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縣城裡的藥店和醫院掃蕩了一遍之後,車隊就出發了,離開紫雲縣,往博衛駛去。張易雖然醒了過來,卻因為內腑損傷太過嚴重,一直不能開口說話,看他的情況不養上個一年兩年,恐怕都難以恢復。而車隊不能再等,張易自己也等不了。
幾個傷號都被安排到了房車上,南劭自然是隨行,不過他依然只管張易。剛子和阿青他抽空看過,生命力已趨穩定,便丟在了一邊,由陳長春的人自己照顧。倒沒有人不滿,因為南劭畢竟不是治癒系異能,沒辦法讓傷口快速癒合,而只能夠保住命,讓機體煥發生機自行癒合速度比正常要加快而已。當然,就算他們不滿,南劭也不介意,大不了分道揚鑣。事實上,張易這個樣子,他是不願意走的,只不過受不了張易焦慮的眼神而已。
「我現在只有你了。」南劭一邊給張易擦臉,一邊低聲說,低頭在男人睜著的眼睛上輕輕一吻,看到那眼睫如蝴蝶翅膀一樣微顫,心裡才有這個人還活著的感覺。「你活一天,我就找一天陽陽。如果你……那時我對這個世界將不會再有留戀,別指望我幫你完成心願。」
聽到這一番話,張易的眼神黯淡下去,但很快又燃起了光亮,是一定要活下去的光亮。再難也要活下去,為了陽陽,也為了南劭。
看到他這個樣子,南劭心裡像是有人拿著砂紙在摩擦著,細細地卻又尖利地疼著,胸中憋著一團憤懣哀痛無法發作出來,哪怕是張易醒來,也沒減輕分毫。
車外籐深樹密,將原本的康莊大道遮掩成荒途,不時能夠看到城鎮村落出現在林木裡面,被湮沒成廢墟。車隊直直撞過聞聲聚過來的小型喪屍群,加快速度擺脫不折不撓跟著車隊奔跑的變異動物,實在甩不掉,就只能與之發生一場大戰,然後趕在其它動物聞著響動和血腥味趕過來之前迅速逃離。
一路上雖然危機重重,但也算有驚無險地過來了,因為有南劭在,途中並沒出現死亡,這對車隊來說是一件很振奮人心的事。
過了長市,路漸漸變得好走起來,路上雖然不是全然沒有喪屍和變異動植物,但相比起以前他們走過的路來說,已經安全了很多。之前聽王遠威他們說這一段路曾經被打通過,此時看來確是事實。
全速行駛,從長市到鹹澤市也不過是六個小時的路程,再從鹹市到博衛,也才一個小時,總共連一天都用不到。當然,鹹澤是過而不入的,一個大市裡面兩三百萬人,變異成喪屍不知凡幾,博衛基地也沒能力將其清掃,只能在高速路上攔起壁障,不時加固,以阻止游散過來的喪屍將好不容易打通的南北通道切斷。
車隊到達博衛時已經是晚上,巍峨雄渾的石城已經關閉,山腳下停靠著十幾輛來自各地同樣沒有能夠進入城內的車輛,還有一些徒步走來風塵僕僕衣衫襤褸的倖存者。車隊的到來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甚至有人過來打招呼,將自己探聽到的消息分享,也算是交個朋友。
南劭很想帶張易下去走走,但又怕出現什麼意外,最後仍是如以往那樣留在了車上,等著明日進了城再說。張易的生命力已經穩定了下來,但是骨碎髒裂的問題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好起來的,南劭仍然不甘心,不止一次嘗試想用異能幫著張易修復受損的機體,但卻一直無功。
車隊的人在下面生火做飯,一陣忙碌之後,陳長春端著兩份食物走上來,一份是烙餅加蔬菜湯,一份是煮得爛爛的菜粥。
南劭道謝接過,將烙餅和蔬菜湯放到一邊,端起菜粥先喂張易。
陳長春搭了把手,幫著他把張易扶坐起,然後坐到一旁說話:「這基地據說是一群有著軍方背景的人建立的,具體情況要進入基地後才能夠知道。進基地倒是不用交費用,只是要檢查身體,如果有傷的話,會隔離上一天,沒有異變,才被允許進入……」說到這,他看了眼連咽粥都困難的張易,心裡歎了口氣。不過十幾天的功夫,男人已經急驟消瘦下去,原本只是鬢角有一些白髮,這時銀色卻已在眾人沒有察覺的時候迅速地佔據了大半,使整個人看上去蒼老了十幾二十歲。他偶爾忍不住會想,整日面對著這樣一個又殘又老的男人,再深的感情是不是有一天也會被消磨殆盡,最後只剩下亟欲擺脫的不耐?何止他有這種念頭,事實上,自從一開始張易被救回來,車隊裡就有人並不看好兩人的結局。畢竟在末世,身邊有這麼一個拖累,哪怕是至親的人也會受不了,何況還是一對半途走到一起的同性戀人。
