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冷很冷。寒冷的風從四面八方灌了進來,這裡是一間廢置的寺廟。
相依蜷縮著身子坐在角落裡。她全身都瑟瑟發抖,牙齒與唇舌不斷交戰。她將頭埋得低低的,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的腦海中,一直都是她舉起手刺殺那個男人時的情景,還有她差點被玷污的情景。她知道這是誰做的。那個綠衣女子!
她與她,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她要如此害她?那三年的記憶裡,她到底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她的頭很痛很沉,她慢慢閉上雙眼抱著膝蓋打起了瞌睡,只是她一閉眼就會想起那件事。所以她根本不可能睡著。
夜很深了。相依終於熬不住的睡著了。只是這樣的睡姿卻不讓她覺得難受,反而卻十分舒服。
舒服?她倏地睜開了眼。
「公主醒了,公主醒了!」聽著小宮娥興奮歡快的身音和她跑得飛快留下的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這裡,不是破舊的寺廟。而是她的公主殿。
不一會兒,阿蘭領著太醫到了。阿蘭一臉悲傷的看著相依,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她對身旁的小宮婢道,「公主剛醒,去弄些清淡的事物來……」阿蘭頓了頓,又道,「去通知皇上和顏大人,說公主醒了。」
相依想要說話,卻發現嗓子嘶啞灼痛得發不出聲音。她緩緩的閉上眼。
太醫給她診斷後,起身對她一拜,到,「恭喜公主,您的的身體已無大礙。只需要好好靜養便可。」
「那吳御醫就先退下吧,我們公主需要休息。」阿蘭從小和相依一起長大,她知道,相依此時不需要有太多的人在身邊。
她踱步到相依的床前,跪坐到她的面前。她擔憂的看著相依,她不敢提是那件事,因為害怕她傷心。
不一會兒,有個小宮婢走了進來,她的手上端著著米粥。她走到床前,輕聲道,「蘭姐姐……」
阿蘭抬頭示意她別說話,她接過碗來細聲道,「公主,皇上和顏公子處理完公務就會來看你。公主您幾天沒吃東西了,先喝些粥吧!」
可是許久,她都沒有聽到相依的回答。阿蘭咬牙,強忍住想要大哭的衝動。自從公主出事後,顏公子便再也沒有來過公主殿。
那日,顏公子在破廟找到了公主,那時公主已經高燒昏迷不醒,當顏公子將公主帶進屋讓她替公主梳洗時,她發現,原來公主的容貌是如此的美,她吃驚,但令她更驚的是公主一身烏青。她也曾和公主到窯子裡去過,所以她知道,公主的一身痕跡代表著什麼。而顏公子早在那時候起,就開始熏酒,就開始不斷的暗中查找那個玷污公主清白的人。
從未見過顏公子如此暴戾,失去理智和絕望的樣子。他失控的斬殺了花滿樓裡的老鴇……,她從不知道,一個宛如天神般的男子竟會一瞬幻化為魔鬼……
這幾日,顏公子對一切都不聞不問,一心想著為公主討回公道。可是此事不能張揚,所以這件事變得棘手很多。而且知道這事的人極少,包括皇上在內。阿蘭知道,顏公子不敢來看公主,因為他看不得公主這副模樣,他怕他會再次失控……
「阿蘭……」相依一身低喚,打斷了阿蘭的思緒,阿蘭抬起頭來看著相依,「公主?」
「我餓了,快扶我起來吃東西吧。」相依的聲音很是沙啞,不復往日清澈動聽。
阿蘭一聽相依要吃東西,心情立刻輕鬆了不少。她知道,公主若想吃東西了,那麼公主就已經想清楚了。她小雞啄米式的慢點頭,竟不知眼淚已從她的眼中滾落下來。
相依看著高興的跟什麼似的阿蘭,心中的憂鬱散了不少。她知道,她從來就讓別人為她擔心。這一次,她差點沒有逃過。她知道,他們既然找到了她,想必已經看到了自己狼狽的模樣,那麼他們肯定是誤以為她的清白已被玷污。她突然想到顏池,他肯定很自責,看來她得向他們解釋清楚。
她承認,她到現在都還在害怕,害怕得要死。可是她必須得鎮定下來,因為她不能再給他們添麻煩了。
丞相府。
「怎麼樣了?」一名美若天仙的藍衣女子焦慮的看著一臉擔憂的愣子。她緊緊的咬住自己的紅唇,纖細柔潤的柔夷死死的拽住手帕。
愣子恭敬的朝她拜了拜,「葛小姐,我沒竟沒有想到,那簪子上有毒。」他有些挫敗的看著這名美得不真實的女子,歎了口氣,「此毒在中毒之初並不能被發覺,而在病發的時候才能被發現。」
「這種毒的特徵就在於,小孩子種了此毒,在他孩童時代不會毒發,並且不會被發現,而在他長到十六歲那年,才會毒發。」他說著有些吃力,「但如果這種毒種在了青年人身上……」
葛雲看著愣子猶豫和樣子,她知道,納蘭月的情況很不樂觀。她強忍住心中的害怕,顫聲道,「會怎樣?」
愣子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但他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如果不在半月之內解毒,必死無疑。」
葛雲腳下浮空,差點兒沒跌倒地上。她知道,此毒定不好解,否則,愣子不會是這樣的猶豫。但是,只要有希望,她就一定得試試不是嗎?
