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手!」南劭沒有回答小孩的問話,聲音冷沉下去,神色變得嚴厲。
張睿陽哆嗦了一下,他從來沒見過南劭這樣嚇人的一面,不免有些害怕,不敢再東張西望,小腦袋垂下,安靜無聲地站在那裡,像是在無聲地反抗。就在南劭心中升起失望的情緒時,就看見他舉起了拿著匕首的小手,然後另一隻小手也握了上去,緊隨著啊地一聲大叫,驀然弓起小身體將匕首扎進了喪屍的左眼中,不過因為力氣不夠,匕首尖卡在了眼窩底菲薄的骨片上,沒能完全刺進去。黑色的血液和混濁的眼球液體濺在兩隻小髒手的手背上,沒有死透的喪屍因為遭到攻擊,咆哮得更加厲害,牙齒發出卡吧卡吧的聲音,似要擇人而噬。
南劭伸出手,包住握著匕首的小手,稍為用力,帶著污濁腐臭味的嘶吼聲停了下來。
「它不叫了。」用手輕輕推了推喪屍的腦袋,見它的嘴巴不再嚇人地一張一合,更沒有繼續發出難聽的聲音,張睿陽愣愣地說,卻沒有抬頭看南劭。「這樣可以嗎?」
「嗯。」南劭的心臟緊繃著,並沒有因為小孩動手而鬆口氣。他很清楚自己在害怕,害怕會從這一刻起失去小孩的依賴和信任。
聽到他應聲,張睿陽終於直起身體,帶著不安和驚惶的眼神落在了他身上,「南瓜叔叔,我殺怪獸了,你別生氣。」
那一瞬間,南劭只覺得整顆心都酸軟了下來,甚至還帶著一絲說不出的疼痛,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下,伸出手將小孩攬進懷裡,「叔叔沒生氣。」原來,這世界上還是有人在意他的喜怒的。
張睿陽依偎在南劭的胸前,突然覺得南瓜叔叔的懷抱其實跟爸爸的很像,很舒服很舒服,他很喜歡。
「怕不怕?」南劭問。
「不怕。」張睿陽搖頭,哪怕全身還在因為恐懼而輕輕地顫抖,他仍固執地堅持著這一個答案。
「討不討厭南瓜叔叔?」南劭沒有非要剝開小孩脆弱的外殼,而是問起了另一個他在意的問題,甚至為此認下了南瓜叔叔這個稱號而不自覺。
「不討厭。」張睿陽心神被分散,回答得很乾脆,末了還很認真地補了一句:「喜歡南瓜叔叔。」
聽到這句話,南劭終於重重地吁出了一口氣,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而與他同樣露出微笑的還有藏在房間裡的張易,張易抬起手摸了把臉,心裡對南劭充滿了感激。他知道,如果是自己的話,寧可更辛苦一些,也絕對沒辦法硬下心腸逼年紀尚幼的兒子去殺喪屍。
「好小子,有前途!」喬勇的大笑聲響起,顯然看見了小孩動手的一幕,「沒力氣有什麼關係,最重要的是要有膽量!」說完這句,他又催促說:「動作快點,趕緊幹活!」然後便轉身走了。
「南劭,你小子可真是……你可真敢哪!」反倒是肉塔陳臉色不太好,指了指南劭,憤怒地說。如果不是張易已經默許了南劭的舉動,加上還要跟著喬勇上樓,只怕他已經衝上去跟那混蛋幹起來了。他根本沒辦法接受他可愛的小乖乖被逼著做這樣殘忍的事。
南劭哼了聲,沒理會他,伸手將匕首拔了出來,然後撿了塊布片擦乾淨上面的血污,回歸鞘中,才又還給張睿陽。「拿好。記住,如果以後有人敢欺負你,你就像剛才一樣,用它殺了那個人。」
聽到這句話,張易穩不住了,想要出去,但是手放到門把手上,卻又停止。
「誰欺負我,我就不跟他們玩啊。」張睿陽不明白南劭的話,但是卻因為這句話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那些小朋友罵我是牢改犯的兒子,不跟我玩,還拿石頭扔我,我就扔回去。我才不稀罕跟他們玩兒呢,我爸爸是公安,才不是牢改犯。」說到這,他伸出手在褲包裡摸啊摸,摸出張易穿著警服的那張照片,「南瓜叔叔你看,我沒騙人,我爸爸就是公安,最帥了。」小孩其實不知道牢改犯是什麼意思,但卻明白不是什麼好話。被這樣排擠了幾次,他就不再出去找家屬區裡的小孩玩了,而是整天跟在奶奶身邊,也正是如此,所以他才表現得跟大多數小孩不太一樣,說話不是那麼利索,卻又特別懂事。
張易從來不知道還有這麼一段,聞言如遭雷殛,腦子裡亂糟糟一團,愧疚心疼種種情緒紛擁而至,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外面南劭接過張易的照片,看著上面眉目俊秀飛揚的青年,竟有些沒辦法跟現在頭髮中夾雜了些許白髮眼神滄桑憂鬱的男人聯想在一起,可見這些年的悲慘經歷讓男人發生了多大的變化。
「嗯,很帥。」他定定地看了半晌,然後回答,抬頭看到小孩因為這句肯定而眉開眼笑,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只是心裡再次感到了一絲疼痛,為小孩,還為那個男人。
張睿陽拿回照片,十分寶貴地收起,又想起問:「南瓜叔叔,爸爸呢?」
南劭撫額,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小孩的思路帶歪了,忘記了開始的話題,只是讓他再說一遍,卻有些不忍,只好作罷,想著幾個大人總不能把個小孩看丟了。這種事還是慢慢教好了,急不來。
門打開的聲音響起,兩人順聲看過去,正看到張易從房間裡走出來,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爸爸。」張睿陽立即掙脫了南劭的懷抱,跑了過去。
南劭摸了摸鼻子,發現每次張易一出現,自己就會被果斷拋棄,實在是連傷感哀怨的念頭都沒辦法再升起了。
「爸爸,你看,我也殺怪獸了。」張睿陽拖著張易的手走到玄關,指著地上的喪屍腦袋說,一副渴望被表揚的樣子,哪裡還有之前的害怕。
「陽陽好厲害!」張易微笑,摸了摸兒子的頭,如小孩所願說出誇獎的話,不過聲音有些沙啞,引來了南劭探究的目光。
「我以後還會殺很多很多的怪獸,要跟爸爸一樣厲害。」張睿陽眼睛彎成了月亮,手在胸前比劃了一個大圈,向自己的爸爸許諾。
「好。」張易握緊兒子的手,感受著那瘦瘦小小幾乎全是骨頭的感覺,突然明白,自己是期待著那一天到來的。天真也罷,善良也罷,這一切都要建立在能夠活下去的前提下,不能活下去,便是可愛如同天使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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