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理療時間,謝母果然並沒有把女兒送過來。
但是她的這種堅持也就持續了一個星期而已。
隔了一個星期之後,謝母打了個電話,試探性地詢問了是否可以繼續治療,顧臻不知可否,約她某日見一見面。
等見了面,顧臻發現謝思也坐在旁邊。他本意是想和謝母私下交流一下,不過既然謝思已經在了,他也沒有糾結,就開口問謝母為何改變了主意。
謝母遲疑了一下,才表示「謝思堅持要繼續治療」。
這個答案倒是令顧臻驚訝了一下。
他開口問謝思:「你想繼續治療嗎?為什麼?不是覺得難受嗎?」
謝思小小聲地說道:「現在難受總比以後難受要好。」
顧臻頓時驚奇了——這個女孩思路還蠻清楚的嘛。
為了這一點,他也決定再嘗試一次,和謝母好好溝通一下:「既然這樣,我也就直說了。您或許會覺得我干涉太多,但是既然要治療謝思的拖延症,沒有家人的配合是很難做的。說到底,謝思之所以會把事情一直往後拖延的原因是因為她不想做,她對於完成功課有很強烈的排斥感,另一個角度看來,也是因為她對未來沒有自己的期盼,所以沒有衝勁。」
謝母頓時露出不贊同的表情,說道:「她沒有衝勁……她如果不想當老師,還能幹啥?」
顧臻把頭轉向謝思,發現女孩已經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顧臻對她說道:「如果我是你,我就會把自己的想法大聲地對媽媽說出來。如果錯過今天的機會,你也許一輩子都沒有把它說出來的機會了。」
謝思聽了,卻是猛然抬起頭,望了望顧臻,又望了望謝母。
謝母見她這樣子,意識到自家女兒說不定還真的有什麼自己想做的事情,頓時有些愕然,對她說道:「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有的話為什麼不告訴我?」
謝思低聲說道:「我說過的……」
謝母:「?」
謝思有些猶豫地望著謝母,開口說道:「我想學畫畫……」
謝母頓時愣住。
其實謝思小時候學過畫畫——那時候謝母很重視謝思的課餘技能,帶她報了好幾個興趣班,但是學了一段時間,謝思都沒有堅持下來。
她的臉色有點冷,說道:「你不是不想學畫畫的嗎?」
謝思有點大聲地說道:「但我後來又想了!」她皺著眉頭,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開口道,「你讓我五六歲去學素描,我當然很討厭。可是那也不是因為我不喜歡畫畫啊……我一直很喜歡的。」
謝思說道:「我後來……我後來一直有自己買書偷偷練習的。」
謝母表情糾結,說道:「你現在都快十八了,才突然跟我說想要學畫畫,現在學還來得及嗎!?」
卻聽顧臻插口道:「來得及的。繪畫這事不像別的,多的是大器晚成的人物。而且尹女士你如果只是想要謝思當個老師,當語文老師或者美術老師想來區別也並不大吧……只要謝思喜歡,願意一直進修。」
謝母想要反駁:區別怎麼不大?競爭力上差多了!
可是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把這句話吐出來。
事實上,在她看來,現在謝思的競爭力已經很糟糕了,因為她高考直接落榜了,而且即使復讀,也不確定就能考上好的大學。
謝母歎了一聲氣。
她望了謝思一會兒,謝思有點侷促地回望自己的母親。謝母本想問她為什麼有想法不直接跟自己說,後來轉念一想,又記起謝思其實不是沒說過,只是因為小時候謝思棄學過,所以只要謝思一說起,她就認為對方是一時心血來潮,並不當做一回事,甚至還會因此教訓女兒。
半晌,她才開口對謝思說道:「如果你是真心想學畫畫,以後就要一直認真學,絕對不能夠再半途而廢。」
謝思沒想到會有謝母會有這種出乎意料的思想變化,頓時愣住,好一會兒才懵懵懂懂地用力點了點頭:「我……我會的!」
而那之後,顧臻才終於開口,和謝母商量起了具體的治療方案。
謝思的情緒問題雖然已經解決了一部分,但是本質的問題還沒有被解決,她的拖延症習慣也沒有被改正過來。
謝母對謝思說道:「雖然說美術類學校對於文化課的要求比較低,但是也不是沒有。你現在的成績也說不準夠不夠得上分數線,所以即使要學美術,你也要好好上課。」
謝思此時正興奮呢,自然是快速地點頭答應了。
其實,若是沒有謝思的這一次落榜和看似已經比較嚴重的抑鬱情緒,謝母是不會答應讓她去學美術的,但是如今她也已經認命了,只能由得女兒去了。
而後因為情況轉變,顧臻就決定重新梳理一下對於謝思的治療方案。
