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則晟笑了笑,大言不慚地回答道:「我一向夠朋友,你今天才知道嗎?」
卻聽顧深開口笑答道:「現在知道也不遲呀。」
反而是顧臻,正兒八經地開口對祁則晟說了聲「謝謝」。
他這樣鄭重,雖說帶了幾分疏離感,卻又有幾分屬於認真的人獨有的可愛,祁則晟心裡有幾分蠢動,就伸手摸著自己的指關節,說道:「不用謝。」
而後顧臻關了即時通訊吃飯,祁則晟便也拿了雙筷子在他旁邊找了個位置坐好。祁則晟買回來的東西全是特色小吃,而且遠不止三人份,看來出去的時候也沒有吃飯,就顧著找餐館買外賣了,是一開始就準備好了買回來同顧臻兄妹倆一起吃的。
因為沒有飲料,幾人又在酒店叫了酒。顧臻不喜歡啤酒的味道,主要要的還是紅酒和西打酒。祁則晟的酒量還不錯,酒水只拿來下菜,倒也沒人喝得醉醺醺。
取出所有的菜式之後,顧臻有點發愣。祁則晟對a市不熟悉,買吃的全部都是根據旅遊手冊上的飲食推薦直接來的,所以買到的一些食物也並不全是真的當地美食。
但是裡面有一個蘇氏的魚豆腐煲,卻是顧臻以前就會偶爾跟葉家父母一起去吃的。a市靠山臨海,本來各種山珍海味就非常富裕,所以飲食上玩出來的花樣也多。
蘇氏的魚豆腐煲,工序複雜,湯料鮮美,在整個a市都極有名氣,即使是非就餐時間也一向是賓客盈門,更不要說是就餐高峰期了——不排上大半個小時的隊,一般根本搶不到位置,就連外賣也要等上好半天。
葉家不常在外吃飯,不過偶爾特殊日子的時候也會一家人一起出門奢侈一回。蘇氏的魚煲味道鮮美,價格也算是在他們的消費能力之內,所以顧臻那時候還是跟著吃過好些回的。不過葉家父母顯然不可能像祁則晟這樣子不問價錢,看到什麼就隨手買下地點上一桌子的菜。
就算價格可以承受,出於節儉的本能,他們也只會叫上一份中鍋的魚煲,再配上兩樣素菜。那時候中鍋的蘇氏魚煲大概十二塊魚肉塊,吃的時候他們是用分的,所以通常是葉安分上五塊,葉書分上三塊,葉父葉母兩人各自吃掉兩塊。
顧臻之前對於到了a市要不要去葉家看一眼的事情一直抱有遲疑,說他對最後離開時葉母的做法沒有怨念和耿耿於懷,那絕對是謊話。事實上,顧臻對於葉母的做法怨氣很大,這也是顧深主動詢問,他都沒有直接表示會去葉家探訪的原因。
可是這一日看著放在眼前的這一碗魚煲,顧臻卻突然洩了一口氣。
有什麼好生氣呢?很多事情根本就是從出生就已經被決定了的現實,他終究血脈裡是姓顧,而不是姓葉。葉家如果像顧家一樣富裕,他們也未必會計較養子的一口吃用,一點花用。同樣,如果葉書真是葉家的親生孩子,或者葉安後來沒有出生,葉父葉母也肯定會把他當寶貝一樣疼愛。
這世上既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所以所有的偏愛,單戀,不公,都是有它誕生的原因和生長的土壤的。
顧臻現在依舊十分厭惡和不認同葉母最後的做法,但是卻也已經能夠理解她會那樣做的理由了。
祁則晟看顧臻一直盯著蘇氏魚煲表情複雜,忍不住開口問道:「顧臻你難道討厭吃魚煲?」
顧臻愣了一下,然後才緩緩抬起頭來,對著祁則晟搖了搖,笑說道:「……不,我很喜歡。」
他笑著說喜歡的時候,語氣一點也不敷衍,反而十分真摯。那種語氣很容易讓人覺得心裡一暖。
祁則晟買的菜餚小吃種類比較多,買的時候完全是抱著把旅遊地圖上距離比較近的推薦小吃全部買一遍嘗嘗味兒的想法,相應每種的份量就比較小,魚煲也是小鍋的。等打開蓋子,雖說還熱騰騰著,但是也已經失了剛出鍋時候的溫度。
祁則晟聽他說喜歡,就直接把魚煲放在了顧臻的面前,自己拿了其他東西擺好。這位大少爺,能對人做出的最大體貼大概也就到這地步了。對此顧臻倒是有些受寵若驚。
三人吃到一半,造型師姐姐和安紫苑就一起回來了,還給留守的顧臻他們也另外帶了菜回來。安紫苑看到幾人已經在吃飯了,言語這帶著幾分失望說道:「哎呀吃得這麼豐盛,看來我的外帶是白帶了。」
顧臻就笑著讓她把菜放下來,一同再吃兩口。
