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水系異能,也是經歷過大大小小無數戰鬥的,但這時手上並沒有武器,在感到被攻擊的瞬間她條件反射地一個水球拍了過去。可惜水球就算力道再大,也只能把人拍暈,對於喪屍卻是不痛不癢。不過同一時間,徐婧已經抬起槍扣動了扳機。
那喪屍似乎能感知到危險,在子彈抵達的瞬間再次消失無蹤,這還不是最讓人驚訝的,更驚訝的是,子彈也跟著無聲無息消失了。
倒底是射中還是沒射中?那只突然冒出來的喪屍又去了哪裡?所有人心中都不由浮起這兩個疑問,而那個女人則顧不得腳軟,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山壁。徐婧並沒有立即去扶她,而是拿著槍在山壁上搜索,連祭台和山壁間的陰影處都沒放過,卻一無所得,才一手端槍微傾身用另一隻手將人拽了起來。
「走吧。」南劭也沒歇著,四處查看了一遍,同樣沒收穫,壓下心中的不安,說。剛才那不是錯覺,但不能因為一個神出鬼沒的喪屍就被困在這裡,喪屍可以不吃不喝,但是他們不能。何況張易還在外面,又出現了這種喪屍,他哪裡放心。
然而這一次他開口後,其他人並沒有立即響應,一個男人聲音發顫地說:「我看到那個東西鑽到山壁裡去了……它能在山壁裡鑽來鑽去,它怎麼能在石頭裡鑽來鑽去……」他的話顛三倒四,顯然被嚇得不清。事實也是如此,對喪屍的恐懼因為人類自身能力與勇氣的提升而逐漸消減,但當它們突然之間變得超乎想像的強大且知道躲避危險之後,進步緩慢的人類要拿什麼與之相抗衡?
不止是他,金滿堂幾人此時也都在驚悸之餘感到一種深深的絕望,這可能跟他們的精神狀態還沒恢復過來有關。畢竟能活到現在,大都是心性堅韌之輩,如果不是之前的遭遇對他們的心理造成了嚴重的打擊,又怎麼可能連戰都還沒開戰就失去了信心。
「是異能……肯定是土系異能。」江航突然說。按理他看到南劭應該會感到羞愧尷尬又或者防備警惕,但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得厲害了,加上處境險惡,由始至終他就像是沒看到這個人一樣,到了這個時候,他甚至不像從博衛逃亡出來後跟其他人在一起時那樣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別人怎麼諷刺辱罵都不吭聲,竟然罕見地說出了自己的見解。他自己就是土系異能,所以對其十分敏感。
「沒有聽說過土系異能可以在地下還有石頭裡面來去自如的。」似乎不想他受別人恥笑,金滿堂先一步提出疑問,但心裡卻是有幾分信了。土系異能者能夠隨意改變土壤的形態,能築成土牆,能形成土刺,還能凝土成石,說不定真有跟土行孫一樣的能力,只是還沒人掌握而已。
「喪屍不需要呼吸,也不怕壓力。如果它有了土系異能,很容易就能鑽進土壤和石頭裡,在裡面呆多久都沒問題。」江航說,心口開始怦怦直跳,他隱隱感到自己或許有辦法把叔父救出來。
聽完他的分析,眾人都沉默了,如果那喪屍真像他說的那樣……不,恐怕就是他說的那樣進化出了土系異能,如果這裡不止一個擁有異能的喪屍,不止一個土系異能喪屍……那一瞬間,他們似乎看到了己方全滅的結局。
南劭揉了揉額頭,覺得這事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在這裡站著也是等死,還不如搏上一搏,因而再次喝道:「走!」語罷,扶起一個男人率先就往來時的通道走去。不管進化的喪屍有多少,站在這塊懸空的岩石上都不是好選擇,如果真打起來,還得防著掉進下面的喪屍群裡,連一線活路都沒有。至於陡梯,喪屍就是從上面下來的,且緊貼巖壁,不見得更安全。事實上,除了立即退進洞道外,他們別無選擇。
他一走,肉塔陳和徐婧自然跟上,其他人無論想明白還是沒想明白,有多麼害怕,都沒立場再反對,因為他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何況還要依靠別人度過眼下的難關,不緊跟著難道在這裡等死?