「這種毒怎麼解?」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得不行。
「此毒需要一個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的女子,與中毒的人將血液兌換。」他的眼中有不能讓人言明的深意,「可是這名女子,她在每月月圓之時她便會痛不欲生,而且有可能導致此生不能再有子嗣,也有可能在治療過程中死去……」
葛雲心中一陣,她突然明白了愣子眼中的深意。原來一切是不是早就注定好了?她看著床上俊美無鑄的男子,眼淚從眼中滾落。她輕聲道,「你先出去吧……」
她在他床邊坐下,纖細白皙的柔夷撫上了他完美得不可挑剔的容顏。
聽愣子說,他之前服過一種藥,這為他減輕了不少痛苦和爭取了更多的時間。但是,拖得越久,對他的影響也就越大,所以,他們得盡快為他解毒。這種特殊之日出身的人極少,他們可以去找,但是他不能等。
多麼的碰巧,她便是那日出生的人!看看,命運是多麼喜歡作弄人。
她愛他,愛到可以為他去死。但是她變得貪心了,因為那麼愛他,所以有些貪生了。她就和其它的女子一樣,想要和自己心愛的男人在一起,為他洗手做羹湯,為他生兒育女,和他白頭偕老。為什麼連這樣小小的願望都不能實現?
他們的一切都變得十分縹緲,為什麼老天你要那麼殘忍?你明明已經奪走了月的一切,我的一切,為何還不放過我們?
院裡梅花正好,顏池靜靜的站在梅樹面前。相依在他的身後,心疼的看著他。這麼冷的天,他只著了一件單衣。他的眼下有著黑黑的一塊,他的鬍鬚已經微微冒出了頭。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不修邊幅的顏池,在她的記憶裡,他一直是極愛乾淨的。
她輕輕的走過去為他披上了大衣。就在她的手拿開的時候,他一把握住了她的。
「相依……」他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他明明說過會好好保護她的。
他轉身將她抱在懷裡,輕輕的,似乎是怕弄疼了她。相依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推開他,只是閉上眼睛,將頭磕在他的胸膛上。她的手緊緊的摟住他的腰。
她知道,她遇到了這種事情,他比她更難受。她也不可以矯情的說出那些退婚和話。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同意。即使她終是沒有被玷污,可是發生的那種事,是任何男人都會介意的。
「池,你聽我說,」她感覺到了顏池的身體一怔,又很快地點點頭。她聽著他的心跳,雙手不停地撫摸他的背脊,就像小時候母后一樣的,帶著安慰和心疼的撫摸,「我其實並沒有被……」相依頓了下來,她實在難以啟齒說出那類的話。
顏池何其聰明,他當然知道相依說的是什麼。他拉開相依,一臉吃驚、不敢置信、欣喜的看著她。
相依一臉含笑的看著他,她的臉有些微紅,「那日,本來我以為逃不掉的時候,我刺殺了那個男子。我很害怕,因為我殺了人。所以,我漫無目的的跑了出來。」所以,她便跑進了那間破廟。但是她一身的狼狽幸好沒有被人注意到。她蓬頭垢面的在那些幾乎沒人的小巷子裡奔跑,極少數看到她的人都認為她是瘋子。
本來,就是害怕他擔心才沒有回去,但是她的頭腦那時似乎是半昏半醒的,所以她考慮到了將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但是沒有想到他見她不見了會更加擔心。
顏池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她看見了從他絕望灰敗的眼中破土而出的希望。即使她被人玷污了,他告訴自己不要去在乎,只要她還在他的身邊,其它的一切都沒什麼打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