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則晟!」顧臻厲聲喝道。
「我是認真的。」祁則晟說道,「陪我!或者陪我去死!」
顧臻做了個深呼吸,然後便伸手去開車門。
車門自然是打不開的,祁則晟說道:「沒用的,都鎖上了。」
顧臻說道:「要死你自己去死,」
他做了個深呼吸,看著前面目前還算空曠筆直的公路,估算著前面的轉彎還有多久。他不知道祁則晟什麼時候會和突然出現的車輛撞上,就算一直沒有遇見行車,但是a市郊區近山,有山道,他們這時行駛的道路盡頭就是一處,開下去就是車毀人亡的下場。
這個瘋子!
顧臻拿出鑰匙扣上的折疊刀,毫不保留地劃向了車窗玻璃。
隨著連續兩聲刺耳的玻璃刮劃聲,祁則晟叫道:「你幹什麼!?」
然後就見顧臻一拳頭砸上被劃了兩道刮痕的車窗——玻璃嘩地一聲碎裂出了網紋。顧臻幾乎沒有遲疑,馬上就又是一拳。
車窗碎裂開來,受到衝擊的玻璃碎片如同翻飛的水晶蝴蝶一般向外散落,顧臻伸手就去扳那些邊緣的玻璃殘片,一隻手被戳得鮮血淋漓也一聲不吭。祁則晟伸手想把他拉回來,卻因為車內的空間限制而使不上力。
顧臻看上去一副不管不顧的模樣,只準備跳車逃生。
祁則晟只好急忙重新插上鑰匙給方向盤解鎖,然後踩下剎車。
車停下的時候,顧臻頓時鬆了一口氣。祁則晟說道:「你瘋了!?」
顧臻鬆了一口氣,靠在座椅上,問道:「到底是誰瘋了?」
祁則晟問道:「為什麼?季微白哪裡好,值得你為他這麼拼?」
「微白可能有很多毛病,但他起碼是個正常人。丫的你就是你個瘋子!誰會願意跟個瘋子在一起!?」顧臻一邊說著,一邊試圖去開車門:「打開車門,讓我下去!」
祁則晟說道:「我是瘋子,難道你就不瘋嗎!?葉書,看看你的手!誰會在這種情況下這麼果斷地破窗求生……正常人都是會妥協的!你妥協一下會死啊!?」
顧臻便開口說道:「有些事情是根本不可能妥協的。」
祁則晟看著他,說道:「季微白是你認為不可妥協的內容?葉書,你確定這麼做有價值?季微白根本不會明白這些的——你以為他待你不同常人了?你錯了,哪怕不是你,而是像白莎莎王雨薇那樣的蠢貨,他要是覺得愛上了,他也不會覺得她們和你有什麼不同的。」
顧臻回答道:「那是他的優點。溫柔善良,喜歡一個人就全心全意。祁則晟,你對誰都不真心,自然不會知道真誠的可貴。」
祁則晟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就不真心?」
他緊盯著顧臻。
結果就見顧臻蒼白著一張臉,雙眼空茫,身體似乎搖晃了一下。
顧臻的血抑制不住地往外滲透,對話的這段時間已經浸透了衣擺和褲子。祁則晟情緒激動,一時沒有發現,發現的時候對方已經半身血淋淋了。
祁則晟這才著急起來,說道:「怎麼這麼多血?你傷口這麼嚴重怎麼不說一聲……」他四下環顧,最後拉下領帶給顧臻簡單包紮了一下,就開車急匆匆地去了醫院。
顧臻醒過來的時候就見到了季微白,所以並不知道兩人之間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倒是知道季微白那時候應該和祁則晟打了一架……雖然那時季微白還不是很清楚祁則晟一直在試圖撬牆角。
不過從季微白的話裡,他多少卻是知道了,季微白做夢的時候確實沒有服用dr.唯心主義。所以他反而奇怪了,對方到底是如何會夢見前世的事情的。
跟本人的意願有關嗎?