「我叫趙冬,等會兒如果看到我不對勁,就立即殺了我吧。我自己下不去手。」那個被喪屍咬了一口的女人對徐婧說。從最初的驚恐惶然中緩過勁後,她已經冷靜了下來。
徐婧看了眼女人,發現對方唇角慘白,顯然不是不怕,但怕還能說出這番話,倒也值得敬佩,因此嗯了聲算是答應。
「謝謝。」趙冬強笑道,頓了下,見對方並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想到自己將死,就是問了也沒意思,於是說起別的事。「我家在青州,爸媽在末世初就屍化了。有一個哥哥,十五歲就出來打工供我上學……」說到這,她抬起手抹了把眼睛裡滾出來的淚花,才又繼續:「這兩年他在中洲長市這邊做點小生意,過年太忙沒回家,我們也不知道他具體的地址。」自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不在。只不過這一點趙冬沒說出來,不管世界變得怎麼面目全非,心裡總還是願意抱著一線希望。
徐婧以及其他人靜靜聽著,沒人說話,都知道她這算是在交待遺言了。異能者並不會因為曾經熬過一次喪屍異化後,便能對其產生免疫,否則喪屍還有何可怕?
「我哥哥的名字叫趙春,如果有一天你、你們遇到他,就麻煩跟他說……說……」說什麼?說自己找了他很久都沒找到?說自己和爸媽都死了?還是說讓他好好活下去?在那一刻,趙冬突然不知要怎麼說下去了。哥哥因為家裡條件太差,父親下崗,母親又是積年的病,還要供她上大學,三十好幾的人還沒結婚,她如果死了,這世上就只剩下他一個人,與其讓他傷心絕望,還不如什麼都不說。
她正躊躇間,肉塔陳突然插嘴說:「趙春?趙春跟咱們是一夥兒的啊,當初離開紫雲縣,他也出來了,就不知道……」說到這,他不由自主看向南劭。
找了很久都沒能找到哥哥,此時乍聞他的消息,趙冬頓時激動了,瞬間將自己的處境拋到了腦後,但看肉塔陳吞吞吐吐的樣子,心又懸吊起來,幸好南劭沒讓她等太久。
「趙春現在在溶河縣。」南劭接話,不過沒等趙冬鬆口氣,又補上一句:「他沒有覺醒異能,而且斷了一條手臂。」
剛因得知哥哥還好好活著而升起的喜悅如煙霧般脆弱飄渺,轉眼便被寒風吹得消散殆盡。想到還沒成年就挑起家中重擔的哥哥不僅沒覺醒異能,還失去了一隻手,如果不是場合不對,趙冬恐怕已經失聲痛哭起來。然而也是在那一瞬間,她知道自己還不能死。她死了,哥哥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還能堅持多久?
為了哥哥,一定不能變成喪屍。她發狠地想。或許這也是向來不太關心別人死活的南劭說那一番話想要達到的目的吧,為了並肩作戰過的隊友。
雖然在說話,但眾人並沒有放鬆警惕,陸續進入了洞道,考慮到防禦的問題,在進去之前幾組人調整了下順序,拿著槍的徐婧扶著趙冬走在最前面,中間是金滿堂和江航,接著是肉塔陳和另一個男人,南劭扶著人走在最後。不管怎麼說,先把前後擋住,如果那喪屍真從中間的石壁上冒出來襲擊人,那也只有隨機應變,又或者……聽天由命了。
然而就在肉塔陳那一組剛踏入洞道,南劭就聽到石梯的方向傳來腳步聲,啪啪啪,疾速如鼓點一般,還帶起了嘈雜的回音,與喪屍的拖沓遲滯有著明顯的區別,他以為是羯人,剛抬頭,就看到一個穿著羯人貴族男子天藍色繡著繁複圖案的長衣,束著彩色腰帶,臉上身上還沾著新鮮血跡的男人像是從天而降,躍過石梯與祭台之間的距離,黝黑尖利的爪甲向自己抓來。
南劭的反應不可說不快,他幾乎是立即地一把將扶著的人推進洞道,同時揮動砍刀砍向已至面前的爪子。當地一聲清響,就像是砍在鋼鐵上面,絲毫沒有入肉的感覺,反震力使得手腕發麻,虎口傳來劇痛,南劭心知不好,趁著砍刀的力道讓對方略一停頓的瞬間,就勢滾向側旁,避開了被鋼爪插破頭面的下場。