南劭不知道已經有人在猜測他對張易的感情能不能經得起考驗,聽到陳長春的話,臉上的神色並沒有絲毫變化,拿了塊乾淨毛巾輕輕抹去張易嘴角流下的粥汁,柔聲說:「不要急,慢慢吃。」如果不是有旁人在,他會直接低下頭去將那些粥汁舔乾淨,順便溫存片刻。
張易的目光靜靜地落在他神色專注卻佈滿疲憊的英俊臉上,並沒有露出絲毫對自己目前處境的暴躁忿恨,裡面流露出來的情感很溫和,就如同沒受傷之前。
「因為入城不交費用,所以進入城裡後,食宿等問題都要自己解決,我估計這裡面花費應該不小。」陳長春繼續說自己打聽來的消息,他其實也不想打擾兩人,但是有的事還是要他們事先有個心理準備才好。「城裡有兩個治療系異能,但地位很高,一般人完全見不到。」
對於之前那些話,南劭的反應都是不冷不熱的,直到聽到這裡,才有了動靜,回頭看向陳長春:「是不是什麼樣的傷治療異能都能治?」
陳長春搖了搖頭,回答:「這個異能很稀少,大都沒見過,不知道他們的能力到了什麼程度。不過,博衛裡面的人應該多少知道一點。」也就是說,還是需要進入基地後才能夠打探清楚。
南劭有些失望,但仍然道了謝,畢竟人家還是將張易的事掛在了心上,否則又怎麼會去問治療系異能的事。陳長春又說了幾句閒話,便離開了。
「這個車隊的人還不錯。」南劭對張易說。這時車裡的人都下車活動去了,剛子和阿青傷得雖然也不輕,但他們倆人都是異能者,恢復起來很快,這時在別人的摻扶下已經能夠走動。在車上悶了這麼多天,之前也是呆在又悶又臭的倉庫裡,這時能夠到寬敞通風處逛逛,哪怕有些冷,也是不願意錯過的。
張易嗯了聲,他並非全然不能出聲,只不過因為肋骨盡斷,肺臟也受傷嚴重,呼吸都很困難,說話自然更吃力。南劭見不得他難受,怎會允許他拼得滿頭大汗就為擠出幾個弱不可聞的字。
事實上兩人都明白車隊之所以對他們這樣厚待,不過是因為南劭的異能,但不管怎麼說,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情分了。
「你也別著急,等明日進了城,我就去打聽陽陽的消息……對了,還有胖子和喬頭兒他們。等找到他們,事情會更好辦。」餵了大半天,碗裡的粥還省小半碗,已經涼透了,南劭伸手撫過張易灰白的發,心中感到一陣陣刺疼。連陳長春都發現了張易的變化,他天天看著男人,又怎麼會不清楚。
張易輕輕扯了扯唇,以口形無聲地說了個好字。
南劭唇角微緊,垂下眼,掩去裡面的酸澀,端起碗,喝了口已經冰涼的粥,含在嘴裡直到溫熱,然後才俯下頭,慢慢地渡給張易。這些日子他都是這樣喂的,一碗粥沒辦法在冰冷之前喂完,又不能讓人再幫著熱一熱,想讓張易吃飽,唯有如此。張易每吞嚥一口,就覺得五臟六腑都牽扯得疼,卻還是極緩慢地嚥了下去。若非如此,哪怕有南劭一直為他溫養生命力,他恐怕也已經要瘦得脫形了,更別說提供足夠的營養給機體自我修復。
也許是離得基地近了,平時清掃得勤快,所以一夜無事,只是到快天亮的時候又開始飄起了雪,溫度直線降低,就算是睡在車裡也冷得刺骨,不得不幾個人抱在一起,合蓋幾床被子,像那些靠雙腳走來的人,露宿在外,就更難熬了,只能起身不停地走動,睡覺是想都別想。好不容易等到城門打開,全都迫不及待地收拾好,撐著凍得僵硬的身體踉蹌著就往山上衝去。
雪花紛落,雄渾樸拙的石城,當城門緩緩打開的一瞬間,讓人不由生起一種穿越到古代的錯覺,直到提著槍穿著軍大衣的士兵出現在城門口,才將這種錯覺打破。汽車發動的聲音此起彼伏,提醒著人們,他們面對的不是缺少各種便利高科技產品的古代,而是滿眼皆是行屍和兇猛動植物的末世。
不出所料,張易三人被攔在了城門口,需要隔離一天。
「你看,同志,他們傷得太重了,讓我們跟兩個人過去照顧吧。」陳長春遞了根煙給負責檢查的軍官,陪笑說。
那軍官搖了搖手,沒要煙,目光在用擔架抬著的張易身上多掃了兩眼,又看了看需要靠人摻扶才能行走的剛子和阿青,情知陳長春說的是實情,也沒為難他們,回頭跟身邊的士兵交待了兩句。
「你們把人送進去,留兩個下來,其他的離開。」那士兵帶著南劭他們到了一排門窗密封的平房前,打開一扇門,對他們說。
南劭肯定是要留下的,陳長春要去安排車隊的人,不能跟,最後留了盧軍。盧軍身手不錯,又是雷系異能,有起事來也好照應。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感謝相望江湖的手榴彈,以及244,zero,草間彌生,妙妙,對面的二少和相望江湖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