情緒根源的問題既然已經解決,那麼接下來就是如何快速有效地糾正謝思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事實上,再次確認之後,顧臻確定謝思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時還是注意力比較集中的,並不會同樣進行拖延。
而之後謝思可能是因為對未來有了一點盼頭,所以學習的時候明顯動力增加了一些,也稍微能坐長一點時間了。
但是這樣的集中力對於高四的學習壓力來說似乎還依舊欠缺了一些。
對此,顧臻特意找了幾位理療師開了個小會,商議具體的治療方案。
他們開會的時候,某人又不請自來。據祁則晟所說,他對顧臻這邊的心理治療過程非常有興趣,一直在考慮是不是要在頻道中也設置一個有關於心理健康講座的早間節目。
顧臻一開始覺得他這個想法有些莫名其妙,簡直是不管看到什麼都想拿著往電視節目裡塞,頗有一種早點湊齊節目量早日解脫的急躁感,令他忍不住就開口問祁則晟:「你對目前的工作很不滿意?」
祁則晟最近和顧臻也在某種程度上有了不錯的默契,一聽就知道顧臻在吐槽自己亂竽充數,頓時覺得有些不爽,說道:「我是很認真地在考慮節目問題的好嗎。現在保健養生的知識講座這麼火,為什麼我們就不能開個心理健康類型的講座節目……到時候也不需要你出場,直接聘請你們這兒的理療師出鏡,還能給你們打廣告呢,哪裡不好了?」
他說的也算是合情合理。
顧臻上下打量了祁則晟一番,總覺得他並不是那種為了區區一個可能的節目而如此親力親為,盡心盡力,自己全程跟隨的人物。
但是他也想不出其他什麼祁則晟這樣用心的原因,最後只能暫時被他說服。
他點了點頭,說道:「那你進來吧。回頭我給你找個專門的顧問,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他。」
祁則晟問道:「問你不行?」
顧臻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難明的懷疑,說道:「我下午還要去研究所轉一圈。」
顧臻忙碌,祁則晟就算想要同他拉近關係,也實在是不怎麼能找到合適的時機。不過祁則晟對此也不是毫無辦法,他主動問道:「你這麼忙,接下來的節目能跟嗎?」
他問的正是之前企劃書裡面提議的,將由魅力和時代合力錄製並作為主推的綜藝節目《美麗搜尋者》,目前已經進入了前期籌備。整個節目裡會有四男四女八位參賽者,而顧深目前已經確定是先期八位參賽者之一。
這第一期的節目,魅力和時代會各自派出兩男兩女四位目前人氣正高的小明星,先把聲勢炒熱起來。魅力這邊已經決定兩位女星是安紫苑和顧深,男明星還沒有做出決斷,時代那邊的情況顧臻不是很清楚,不知道會不會請外援。
對於祁則晟的問題,顧臻的回答很實際:「就是因為拍攝時如果要跟外景很花時間,所以我才要抓緊時間先處理掉一部分迫切需要處理的事情,之後才不會混亂。」
他這樣說著的時候,會議室的人也慢慢前前後後地到齊了。商議的過程之中,祁則晟慢慢也聽明白了他們正在討論的事情,中途休息時私下跟顧臻說道:「這也算病?」
顧臻回答道:「凡是影響到一個人正常生活工作的心理障礙,你都可以把它當做是病。」
祁則晟想了想,突然開口調戲他,問道:「那相思病算不算是病?」
結果顧臻的回答卻是一本正經的:「你都說它是相思『病』了,你說它算不算是病?」
這回答怪無趣的。祁則晟頓時覺得有些無聊。他這人一無聊就容易遷怒,一遷怒就變得非常凶殘,於是說道:「也真虧你願意這麼有耐心地陪著她們玩兒——什麼拖延症,不就是一個意志力不足一個過度慣孩子嗎?你信不信,就算這事兒你不管,過個幾年在她媽管不到的地方,自然有人會教她什麼叫人生?到時候不管什麼病……她都得給『自然痊癒』了。」
結果顧臻白他一眼,說道:「你這不廢話?我當然知道大部分時候這些都是小病,就算不治多數也會好的。但人家來看病是為什麼?醫院診所什麼的不就是做這個的嗎?人家來看病,我們給治病。自己好不了的我們想法子給治好,自己能好的我們治得快點安全點,讓病人少受點苦處。」
祁則晟嘴巧心快,平日裡最擅長的就是拿個似是而非的歪理把人家說得暈頭轉向,讓別人的邏輯生生地跟著他跑掉,連他們的老師都被他這樣玩過。
偏偏顧臻這個人平時很少與人爭辯,但說出來的話從來極有說服力。他的主意又正,祁則晟愣是分毫也沒說動他。
顧臻人長得好看,瞪過來那一眼就也有點好看。祁則晟心裡有鬼,總覺得他那一眼瞪得別有意思,就乾脆半真半假,胡攪蠻纏地跟他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