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日夜交替的空間中,一道瘦弱的身影在蒼茫的白沙中跋涉。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籠罩在他的身上,給單薄的身影籠上了一層神聖不可侵犯的意味。
那些在荒原上遊蕩的死屍看見那道金芒就遠遠避開。而那名少年總能準確地找到最安全的道路,避開突然陷下去的流沙,穩穩前行。
突然,他好似感應到了前方的不尋常,加快了行進的速度。
黑暗中,一道金芒掠過,猶如流星劃過天際,落在了一片被灼燒成黑色的土地上。
「小染!」金芒消散,瘦削的身影慢慢顯現。王旻之幾乎瘋了一般朝著那片暗系元素留下的區域衝了過去。
黑色的巨大圖案沉默地橫亙在地,吞噬一切生靈活動過的痕跡。
就是這裡了!
少年茫然地抬起頭,愣愣看著前方的一片空地。華朔曾說整座祭壇和山峰一起塌下,陷入地底,只剩下一個巨大的黑色陣盤樣的圖案。
然而直到親眼目睹,王旻之才敢真的相信,雲染被面前的這個東西吞噬。
一層水光從少年漆黑的眸子中泛起,他死死拽著自己的衣襟。因為用力過猛,生生從華麗的雪絨狐皮做成的長袍上拽下了一片衣角。
疼痛、懊惱、不信,諸多複雜的情緒在他的心底翻騰著。他無比惱恨自己借酒消愁喝得太多,以至於醒來的時候,雲染都已離開。而一想到她竟喪生此地,就覺得胸口的位置泛起一絲酸澀的疼痛。彷彿那裡陷下去了一大片,吹過極淵的寒風,空洞冰冷得令人絕望。
不,他不相信!
小染那麼厲害,怎麼可能喪生在這裡。
想到這裡,他一手握住金刀,武氣順著經脈從金刀中噴湧而出,朝著地上的巨大黑色圖形劈了下去。
一條金色的線順著地表狠狠切下。然而,金刀好似撞上了什麼堅韌的東西,卡在地表不動了。
王旻之收回刀,皺起眉頭。被過份悲痛灼燒得有些混亂的大腦漸漸冷靜下來。
他的天賦讓他察覺到這片區域的地下有些不太對勁。
回憶起華朔的話,他的心中浮現一個模糊的猜想。
這片區域下面,好像埋藏著一個隱秘的其他空間!
再聯想起華朔所言,地表的一切東西全部陷了下去,而不是化為灰燼,灰暗絕望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來。
這下面說不定還存在著一個空間,小染,有可能沒死!
想到這裡,他立刻沉心靜氣,運用自己的天賦秘術,朝著地底探去。
就在這時,他覺察到在這片荒原上,有什麼人在貼著地面急速前行,猶如驚鴻急電,轉瞬間就已快到附近。
「尊上,應該就是這個地方了。」片刻後,黑色陣盤的前方,出現了三道白衣飄飄的人影,其中兩人的白色法袍上有明顯的六芒星標誌,而最後一人則一身簡單的白色斗篷,將全身裹住,週身沒有任何記號。
「就是這個陣盤奪取了炎燁長老和那數十名精英弟子的性命嗎?」另外一名白袍人低聲道,語氣中帶著幾分駭然。
「那個叛徒的實力果然不容小覷,居然可以將禁咒都刻制在陣盤上。」穿著斗篷的男子終於開口了,聲線華麗,卻透著一股高冷。
「不過,炎燁並不是死在這個陣盤上。而是被人殺死。」他驟然話鋒一轉,語氣也冷了下來,「他死亡之時,身上的防禦秘寶傳回的信息顯示他是被人用術法所殺。呵,能讓他的護身秘寶連發動都來不及就一招斃命的人,我還真是好奇得很那。」
「會不會,是那個人?」第一個說話的白衣人突然壓低了聲音道。
「如果是,正好一網打盡!」冷漠的聲音,帶著隱隱的殺意和仇恨,從穿著斗篷的那人身上傳出。
「走吧。」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彷彿平息了自己的情緒,開口道。
「尊上,我們不去找暗靈玨了嗎?」
「既然炎燁被殺,暗靈玨八成已落入他人手中,我們先去拿風靈玨。」
「風靈玨也在這裡?」一名白衣人興奮而訝異地道。
「嗯。」穿著斗篷的人聲音中終於帶上了幾分笑意,「你們沒有注意到前面路過的那處風石有些奇怪嗎?那是風靈玨造成的效果。那人很狡猾,風靈玨應當也在永夜之地附近,只是不知被他藏在哪裡。不過,我們也有人可問。」
「那個翼靈族的村落?」很快有一名白袍人聯想到了,看見對方微微頷首,立刻邀功一般興奮地開口道:「尊上放心,我二人無論用什麼辦法,也一定會從那些翼靈族人的口中挖出風靈玨的下落!」
等三道人影化為三個白色的光點,原本一片平坦的白色沙地上突然掀起一層流沙,在空中匯聚成一道人影,等到砂礫再度落下,已經是一名少年站在那裡。
這是他傳承於金刀主人的匿影訣,以他的地脈之體和對天地萬物的感悟,可以將自己和周邊的景色化為一體,是最上乘的隱匿之法之一。
想起那幾名神聖聯盟的人所說的話,少年秀美蹙起,翼靈族恐怕有危險了!
