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判定》引熱議,同時還附帶的小小效應就是有幾家原本沒有談下來的機構突然轉變了風向,答應就dr.唯心主義和碧緣進行互相往來,技術學習和藥物引進,而更多家機構的態度也有了明顯的鬆動。
其實《有罪判定》的電影和碧緣所擁有的醫學技術完全是兩件不相干的事情,但是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奇怪。如果你是一個有威望有成就的人,哪怕明明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他人對你的信任感還是會連帶著一起升高。
《有罪判定》熱映之後,顧臻在學校又多了不少粉絲,連收到情書的數目都又到了一波□□。這天去學校,門衛就給他遞了三封信件。
顧臻拆掉看了幾眼,結果發現三封裡面竟然有一封是匿名的。
他頓時愣了一愣。
匿名的這封情書性質很特殊,說是情書,卻又並不完全是情書。
顧師兄:
你好。之所以想給你寫這封信,是想對你說一聲「謝謝」。謝謝你告訴大家,抑鬱症和瘋子的不同,謝謝你幫我告訴了爸爸媽媽我的難受,也謝謝你告訴我我也能得到幸福。
我已經在看醫生了,吃了藥之後總覺得腦子都不好用了,麻木而遲鈍,但是難受似乎也好了一些。媽媽還是很忌諱精神病這個說法,所以她一直在試圖鼓動所有人去看《有罪判定》,強調抑鬱症和精神病的不同……爸爸最近也一直小心翼翼的,總是一直努力想要找機會誇我。不過我想我是真的沒有什麼好誇獎的地方吧,不過就算是這樣,也覺得心情平復了很多。
……
我想等我的病好了之後——會好的對吧?因為曹雪也痊癒了——等我的病好了之後,我也許會來見師兄一面。到時候當面跟你說聲「謝謝」。
顧臻看完了信件,露出一個笑容,然後重新把信收了起來放好。他倒是想回復一聲「加油」,不過女孩既沒有留下名字也沒有留下地址或者聯繫方式,顯然是不想被他知道身份。
既然如此,他便也就在心裡祝願對方一下,祝她早日痊癒。
而後顧臻便去了一趟研究所。
進了實驗室的時候,楊曦正在一邊端著飯盒吃飯一邊對著控制台輸入指令,偶爾才盯著屏幕往嘴裡扒幾口飯。
顧臻進門的時候倒是叫了他一聲,但是對方就像沒聽見似的,只一心一意地看著屏幕,對頂頭上司的出現聽而不聞。
顧臻見他這個樣子,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狀態,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他走到一邊輸入密碼開始翻開最近的工作進程,查看圖譜的進度。
就這樣看了半晌,其它研究員也都吃完飯回來了,紛紛和顧臻打了招呼。這之後大概又過了幾分鐘,楊曦也猛然抬起頭,轉過頭來問道:「老闆你來了?」
其它研究員就對著他笑:「老闆都在這邊坐老半天了,楊哥你才發現啊?」
楊曦吞掉口中的飯,說道:「老闆不說話,我沒發現嘛。」
顧臻倒是沒有解釋自己其實開口叫過對方,只是楊曦自己沒有反應,只是笑了笑就開始詢問起最近的工作進度。
等差不多交代完畢,有人就對顧臻說道:「對了,老闆,微微那裡有點事,溫老讓你沒事的時候去找他,看看微微。」
微微就是小孩,名字還是顧臻給起的。顧臻愣了一愣,應了下來。
之後他去找溫老,一進門就發現微微坐在辦公室的角落一筆一劃地畫著什麼,顧臻開門進去也沒抬起頭來,只管著自己在那裡寫寫畫畫。
溫老看見他進門,對他點了點頭,就低頭對小孩叫道:「微微?微微?你看誰來了?」
他叫了好幾聲,小孩才抬起頭來,有些茫然地望向老人,然後緩緩地順著老人手指指向的方向望向了顧臻。
微微與顧臻眼神相對了一瞬間,然後又迅速地移走了視線。顧臻便開口柔聲說道:「微微。」
在他的強迫下,微微再次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
微微張了張嘴,做了個口型,但是卻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溫老站了起來,從辦公桌後面走了出來,走到微微旁邊,按了按她的肩,說道:「別害怕,勇敢點。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微微低頭,看了看溫老的衣角,又眼神猶疑地望了一眼顧臻,突然大叫了一聲:「哥哥!」
顧臻頓時愣住。
微微於是又輕輕地,有點怯懦地再叫了一聲:「哥哥?」
