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不過我覺得你不會的。而且就算你要幹什麼,我也未必就怕。」顧臻如是回答道,「另外,就算你這麼說,報復是報復,如果你沒有被戳到痛處,又怎麼會不痛快?又為什麼要讓別人不痛快?」
祁則晟說道:「你又知道了?」
「我說錯了?」
「你說錯了。」祁則晟說道,「都讓別人幾倍地不痛快了,我自然也就出氣了,又怎麼還會受傷?」
顧臻輕笑一聲:「偷換概念!」
出氣和不受傷,根本就沒半丁兒關係。
顧臻突然有些明白了祁則晟性格形成的理由——在孩子最需要關愛的幼年期,祁則晟只能依靠一個基本不常在家的父親。繼母是個人前溫柔人後辣手的女人,所以祁則晟在學會信任一段感情之前,他先一步學會了如何使用手段。
有些事情,確實並不能全部怪責祁則晟。
顧臻想了好一會兒,最後面對著水波蕩漾的湖面,開口說道:「祁則晟,我們和解吧。」
祁則晟有些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問道:「和解?我們什麼時候吵過架了?」
顧臻搖了搖頭:「不是。」雖然不是吵架,應該說,並不是吵架這麼無關緊要,無足輕重的事情。他說道,「你不明白也不要緊,總之,我認你這個朋友,你認不認我?」
祁則晟笑著說道:「我還一直以為我們早就算朋友的。」
顧臻說道:「既然是朋友,我就先說好了。你以後要對我身邊的人做什麼,都要先經過我的同意。可別自作主張,擅自插手『朋友』的事情,替『朋友』做決定。」
祁則晟知道他在說白莎莎和季微白的事情。他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好。」
顧臻笑了。
後來兩人坐在長椅上,顧臻問祁則晟:「你跟我說句實話,先不說白莎莎的事,對於季微白,你有稍微哪怕一丁點的後悔嗎?後悔當時……不應該那樣做法過激?」
祁則晟面無表情地說道:「沒有。」
顧臻說道:「哪怕是為了和季微白之間的那些交情?」
這回祁則晟至少停頓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沒有。」
他怎麼可能後悔?他怎麼能夠後悔?走到了那種地步,驕傲如祁則晟,怎麼可能會承認後悔?
而另外一頭,顧深還孜孜不倦地拿著一個攝像機到處拍攝著。她也不是漫無目的的,事實上她有著很明確的目的,就是「拍一些生活中不經意就會錯過的小美好」。
但是一個人頭腦中能想到的和她現實中能做到的事情往往不是那麼一致。比如說顧深吧,她的抓拍技術和自己的預想明顯就有著一個差距,而如果選擇不間斷錄像的話,又會導致內存很快告罄卻依舊沒拍到多少有用的東西。
事實上證明,一般生活中不經意就會錯過的小美好,顧深的攝像機也總會不經意地錯過。攝影師倒是毫不猶豫地拍到了她想要拍攝的每一個鏡頭,但是這只尤為強烈地凸顯出了顧深的可悲。
……她就是拍不到自己想拍的東西。
不過技術不足毅力補,顧深靠著非凡的行動力,最後總算也拍到了幾個需要的鏡頭。可惜消耗的體力比連續長跑兩個小時也沒少多少,實在難說她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
晚上回到酒店,顧深試圖著排列和連接目前擁有的照片和視頻,但是總覺得有種素材不足導致捉襟見肘的感覺。她猶豫了一下,跑出去找了跟隨他們的攝影師,結果好說歹說了老半天,對方也沒答應把視頻素材複製一份給她。
最後顧深只有放棄了作弊,努力思考著如何靠自己開闢出一條勝利之路。
第二天顧臻沒有跟著顧深繼續行動。
他頭一天跟顧深交代了一聲之後,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門。
乘著公交轉了半圈,顧臻看著窗外的景色感歎萬千。快到目的地的時候他接到了祁則晟的電話,問他去了哪裡,顧臻只說自己有私事要辦,半天就回。
他下車的地方,是離葉家最近的站牌。
這條老街這麼多年以來好像就沒有什麼變化,倒是顧臻遠遠望去的時候,發現葉家的雜貨鋪看上去新了幾分,似乎看上去整潔漂亮了一些……但是,也就這樣了。
看來葉父葉母用那筆錢把店面裝修了一下。
不過只是重新裝修最多就花個幾萬,顯然是根本不到九牛一毛的。顧臻大約能猜到葉父葉母會怎麼樣規劃剩下的錢,無非就是給葉安買房子娶老婆,然後再供孫子孫女上學。
他遠遠地站在街角,並沒有走近去看,似乎只是想這樣遠遠地看上幾眼,證明那雜貨鋪還在,知道對方還在那樣地生活就夠了。
旁邊的一位大叔看了一眼,覺得這個漂亮青年看上去似乎有幾分眼熟,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上來問道:「葉書?你是不是葉書?」
顧臻認出這位老鄰居,對對方笑了笑,叫了聲:「春林叔。」
大叔問道:「你這是回來看你爸媽的?」
顧臻回答道:「只是經過附近,順便來看一眼。他們現在怎麼樣?過得還好嗎?」
大叔回答道:「還挺不錯的。小安也考了個不錯的大學……你不進去看他們?」
顧臻沉默了半晌,才回答道:「……不了。我不進去了。」
