看他到底會如何抉擇。
仇萬劫的目光睜開，眼中已經再不復任何的遲疑心痛之色。只見他週身皆是一片肅蕭的殺意，微薄的雙唇輕啟，語氣儘是一派殺伐果決之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下令大軍，攻城！」
李嘶鳴聞言，神色凜然！
殿下竟然真的能夠拋舍下城牆之上的兩人？接觸久了，他早就知道，廉王城府極深，殺伐果決，可也斷不是無情無義之人。此刻他最心愛的兩個人都在敵軍手上，他能做出這樣的抉擇，心裡不知痛成了什麼樣子。
李嘶鳴驅馬上前，口中道：「擂戰鼓！攻城！」
「殺……」
廉王軍中的將士都知道自己的君主做出這樣的決定是經歷了怎樣一番痛苦的掙扎，就算是為了君主這一片心意，他們也一定要把最後這一戰打贏。
太子忽然仰天長嘯，然後走到的雲舟的近前：「看吧，一炷香未燃盡，可是他卻已經下令攻城！天下和你之間，他早就做了取捨。你現在還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嗎？」
雲舟依舊不語，容太妃的面上含笑，她就知道，自己的兒子是絕對不會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
太子一氣之下將火把丟到了雲舟和容太妃的腳下。
下面堆積的乾柴一遇到火把，很快就熊熊的燃燒起來。
黑滾滾的濃煙漸漸的升騰，將雲舟和容太妃罩在裡面。
兩軍的將士們拚死相博，戰馬之上的仇萬劫目光依舊清遠，他看著濃煙後那愈見模糊的人影，心，彷彿被烈火灼燒一般。
小舟，對不起。小舟，我不會讓你等我太久。小舟，我會盡快平定天下，到下面去陪你和續兒，等我……
此時的容太妃早已被濃煙熏得暈了過去。
天空中忽然飄下碩大的雨滴，火堆遇到雨水，火勢減緩。
忽然而至的烏雲來的詭異，仇萬劫抬頭，正見一幾道紫色的符咒現於空中。
師伯？
忽然一個青衣白髮的男子自半空而降，只見他隻身探入烈火之中，抱起早已昏迷的容太妃，縱身一躍，紫色的符咒瞬間放出絢爛的光華，隨後，青衣男子和容太妃一起消失了。
天空中的雨滴隨後消失，烈火重又熊熊燃燒起來。
雲舟的身體早已被火舌吞沒，如今的他已經是一具焦黑的屍體了。
這場血戰直持續到傍晚，太子在陣前自刎。楊九霄的全軍覆沒。
仇萬劫玄色的鎧甲之上，滿是烏黑的血跡，他手提長劍，劍尖的鮮血寸寸滴落在地上。
城牆之上，焦黑的火堆前，仇萬劫丟棄長劍，頹然的跪下。
「小舟……」
他顫抖著雙手，想要觸及地上那焦黑的屍體，可是，卻又遲疑著，心痛難擋，不敢上前。
城牆的盡頭，雲帆輕攬著雲舟，食指在她的肩頭一點，解開了她的穴道：「你都看到了，他為了天下捨棄了你，你還要回到他的身邊嗎？」
終於恢復自由的雲舟自雲帆的懷中站起，身上的白紗被夜風吹起，繚亂著，像極了此刻她的心緒。
「我要回到他的身邊，其實我早就知道他會這樣選擇。但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負我，從來都沒有。」
淚水順著仇萬劫冷峻的面容流下，現在，他得了天下，報了仇，可是他卻一無所有。
沒有了母妃，沒有了小舟，也沒有了尚未出生的孩子……
夜風牽引著她雪白的衣袂，緩緩的走入他的視線。
那一瞬，熟悉的感覺，熟悉的竹葉清香飄入他的心裡，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彷彿就要停止了一般。
不可置信的抬頭，正看著她蹙眉，望著自己。
「小舟！是你嗎？你沒死？還是……」他瘋了一般從地上站起，一把將她攬入自己的懷中！
直到感覺她是溫熱的，他的心才稍稍安定，狂喜的他如同孩子一般。
「哈哈哈！太好了！你沒死！你真的沒死！」他的手臂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中，勒的緊緊的。
雲舟輕推著他，口中道：「輕一點，當心傷到續兒。」
他恍然大悟，將雲舟鬆開了一些。隨後又滿臉疑惑的望著地上焦黑的屍體。
「你沒死，那他是誰？」
雲舟從他的懷中掙脫，緩緩的在那具屍身的前面停下。
「是阿三。」雲舟的手指觸碰到那屍體的臉頰，沒有半點的厭惡恐懼。
仇萬劫道：「是阿三易容成了你的樣子？他不是已經走了，不是已經服過藥忘記了所有事情？」
雲舟點頭，淚水無聲的自她眼中滑落：「是啊，他忘記了所有，可是卻獨獨只記得我。這兩年來他一直暗中跟在我的身邊，他的輕功和龜息法修的最好，以至於連阿大和阿二都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仇萬劫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道：「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情？他忘記了所有卻唯獨記得你？所以這一次是他救了你？」