他回頭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巨大的黑色陣盤,小染,我相信你一定無事!
接著,少年毫不遲疑朝著來路行去。
可是,等他回到樹城的時候,卻依舊晚了一步。
那棵沖天巨樹被人攔腰折斷。巨大的根莖從地底衝出,裸露在外的部分一片焦黑。
地上散亂著許多妖獸的屍體,均被人分割成數塊。堆積入山的屍體中隱約還露出一些纖細的人形,背部的翅膀被不知名的術法所傷,露出觸目驚心的折痕。
看著這些死狀慘烈的翼靈族人,王旻之的心猛烈地一縮,一股絕望地無力感升起,自己又晚了一步嗎?那些剩下的翼靈族人怎麼樣了,燕南樓和謝玉辰他們又怎麼樣了?
在得到華朔帶回的消息時,焦急等待了兩天的眾人均將心沉入谷底,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翼靈族人攔著他們死活不許他們去永夜之地。他們商議分工合作,其他人拖住翼靈族人,而由有金刀相護的他偷溜進永夜之地。
沒料到,雖然無意中探聽到機密,卻還是回晚了一步,只見到滿目蒼夷。
王旻之沉默著,從滿地屍體中小心翼翼地跨過,心驚膽戰地翻看著。唯一讓他安慰的是,至今為止他還沒有看見熟悉的面孔。
但是那些柔弱翼靈族人的死狀也讓他覺得心中堵堵的,十分難受。
就在他專心查看有沒有倖存者時,突然察覺到身後一縷毫不掩飾的殺意。
他迅速回折身體,一道薄如蟬翼的光刃從他身旁擦過。
少年按住刀柄,平地裡突然飛沙走石,挾著一股凌厲的武氣,朝著自己身後突然冒出來的一名白衣術士攻去。
「居然還有漏網之魚。」那人開口,赫然便是王旻之在永夜之地遇到的三人中的一名。
「你是人類?」他施展光盾攔下王旻之的攻擊,語氣帶上了一絲詫異。
「你把那些翼靈族人怎麼樣了!」王旻之目光警惕地盯著對方,做好隨時進攻的準備。
「他們?」白衣人傲然一笑,「等我把你抓去和他們關在一起你就知道了!」說著,那人一聲叱呵,掌心光芒璀璨,凝聚出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光球,朝著王旻之擊去。
這是一名光系大術士,但是這種級別的術士,即使是光系,攻擊力也沒有弱到哪裡去。
王旻之憑著金刀的防禦和自己的逆天體質,還可以暫時和他相制約。雖然打不過那人。但是如果他想逃跑,還是可以輕易逃脫。
然而,他擔憂好友安危,一心想要擒下對方拷問,苦苦支撐,和那人相抗衡起來。
那名大術士也很訝異,他當然看出面前這個小子不過高級修為。可是卻如此難纏,明顯是因了手中金刀,一時間看向王旻之的眼神更加熱切起來,彷彿恨不得馬上拿下他奪取那柄金刀。
「你那邊查看完畢沒有?我在這遇到一個有趣的小子。」突然,那名大術士袖中發出傳音珠的微光,那人不等裡面的聲音傳出,已經不耐喝到。
王旻之的臉色沉下,如果對方再來一名幫手就不好辦了。
想到這裡,他的攻擊驟然凌厲起來,竟完全放棄了防禦。
金色的刀翼詭異地從那名大術士的腋下出現,逼得他駭然後退,掌中強力攻擊術法光之咆哮噴湧而出,朝著少年打去。
少年不躲不避,硬扛著對方的術法攻擊,繼續追擊而上,一道金芒閃過,兩人齊齊發出一聲悶哼,竟兩敗俱傷。
白袍術士面色陰沉,強力驅動術法給自己療傷,而少年明顯已走路搖晃,卻依舊執著地朝著前方提刀緩步而行。
見狀,那名光系術士毫不猶豫用盡最後一絲元素力準備撐開光之領域。
然而,他的領域還未完全展開,就覺察到自己的脖子一寒。一道細弱游絲的風線在他的脖頸處吞吐。