大叔看了他幾眼,突然問道:「阿書你跟大叔說,你到底是跟自家爸媽走了還是被賣掉了?這兩年街坊一直在傳,說你是給你爸媽賣給有錢人家做那個去了……你這孩子也算是街坊看著長大的,要真有這種事,你可不能白白忍著,你春林叔沒什麼用,但是也不是欺軟怕硬的——」
顧臻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麼一段話,倒是失笑:「春林叔你想哪兒去了?我現在真的過得很好,還有個龍鳳胎的妹妹,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這回事兒。」
春林叔聽了,突然問道:「你妹妹是不是叫……是不是叫……謝……呃……謝……」
「是,她藝名謝執晚。」
春林叔頓時重重拍了一下大腿:「那臭丫頭給我看照片的時候,我還想怎麼可能,大概只是長得像,沒想到真是你。你現在是叫顧真對吧?」
顧臻笑著應了一聲。
「既然這樣,阿書你為什麼都不回來看你爸媽?」春林叔知道了情況之後,轉而開口問道。
顧臻頓時沉默了一下。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說出三百萬的事情,只開口說道:「我父母和葉媽媽簽了協議,我本來就是不應該來見他們的。」
他說得含糊,春林叔一時沒轉過來,問道:「什麼協議這麼不近人情?葉嬸就這麼簽啦?然後你就真的不回來看了?」
顧臻說道:「裡面情況複雜,我不方便多說。總之我就是回來看一眼,一會兒就走了,您不用管我,先忙吧。」
然後他衝著春林叔笑了笑,就往另一側的街道走了過去。
大叔想了想,還是覺得這樣不行,回頭便進屋跟自家老婆說了幾句。春林嬸聽了,就洗了個手,出門往雜貨鋪去了。
這時是上午□□點的時候,因為是學校附近,上課之後路人就比較少。顧臻坐在候車亭等了一會兒車,就聽見有人跑了過來。
顧臻抬頭望向對方,頓時愣住。
葉母似乎正在做家務的樣子,身上還穿著圍裙。她捏著圍裙的裙角擦了擦*的手,表情看上去頗有點侷促:「阿書——」
四年不見,她看上去似乎又老了許多,都快像個老人了。
顧臻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了叫道:「……葉媽媽。」
四年前他對著謝靜羽還叫不出「媽」,但是四年後回到這裡,卻已經覺得很難再出口叫葉母一聲「媽」了。
母親的位置終究注定了只有一個。
顧臻叫出這一句的時候,葉母愣了一下,瞬間神情有了一絲恍惚。
再不能這樣清楚地感受到,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有所不同。
而後她清醒過來,問道:「你現在還好嗎?」
顧臻點了點頭,回答道:「我很好。你們呢?」
「我們……也很好。」葉母這樣說道。她欲言又止,又叫了一聲:「阿書……」
顧臻望著她。
結果葉母卻是問道:「……你真的不進來坐坐嗎?」
顧臻搖搖頭,笑答道:「不了,有人還在等我呢。」
葉母頓時有些失望,說道:「這樣啊。」她有些侷促地又用手抓了抓圍裙,說道,「有事忙也沒辦法。你以後還會來這邊嗎……那個,就是有時間的話,媽……葉媽媽想請你吃頓飯。」
顧臻沒有想到她會問出這麼一句。葉母的神態緊張,模樣蒼老,就那樣直盯盯地望著自己曾經的孩子,眼中的神光緊繃到彷彿就要在某一個瞬間崩碎,沉重又可悲。
最後他還是對葉母露出了一個笑容,說道:「好啊。下次有機會的話我來蹭您一頓飯。」
顧臻卻不知道,在他上了車之後,葉母轉過身的瞬間,卻是一瞬間淚流滿眼。
她其實是想問顧臻一句:你恨我嗎?
在很多很多個夜晚,她也會常常為一點小事,一個根本無關緊要的細節暴跳如雷,彷彿被踩了痛腳一般。往往只有真正的夜深人靜時候,才會承認,心中有愧。
一個人可以騙所有人,但是卻騙不了自己的良心。它會一次一次叩響你的心門,愚蠢而不識趣,卻令你睡不安寢。
她總是想起那個小小的孩子,躺在自己的懷裡,只是那樣望著她,卻讓她的心幾乎都融化成一灘水。
她也曾祈禱了很多個夜晚,那夜的人影最好一直不回來找,一直不回來要,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留下這個孩子,擁有這個孩子。她也曾默默發誓,只要老天爺願意給她留下這個孩子,她會給他全心全意的愛,他們雖不富裕,但是她會是一個很稱職的母親。
可惜老天嘲弄,最後她的誓言卻通通都被打破。
她至今不後悔為葉安做的一切,她只是想問葉書一句。
「你恨不恨我?」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金手指……我記得的呀,目前研究所還在進行基因片段記錄和解析呢。怎麼說呢,這本身在星盟只算個生活輔助道具,但是如果按照正常路線,顧臻拿著它一輩子最多富甲天下,自己賺個盆滿缽滿,但是他本來就衣食不缺了,我覺得意義不大。
所以我的目標是讓他解析其中的生物技術,破解基因圖譜,最後讓這個時代的生物技術前進一大步……既然有金手指,果然還是要這樣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