顧臻蹲□,輕輕伸手抱了一下孩子,說道:「微微真厲害。微微很勇敢。」
微微有點茫然地向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歷經半年時間,他們終於讓微微開口說了話。
溫老說道:「之前還很擔心,不過看起來我們還是比較幸運的。這孩子的問題並不是很嚴重,以後總會慢慢好起來的,至少讓她正常生活和跟人無障礙交流的可能性很大。」
顧臻點了點頭。
微微第一次說話是件大事,顧臻為此特地打電話通知了祁則晟一下——這傢伙這段時間裡面也會時不時地來研究所看小孩兩眼,雖然頻率並不高。按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就算是小貓小狗,也是自己撿回來的小貓小狗,總不能看她餓死病死。
因為這種理由,他也會給微微帶點小零食小玩具什麼的。
祁則晟聽說微微能說話了,下午就跑了過來,但是微微很明顯對他很不待見。小孩子雖然注意力有點差,但記性卻很不錯,一直記得這個心眼很壞的大哥哥帶來的糖果裡面常常夾雜著味道很奇怪的驚嚇類糖果,小玩具裡面還會有會動的擬真小蛇小蜥蜴。
不受待見的祁則晟就捏她的鼻子扯她的小辮子,最後被顧臻一把拖走:「你多大歲數了啊你!?」
祁則晟罵了小孩一句「忘恩負義」,才對顧臻說道:「你說她這事兒上你出的力多,我出的力也不少吧?我們這待遇差別也太大了吧?」
這句話要這麼說也確實沒有錯。小孩父母這件事上面,其實祁則晟起到的作用還更大一些。不過他平日行為太過我行我素,就算難得做了好事也不會讓人覺得是出於好意,自然也無需感激。
顧臻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平時幹什麼不是都不在乎別人的看法?總不能指望微微一個小孩子來理解你。」
祁則晟愣了愣,半晌才笑說道:「我也沒有要求她理解,就是不爽這臭丫頭對我的那副死樣子而已。」
顧臻見他這個樣子,只好說道:「……算了,你高興就好。」
祁則晟見他的表情,便開口說道:「……你相不相信,只要我願意,我肯定能哄得這丫頭死心塌地,心甘情願叫『哥哥』?」
顧臻看他挑著眉,充滿了挑釁的神情,說道:「別鬧了,這孩子和普通人不一樣,可經不起你隨便嚇唬和折騰。」
祁則晟問道:「你不相信?」
顧臻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不,我相信。」
顧臻一直覺得,祁則晟想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能夠達成的。反正他的人生之中,是再也沒有遇到過這麼一個人,像祁則晟一樣意志堅定幾近偏執,為了目的完全可以不擇手段。
祁則晟望向對方的眼睛,發現顧臻的眼神很澄澈,很認真,並沒有一點言不由衷的意思,頓時怔住。
顧臻繼續說道:「我相信很多事情只要你想做肯定能做到,不過有時候,相比起實現目的的過程和付出的代價,這一切都實在是不值得罷了。」
他把微微抱了起來,走進了屋裡。
祁則晟發了一會愣,才站起身跟了上去——他有些疑惑於顧臻說話時的態度,彷彿對方真的明白了他話中未竟的含義,或者說看穿了他的本質。
祁則晟覺得這應該是不可能的,顧臻和他其實並沒有那麼熟絡,最多只能算是關係不錯的老同學。
但有一瞬間他又不是很確定這一點。
這讓祁則晟覺得有些迷惑。
他追著顧臻進了屋,開口說道:「為什麼不值得?先不論手段問題,如果你沒有竭盡全力去實現它,你怎麼能確定它是不值得的?」
顧臻微微一笑,回過頭來,問道:「實現了之後呢?」
「?」
顧臻一字一句問道:「等到實現了之後才發現它是不值得的,那不是更加糟糕嗎?沒有實現就不能確定它是不是值得,這本身就是一個悖論。因為你能夠得到的都是不確定的,而失去的只會是早早被確定的。等實現之後才意識到它不值得,但是你中途失去的……」
「……卻注定只會不可挽回。」
祁則晟怔住。
半晌,他才回答道:「我自然會確定它是值得的。」
顧臻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大概是不可能說服祁則晟的。他們從來都是誰也說服不了誰的。
他不再理會對方的反應,而是柔聲細語地讓微微吃下dr.唯心主義,在長椅上坐好並戴上了實驗儀器。
祁則晟看著顧臻忙碌的背影,再一次想到:我自然會確定它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