金系異能!他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在錯身而過的瞬間已看清對方是喪屍而非人,但不容他多想,那喪屍再次撲了過來,動作絲毫不遜於人的靈活,甚至比大多數人更快。
就在這時,呯地一聲槍響,徐婧再次扣動了扳機,目標是從通道一側山壁上突然探出上半身來咬向肉塔陳的喪屍腦袋,子彈再次如泥牛入海,隨同喪屍一起消失無蹤。肉塔陳驚起一身冷汗,慌忙與所扶的人背靠背,看向徐婧的眼裡充滿了感激。
一時間眾人惶然如驚弓之鳥,草木皆兵。
而在比這稍早的時候,守在下面神堂中的張易三人聽到了腳步聲,隨之而來的還有搖曳晃動的微弱火光。
一個人的腳步聲。張易能夠輕易判斷出並不是屬於南劭他們三人中的任何一人的,南劭的不必說,那純粹是出於某種獨屬於兩人間的感覺,不管南劭怎麼改變,他都能聽出來,至於徐婧的,大約是因為她所從事的職業關係,腳步總是如貓般靈巧,如果不仔細聽,很難聽得出來,肉塔陳雖然有速度異能,但在平時,他是不太使用的,於是因為體形問題,他的腳步聲十分沉重,就像是每走一步都要把身上的肥油跺下來一層似的。就算他使用異能,也只是讓這種沉重的腳步聲頻率加快了而已,並不會減輕減弱。
幾乎是立即的,張易做出了決斷,低聲跟戒嗔和裴遠兩人囑咐了幾句,然後迅速閃身藏到了門後。他剛藏好,火光就照進了神堂中,來不及有所行動的戒嗔和裴遠登時暴露在了來人的眼底。
來的是一個羯人青年,手裡拿著根火把,穿著羊皮襖,厚牛仔褲,蹬著山地靴,不像羯人喪屍那樣跟過節似地穿得十分隆重,就算走到外面,也能很快融入人群當中。雖然他的長相有點羯人特色,但華國向來民族眾多,這一點微小差別根本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你們這些低賤的漢狗,竟然敢亂闖我羯人的聖地,該死!」青年看到兩人,先是微驚,而後面露猙獰憤恨之色,厲喝道。語聲未落,一條綠鞭突然從他右手袖子裡竄出,直掃已收拾起慌亂橫刀胸前嚴加戒備的戒嗔兩人。
我操!就連從來不口出髒話的戒嗔見到這突然冒出來的東西也沒忍住在心裡驚罵,更別說裴遠了,最直接的反應就是連滾帶爬地往旁邊躲開。隱在暗處的張易也不由吃了一驚,因為光線太暗,一時竟分辨不出那是什麼東西。
噗的聲悶響,戒嗔的刀砍在了那根綠色的東西上面,不僅沒損傷分毫,那東西竟然順著刀刃而上,轉眼便將整把刀纏住,眼看著就要纏上戒嗔的手。戒嗔慌忙鬆手往旁邊退去,但同時也認出了那東西是什麼。
「是變異豆籐!會吸血,小心!」他大聲喊。這東西他和裴遠都不陌生,想當初植物剛變異的時候,他們第一個遭遇到的變異植物就是它,那時裴遠差點便死在它手裡,還是靠喬勇的火球才將其解決。而如今他們三人都是未覺醒者,哪裡去變出火球來。
對了,火……他腦中靈光一閃,目光已落向那羯人手中的火把,頓時有了想法,當下喊道:「小遠,搶火把!」雖是對裴遠喊的,但其實是在告訴張易。
裴遠吃過這豆籐的苦頭,卻還是一邊跑一邊硬著頭皮哎了一聲,哪怕他再怕,也知道有這人堵在門口,他們根本逃不走,而就算逃走了,等這人打開了那個洞口,南劭他們就完了,所以除了拚命外他們根本是別無選擇。
聽到兩人對答,那羯人青年臉上浮起一絲冷笑,邁步踏入了神堂,出乎眾人意料地將左手拿的火把甩了出去,正好砸向說要搶火把的戒嗔。然而戒嗔不喜反驚,因為隨著火把砸過來的還有從那人左袖中甩出的另一根豆籐,跟重鞭似的,轟地抽在地板上,震得人心都顫了兩顫。一根兩人都疲於應對,兩根還不要人老命?