顧臻對自然夢見的研究有限,雖然因為dr.唯心主義涉及到了夢境和大腦深層意識的神秘性,所以研究所確實開始對這方面進行研究,但是因為碧緣目前的主要研究方向不是這個,投入的人力物力有限,所以這部分的收穫暫時還不多。
至於停止服用dr.唯心主義之後是否還會夢見某些特殊的情況……那更是根本研究不到的內容,畢竟對於「特殊夢境」的觀察模板太少。
顧臻開口對季微白說道:「那不是夢。」
季微白頓時驚異地看著他。
顧臻說道:「我不知道怎麼跟你敘述這個問題,但那確實不是夢……至少不僅僅只是夢而已。」
顧臻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季微白,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季微白問道:「……什麼交易?」
「我待會兒給點東西吃,吃完了你躺下睡一會兒。」顧臻語氣平穩無波,嘗試著盡量不洩露出自身情緒地平靜說道,「睡醒之後,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要如實回答我。這樣你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而我也能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季微白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其實我有點不明白你想做什麼……不過,好。」
顧臻點了點頭,走到一側的開放廚房,從保溫櫃拿了點心。
季微白本來還以為對方會拿出藥片什麼的,結果沒想到卻是一盅甜點。他問道:「這就是你要我吃的東西?」
顧臻解釋道:「用草藥作為原材料製作成的,本質和dr.唯心主義是同類產品,只不過是效力更強的藥膳。」
季微白點了點頭,便拿著小勺子嘗了一口。
……很好吃。一點也不像藥膳。
可惜雖然味道很好,但是季微白肚子裡裝著很重的心事,卻多少有點食不知味。吃完之後,他其實沒什麼睏意,尤其是顧臻一直坐在一邊,季微白太過緊張,完全睡不著。
顧臻便讓他先回家裡睡一覺,之後醒了再過來找他。
季微白便下了樓,回了自己的公寓。這回他倒是很快就睡著了。
然後他做了一個夢。
夢境把時間拉得無限漫長,季微白醒來之後覺得自己簡直如同過了一生。
淚流滿面。
季微白從前從來不知道,只是從心底裡面深愛著一個人,卻會需要為此而與全世界為敵。
這好像一個最浪漫的童話,故事裡往往充斥著這樣的情節——因為愛一個人,所以哪怕所有人都不贊同不認可,也要一往無前,抗爭到底。
可是真正當它發生在現實中的時候,這樣的愛情帶來的往往是比正常更沉重,更窒息,更令人疲憊的壓力。
無論是季父季母、葉安或兩人各自又或者共同的朋友,幾乎沒有人認同季微白和顧臻之間的關係。
在季微白看來,顧臻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季父總是要用最深的惡意去揣測顧臻,把屬於白莎莎的那些屬於過往的錯誤硬生生地轉移到顧臻身上……但無論如何,那是最愛護他的親人,季微白沒有辦法指責對方對於自己的關懷,哪怕這種「關懷」在用惡意攻擊顧臻的時候,也最大程度地傷害著他自己。
對於季微白來說,貶低和侮辱顧臻,比直接辱罵他還難以忍受。
他總想著努力在顧臻和父母之間進行調和,讓他們能夠慢慢彼此諒解,因為無論哪一方對他來說都是不可失去的人。強行與之割裂,對他來說比死還令他痛苦。
但是結果卻是那根弦越繃越緊,越繃越緊。
那繃緊的絃線令他心驚膽戰,生怕突然有一天就會斷裂開來。
很多次他都希望顧臻能夠直接地衝他發火,直接把心裡的真實想法對自己吼出來。哪怕憤恨痛苦,但是只要說出來了,發洩出來了,季微白就會覺得放鬆許多。
可是顧臻始終沒有。他一直在忍耐。
葉安說:「季微白,我哥在你身邊除了侮辱和傷害,就什麼也沒有得到過,你知道嗎?」
而就連季微白一向關係良好的另一位董事也說:「季總,像葉總這樣的人物,您要是真的尊重他,當他是朋友,就不應該跟他維持目前的關係。」
……
幾乎所有人,都在逼迫他放手。
可是季微白做不到。
他有時候覺得可笑。周圍的人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們,但是事實上卻吝於對他們的感情給予絲毫的支持。他跟父親吵過架,也差點和好幾位朋友鬧翻,後來他們都會有意識地避開這樣的話題,但是那中間的隔閡卻從未消失過。
之後王雨薇步步緊逼,季微白雖然私下已經跟顧臻交代過了,但是每次應付對方時,仍舊會擔心顧臻的反應。
直到王雨薇的手段越來越過分,季微白手頭也掌握了不少她和她父親的把柄,正打算給對方一些教訓的時候……
顧臻動手了。
那天,葉安說:「季微白,你以為是你給了我哥地位和發展的舞台?那明明是我哥自己的本事……沒有你,我哥只會過得更好。比現在好一千倍,一萬倍。」
……即使這樣。
季微白想:我也不會放手。
顧臻開門出來讓季微白進來的時候,發現他的臉色有點不好,五官微微泛著紅,帶了點哭過的模樣。
看見顧臻之後,他站在原地半晌,然後突然一把抱住了顧臻。
顧臻本能地想推他,結果卻聽到了一句出人意外的話。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