安紫苑注重身材問題,本是不願意多吃的,不過難得顧臻邀請,她向來是很給上司同事面子的,所以也很是爽快地坐了下來,只挑著油性不大的菜餚慢吞吞地吃著。
原本只祁則晟和顧家兄妹二人還比較安靜,造型師和安紫苑回來之後就又顯得熱鬧了一點。一群人坐著吃飯,難免就會聊上兩句。安紫苑開口說道:「我還是第一次參加旅遊節目呢,祁老闆我們做節目的時候是不是可以順便旅遊啊?」
祁則晟回答道:「做這節目不就是讓你們旅遊嗎?不過旅遊的時候順便還帶著任務而已,你不覺得這樣才更有趣嗎?」
安紫苑想了想,順著他的話尾回答道:「也是。就是這節目的任務主題也太虛了一點吧?『尋找美麗』?嘖嘖嘖,這種題目是考驗我的藝術成績嗎……其實我是外國語系畢業的。」
祁則晟似笑非笑,語氣帶調笑地回答道:「沒事兒。其他人也會一樣糊塗的。」
安紫苑頓時被他噎住。
顧臻便對祁則晟說道:「別戲弄女孩子。」尤其是不要隨便去噎我手下的員工。
祁則晟很聽話,回答道:「好。」
他果然不再噎人,之後就只是一個勁地跟顧臻說話,還問顧臻覺得哪個好吃打聽對方喜歡吃什麼東西,中間不停隱晦地自曝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和其它喜好。
顧臻開始一直笑著聽他說,偶爾接上兩句話,後來說道:「……大河蝦你喜歡沾蒜汁,我知道的。」
祁則晟頓了一下。
顧臻自覺失言,閉上嘴不再說話。
祁則晟看了他一會兒,眼睛裡似乎帶著莫名的光芒。顧深吃了一口茶點,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顧臻,然後又望了望祁則晟。
……為什麼他會知道祁則晟的口味喜好?
自然是因為祁則晟帶他去吃過大河蝦。
曾經季微白和祁則晟的關係時好時壞,季微白對於祁則晟的感情很複雜,但是卻總有這種那種的原因,讓他不得不跟祁則晟有所往來。這個過程中,顧臻自然也和祁則晟慢慢熟悉了起來。
公司往來的時候,季微白偶爾會讓顧臻去應付祁則晟。初始祁則晟不知道兩人的關係時情況還算正常。但是後來知道之後,他的言行就開始輕佻了起來。
顧臻知道,祁則晟除了有意想要挖季微白牆角之外,內心也是多少有幾分看不起自己的。這也不奇怪,在祁則晟看來,顧臻應該和白莎莎也沒什麼區別,都是憑著一點顏色想要攀高枝的傢伙。甚至因為因為顧臻是個男人,反而更加令他覺得自甘下賤。
但是有什麼關係呢?祁則晟不是他什麼人,對方看不起他,他也未必就有多看得起這個神經病。那時對於顧臻來說,他遭遇的怪異眼光多了去了。
……大部分人的輕視和鄙夷,他其實都還是能夠忍耐的。
顧臻從來不喜歡「攀高枝」這個詞,甚至包含這個詞後面代表的含義。物質上的不勞而獲,必定會導致精神上的不平等……這也是他為什麼勞心勞力,費盡心思想要回報季微白的原因——他打從心底裡面,希望兩人的關係是平等的。
輕佻的祁則晟即使在季微白推脫的時候,也會十足閒適地點菜和談公事,也不惱怒,也不發火……只是挖牆腳的行為變得越是明目張膽,後來只要季微白一惹他不高興,他就來找顧臻的麻煩。那時對於四季來說,顧臻也算是高層了,祁則晟總能找到各種理由挑剔企劃,合同和項目細節,把顧臻玩得疲於奔命。
這種情況一度持續了好幾年,直到有一次他騷擾顧臻直接被季微白抓獲,季微白才果斷地把跟北斗往來的業務全部從顧臻這邊移走,轉交給了另一位副總……那時的顧臻和季微白還因此吵了一架。
因為這樣的經歷,所以顧臻對於祁則晟的很多事情都十分清楚。祁則晟本人嗜好水產,和人請客或者談事情很多時候都會在一些有名的海鮮餐館,甚至是游輪上。關於大河蝦的食用習慣,差不多是祁則晟第一次明目張膽表示要挖季微白牆角的時候,顧臻就知道了。
安紫苑這個時候就顯得有點不長眼了,竟然直接開口問道:「顧總和祁總的關係很好嗎?」
顧臻愣了一愣,才回答了一句:「……還行。我們是高中同學,現在也是校友。」
祁則晟聽到這個回答,稍微低了低眼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