雲舟點了點頭，不想再多說什麼：「把他的屍身徹底火化了吧。他說他不想困在一個棺槨裡，他也不想投胎轉世，他只想做一個孤魂野鬼，繼續跟在我的身邊，就像風一樣，如影隨形……」
雲舟腦海裡回想著阿三出現的那一幕，那一刻的她無比震驚，可是阿三年少的臉上卻掛著淡淡的笑意，白皙的面色微紅，眼中隱隱的有著羞怯之意。
「你叫雲舟？」這是阿三見到雲舟時問的第一個問題。
雲舟有些詫異，她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我跟了你兩年了，不過我很小心，沒有讓任何人發現。我知道你很多事情，但是我卻不知道我是誰，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我卻記得你，記得你叫雲舟，是我的少主。」阿三說的很開心，他想，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機會，向這個女孩訴說自己心中的愛意了。
「你快走，這裡很危險。」此刻的雲舟不想再連累任何一個人，她急切的只想讓阿三離開。
阿三不緊不慢的將她輕輕抱起，面上的紅暈更濃了：「你別怕，我去找了你哥哥，他在外面接應。我保證可以救你出去。」
雲舟被他抱在懷裡，可以清晰的聽到他的心跳的好快：「這裡守衛森嚴，不消片刻，你我就會被發現，到時候一樣出不了這大營，別管我了。去過你自己的日子，別讓我欠你太多。」
阿三抱著她，左躲右閃，他的輕功卓絕，這世上鮮有人能夠和他比較。
「放下我吧，容太妃還在那裡，我一個人走掉，她死都不會瞑目的。」雲舟的心好亂，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擔心什麼，可是她就不是慌亂，就是不安。
阿三笑著搖頭，像個任性的孩子一樣：「我不管，我只記得你，我也只要你。」
「阿三……」雲舟無奈的開口。
「原來我叫阿三。」他笑著，將兩人的身形隱匿在暗處。像是鼓足了生平所有的勇氣一般，他的唇輕輕的印在了雲舟的唇上。
他緊張的幾乎不能呼吸，雲舟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剛想斥責，可是他很快就離開了，這個吻就像是蜻蜓點水一般。
他羞澀的抬起雙眸，望著雲舟：「你別生氣，我只是……想記住你的味道，這樣的話，我下輩子還能找到你。」
少年羞澀而真誠的眼神令雲舟不忍苛責，她望著他，不明白他到底還想做什麼。
「還有，如果我死了，千萬不要把我的屍體裝進棺槨埋入地下，就把我火化了吧，然後把我的骨灰撒在風裡，那樣我就能像風一樣守在你的身邊了。」阿三說的開心，彷彿十分憧憬著自己化身為風的樣子。
雲舟的心隱隱作痛：「那樣會變成孤魂野鬼的，閻王不收，你只能遊蕩在人世。」
「那樣最好，我會一直守著你，直到你這一世結束，那時我再陪著你一起投胎！」阿三說完，就見不遠處的雲帆已經等在了那裡。
阿三將她遞到了雲帆的懷裡，嘴上笑著道：「走吧，什麼都不用怕，我會化成風，一直守護著你的……」
說完，他的身影隱匿在了黑暗中。
雲舟的眼前早已模糊一片，她知道，他這一去只有一死。
後來雲舟才知道，為什麼阿三救了她卻一定要還要自己回去。
那是因為敵軍的大營面積甚廣，又設了重重關卡，雲帆要帶著她避過所有的關卡耳目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辦到的。如果在這段時間被太子發現她已經逃了，那麼阿三和雲帆所作的一切就會功虧一簣，非但逃不了，反而三個人還會全部被擒。
「雲帆，咱們現在已經逃出來了，阿三他是不是也應該開始逃了？」立在山頂的雲舟忐忑的望著山下的敵軍大營，心中不停的為阿三祈禱。
雲帆攬住雲舟的肩膀：「他現在易容成了你的樣子，在那裡拖住太子的人手，不讓他們發現。按著時間算，如果一切順利，他應該知道咱們成功的逃掉了。」
雲舟肯定的點頭：「嗯！那就好，咱們在這裡等他，咱們和他一起走。」
「好。」雲帆替她理了理凌亂的髮絲，心中是說不出的悲切。其實他知道，阿三到現在還沒回來，估計是回不來了。
子時已過，雲舟的手腳冰冷，雲帆將真氣緩緩的導入她的體內，為她取暖。
雲舟的心越來越痛，越來越冷。
「雲帆，為什麼阿三還不回來？他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雲帆握緊她的手，溫言安慰道：「也許是被拖住了，咱們再等等。」
「嗯。」雲舟心急如火，可是她卻只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