眼看兩人處境越來越危險,隱在門後暗處的張易卻並沒有出手,反而閉上了眼,連呼吸都盡量收斂了,只不過在心裡默默地跟著耳中傳來的腳步聲計算著對方的位置。
兩根變異豆籐就像是那羯人青年身上長出來的般,十分聽他的話,指哪兒打哪兒,還能聯合作戰,把裴遠和戒嗔逼得東跳西竄,沒有絲毫還手之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別說兩人沒覺醒異能,就算是異能者,除了火系異能和冰系異能外,對這堅韌無比的豆籐也沒辦法,想當初,就是石朋三的金系異能也是費了老大的勁才刮下它的一層皮,根本無關痛癢。所以只能盡量不讓自己被它纏住。為了給張易打掩護,兩人一邊滑溜地在神堂裡跑跑跳跳,閃來躲去,一邊大呼小叫,將羯人青年的注意力全吸引了過去。
神堂很大,羯人青年的異能雖然很強,能一次指揮兩根變異豆籐,但顯然也是有距離限制的,當兩人互打眼色一個向東逃,一個向西竄時,不免就有一瞬間的手忙腳亂。不過只剎那間他便做出了決斷,不再理會戒嗔,又往裡走了幾步,指揮著豆籐專攻年紀較小的裴遠,而空出來的那根豆籐則直接往擋住山壁洞口的木板擊去。他根本不怕戒嗔不回頭來救,哪怕對方貪生怕死真不顧隊友生死,他也還站在靠門處,這些殘殺他的族人害得祀師不得不提前請出高階屍神並以身祭的漢狗一個也別想從這裡逃出去。
果然,看出他的意圖,戒嗔再顧不上逃,轉身便要回頭來阻攔。
羯人青年唇角浮起一抹陰冷的笑,左手豆籐瞬間轉向,閃電般捲向倉猝奔到近處的戒嗔。原來他的目標由始至終都是戒嗔,才會變招這麼快,戒嗔反應也不慢,因為奔跑太急而剎不住,加上手上又失去了武器,索性順勢一個翻滾堪堪躲過了豆籐的攻擊,而丟掉的刀恰在不遠處。他正想再滾一下將刀拿到手,就感到身上一緊,竟然已經被速度奇快的變異豆籐追上。
豆籐觸皮膚即生須刺扎進血肉中,戒嗔不敢用手去扯,便不理會,而是掙扎著往前爬想把刀拿到手。裴遠這時自顧不暇,見戒嗔危險,卻沒辦法上前幫忙,不由心急如焚,眼睛忍不住往張易藏身之地瞟去。
那羯人青年雖一心兩用,但卻敏銳無比,立即便注意到了裴遠的細微動作,心知不妙,不及轉頭,右手豆籐一轉就往裴遠目光所落之處抽去。不過他終究慢了一步,早在感到戒嗔腳步凌亂的時候,張易已經做好出手的準備,等到戒嗔滾地被纏,將羯人青年大部分注意力都吸引過去的瞬間,他驀然睜開眼睛,同時閃身揮刀。
人頭落地。
木系異能沒有金系異能的鋼鐵鎧甲,還是血肉之軀,在張易的快刀之下並不比喪屍的脖子更結實。羯人青年對自己的異能太過自信,又或者是戒嗔和裴遠的狼狽反應讓他的自信心大為膨脹,所以哪怕感覺到不對,他也托大地沒挪換位置。於是,張易很不客氣地將他送到了他最尊敬的祀師那裡去,再也不需要逃離,不需要降低身份隱藏於他認為低賤之極的漢人當中。
沒了異能的支撐,變異豆籐迅速枯萎死去。戒嗔過了片刻才發現,也不去拿刀了,伸手三兩下將已經爬到他頭臉上正往耳朵裡鑽的籐須扯掉,這才爬起身,摸了把脖頸以及臉上被須刺扎出的血,不由誦了句佛號:「我佛慈悲,小僧差點就要去拜見如來了!」
裴遠這時已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慌急之下做錯了什麼,聽到他的話沒有心情笑,只是默默地彎腰撿起刀遞給他,心中羞慚懊惱不已,同時默默發誓自己還要變得更強大才行。
解決了這個能驅使變異植物的羯人,張易並沒有感到輕鬆多少,反而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總覺得南劭那邊恐怕出事了。
「我上去看看,你們倆守在這裡。」他不再猶豫,對戒嗔兩人說,停了下,叮囑:「你們別守在這裡面,到外面去。如果有人來,先確定對方實力,如果太強,就馬上逃,不要硬撐。」
戒嗔和裴遠對看一眼,點頭應了。從這個羯人出現,他們也感覺到了情況超乎想像的嚴重,如果南劭他們回不來,他們也不可能再離開,這個時候說再多都沒用,安靜地等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