「燕兄,謝兄,你們,你們沒事!」在他對面的少年露出一絲欣慰地笑容,提著的一口氣鬆散,身影一晃,差點倒下,卻被一道白光籠罩。光系術法緩緩滋潤著少年的身體,讓他蒼白的臉頰漸漸恢復紅潤。
「你們將我的族人帶去哪裡了!」微微顫抖的少女聲音從白袍人的身後傳出。
那名神聖聯盟的術士面色陰沉,一言不發。他的精神力已經覺察到自己身後突然冒出來了三名術士和一名翼靈族少女。
雖然只有用風刃制住他的那人是和他修為一樣的大術士。但是其中的那名光系術士手中握有一柄威力巨大的法杖,單憑那柄法杖,都有可能和自己打成平手。自己這下子想要逃脫還真是不容易。
心念電轉間,他的心頭已經做了決定。
哼,既然你們要找那些翼靈族人,那就正好將這些漏網之魚帶去讓尊上一網打盡。
想到這裡,那名大術士異常配合地帶著幾人朝著永夜之地走去。
還未接近那塊大石,謝玉辰等人就面面相覷,警惕起來。
謝玉辰沉默地握緊了雲染在前往永夜之地前留給他的幻法玄光杖,而王旻之也將金刀祭在胸口。
那名站在巨石前的白色斗篷術士,散發出的氣勢太過強大,讓他們隱約有個恐怖猜想——對方是聖術士!
「是耀華尊者!」燕南樓看見那道人影時,卻發出一聲低呼,心中隱約升起不安。
站在巨石下的那名強者,是韶言無疑。但是和燕南樓以前見過的韶言氣質卻差了很多。
他還記得以前這名神聖聯盟的權術士尊者身上彷彿總是流轉著華貴聖潔的光芒。而現在給人的感覺卻是冷。
彷彿夜空中冰冷閃爍的星河,光華璀璨,但是沒有一絲溫度。
而他的氣勢也比以前強了許多,顯然修為精進不少。
莫非,他真的突破到了聖術士?這才多短的時間!
謝玉辰和王旻之都沒有見過韶言,但是聽見這個名字,也都面色驟變。
在謝家,謝雲舒在聊起當年事情時,曾含糊簡略地帶過和韶言有關,而當時雲染陰沉的臉色,讓他們已將此人劃分到了敵方陣營。
在此種情況下看見他,讓他們對翼靈族和自己的命運都產生了一絲憂患。
「奶奶!」唯獨青青完全無視了巨石下面無表情的強者,將目光投到了那人身旁被捆縛起來的一排翼靈族人身上。
為首那名神情倔強的老者,正是她的祖母,這一任的翼靈族長。
看見青青出現,老人的面上劃過一絲焦慮,「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你帶他們離開!華朔!」
老人厲聲轉頭,看向一旁灰頭土臉,面上還帶著血跡的翼靈族護衛長。
華朔吐出一口血沫,面色黯淡,「我走的時候,明明已經給他們下了一夢千年草,把他們扔上了四翼鳥拉的獸車,怎麼會這麼快醒來。」
謝玉辰淡淡一笑,「我自幼吃遍解毒藥劑,給我下這種讓人昏睡的藥劑是沒有用的。」
在外敵突然來襲的時候,對害雲染「喪命」心有愧疚的華朔和翼靈族族長毫不猶豫地選擇將她的朋友先送走。當然遭遇到幾人的強烈反對,所以乾脆給他們直接下藥,卻沒料到還是……
老人頹然地看了眼自己淚眼朦朧的孫女。看見韶言緩緩抬頭,渾濁的老眼驟然睜大,「不要?」
韶言如同冷月的面容沒有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手掌停在了半空,然後朝後一勾。
一股光元素突然在被制住的那名術士身上炸開,將紅芍長老的風刃推開。
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掌在拉扯著那人一般,將他倏地拉到了韶言的面前。
紅芍長老握住自己被光元素反灼傷的手,面色有些難看。
如果說那日雲染在千鈞一髮之時,毫不猶豫選擇救她讓她對雲染的懷疑動搖了幾分的話。那在看見那些翼靈族人的慘烈死狀時,她一直苦苦維持的堅持,一下子就搖搖欲墜起來。
「怎麼,想通了?要將風靈玨交出來了?」韶言沒有看翼靈族族長,反而死死盯著燕南樓一行人,平靜的眸子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我說過了,我不知道什麼是風……」老人的話還未說完,青青就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
悄無聲息地,一道光元素朝著她攻擊而去,狠狠打中她柔弱的身體。
謝玉辰手中的法杖被空中的能量波及,發出陣陣嗡鳴,自動散發出一個光幕,將他們籠罩起來。
「沒有用的,你們處於我的領域之下,只要我一個念頭,就可以殺掉你們。」韶言的嘴角露出一絲不知是譏諷還是不屑的笑意。
老人轉頭看向自己的族人,又看看自己被突然襲擊倒下去的唯一孫女,眼中劃過一絲淚意。
「放開他們,我把風靈玨給你。」老人彷彿終於下定了決心。
韶言一言不發,而制住那些翼靈族人光縛術卻瞬間消散。
華朔一掙脫束縛就想朝著韶言衝去,被老人攔住,「華朔,以後族人就交給你們了!」
倔強的翼靈護衛隊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老人。
而韶言的眼睛卻驟然一亮,看著老人手中突然出現的淡青色令牌。
不等他出手搶奪,翼靈族族長突然變得空靈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密林翼靈族第一百七十三任族長,以風靈玨的名義懇請聖獸大人將我的族人帶去安全的地方。」
韶言淡定的臉色一變,洶湧的能量從他的體內噴出,然而,目標卻不是那些翼靈族人,而是燕南樓他們。
「碰」地一聲,青青呆呆地看著在自己面前倒下的老人,驟然爆發出一聲痛呼,「奶奶!」
老者不知使用了什麼術法,竟瞬移到了一行人的面前,接下了韶言的攻擊。
而這短暫的阻攔,已讓那塊連接天際颶風的巨石崩裂,風起雲卷,瞬間灰濛濛的罡風席捲了整個區域。
待到風清雲淡,蒼茫的草原上再不見那塊巨石的痕跡,唯有倒在地上的翼靈族族長。
她的手中空空蕩蕩,那塊被她進行過召喚的風靈玨已經不翼而飛。
往日平和男子的聲音帶上了隱忍的憤怒在這片死寂的區域中迴盪著:「不計一切代價,找到那塊轉移的風靈玨!」
此時,在距離永夜之地數十萬里的澤州國內,一群人茫然四顧。
翼靈少女青青已經哭暈了過去。而三名面色沉重的年輕人將自己的手緩緩搭在了一起,對著那些倖存的翼靈族人鎮重地道:「總有一天,我們會幫你們報仇雪恨,將神聖聯盟從根剷起!」
外界風雲變幻,翼靈族人在華朔的帶領和謝玉辰的幫助下,來到四季谷周邊找到了新的族地。
雲染失蹤的事情也被他告知了謝家的人,在王旻之的述說下,所有人都堅信她一定沒死,總有一天會歸來。
風靈玨顯世的消息被人有意放出,又引發了大陸新的混亂。
在已經變為一潭渾水的華夏大陸南部,三名年輕人卻各自歸家,潛心修煉,靜候那名少女的驚艷歸來。
而在永夜之地的枯寂地底,時光仿若停佇,不知日月變幻。
不知不覺中,兩年過去。
外面已風起雲湧,而安靜了許久的黑暗空間內,終於傳來一聲清脆地笑聲,「斐煊師傅,我已突破權術士,您是否要來考核了?」
第三卷結束,明天開始第四卷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