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也不知道。」張易搖頭,後又補充了一句:「明天爸爸會再去看他的。」如果沒變成喪屍當然好,變了的話,那麼他會親手殺了那個人,然後取出它腦子裡的屍晶。落單的喪屍很不好找,這也是為什麼普通人獲取屍晶困難的原因。他願意在那人還活著時幫上一把,但不代表他會捨棄一粒可以輕鬆到手的屍晶,因為那對於他來說是兩個糠餅,是半瓶水,是能夠救命的東西。
「我也想跟爸爸去看叔叔,行嗎?」張睿陽眨巴著因為瘦削而顯得異常大的眼睛,輕輕地問。
張易不忍心拒絕兒子,但仍搖了搖頭。他的腿在獄中時被他親手抓進監獄的犯人打折過,後來雖然接好,但在養的過程中出了些問題,沒恢復好,瘸了,不太吃得住勁。他知道自己護不住兒子,所以明知小孩一個人在這樣熱的天氣藏在後面那小洞裡有多難受,仍硬著心腸不敢把人帶在身邊。
「那好吧。」張睿陽小臉上並沒有太失望的表情,得到回答,也不再繼續糾纏,顯然對於這個結果早已有心理準備。
看到兒子這樣懂事,張易很想脫口許諾說爸爸以後一定給陽陽一個自由廣闊的空間肆意玩耍,但他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是伸手揉了揉小孩的頭,因為他知道自己可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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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張易就著水吃了半塊昨天省下的糠餅,按照以往每次出去時那樣跟張睿陽叮囑了一遍;不要去外面玩,聽到腳步聲要趕緊躲起來,除了爸爸,誰喊都不要應,餓了就吃餅乾,水不要省,爸爸能打怪獸換多多的水,等等,等等。張睿陽已經能搖晃著小身子一字不漏地跟著重複一遍又一遍了,但仍然笑嘻嘻地聽著學著,並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離開窩棚的時候,張易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覺得每次出門,他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害怕自己回來會看到只剩下一座空空的棚子。哪怕他其實很清楚,因為陽陽幾乎整天整天躲在窩棚和後面的小洞裡,周圍根本沒幾個人知道他家裡還有個小孩。
因為心中有事,在小鎮出口處領了出入證後,張易手中拎著根一米左右幼兒手臂粗一頭磨尖的鋼筋,腰間別著把砍骨頭的厚背刀,跟著出獵的普通人群走了一段距離,便悄悄地落了後,然後在確定前後無人的時候迅速轉向離鎮子有十多分鐘路程遠的一條岔道。岔道兩旁依然是莊稼地,只是這時莊稼已經全部枯萎了,露出下面乾裂的黑色土地。到處都是枯黑的野草籐蔓以及葉片掉光失去生機的樹木,沒有風,世界安靜得如同死去了一般。
水源污染,植物滅絕,動物消失無蹤,只剩下一群群的活屍佔據了城市鄉鎮,四處遊逛著尋找倖存下來的人類。張易覺得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希望,可是他仍然咬著牙想要帶著陽陽活下去,想要看陽陽長大。
順著坑坑窪窪的沙石馬路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前面開始出現分佈稀疏的房屋。因為鎮子周圍方圓十里內都是被掃蕩過的,這附近村落不止沒有喪屍,連食物等一切可以帶走的東西也是一點都沒有留下,所以幾乎沒有人願意浪費時間和力氣過來。
連過了幾棟當地人自己修建的二層小樓,張易最後在一家稍靠後的房子外停下,推開大門,進入靜悄悄落針可聞的院子,院子裡停著輛破破爛爛的夏利。返身關上門,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他才邁步往樓裡走去。
小樓正面貼著白色瓷磚,其他三面還裸露著水泥牆,一樓並排開著三扇門,正中是大廳。此時大廳裡面亂糟糟的,被人翻找了不知道多少遍,連沙發都被掀翻了,墊子拖鞋報紙等東西扔得到處都是,一粒米都不可能再找到。張易順著側面的樓梯走上二樓,最後進了二樓那間最大的臥室。
臥室一樣亂七八糟,櫃子敞開著,能穿的衣服都被人拿走了,其他像內褲胸衣等東西則是隨地扔著,倒是因為天熱,床上的棉褥沒怎麼動。地上牆上殘留著黑色乾涸的血跡,說明這裡曾經發生過激烈的打鬥。衛生間的門半開著,可以看到裡面白瓷的盥洗台。張易走進去,一把拉開間隔馬桶與浴缸的簾子,看向被囫圇綁在浴缸裡的人,不意竟對上一雙黝黑的瞳眸。
男人的頭髮有些凌亂,臉色蒼白,眼中佈滿血絲,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襯衫破爛染血,長腿委屈地蜷縮在浴缸裡,整個人看上去實在不太好,但這些都掩不住他的英俊和凌厲,與張易記憶中的溫文爾雅區別很大。不過也只是一面之緣,又怎麼可能真正看透一個人。
「能說話嗎?」雖然可以看出他的眼神很清明,但是張易一點險也不想冒,在對方親口確認沒變異之前,是不會為他解開身上的繩子的。
「你救了我?」男人沉默了下才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卻讓人莫名覺得有些性感。
張易不置可否地唔了聲,將手中鋼筋放到旁邊,彎下腰開始給男人解開綁縛著全身的繩索。他當刑警時,為了破案需要,對於打結的手法頗有研究,但凡是他打的結,不說被綁的人難以掙脫,就是旁人要解開也要費上一番功夫。
「為什麼救我?」獲得自由,男人一邊慢慢地從浴缸裡坐起,一邊揉著已經青紫麻木的手腕,問。在這樣的世道,救素不相識的人勉強還可以理解為善良,但是救一個已經被喪屍咬傷的陌生人就太奇怪了。
張易再次將鋼筋拿到手中,聞言看了男人一眼,知道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了。也是,一個會毫不猶豫讓司機開著加長版邁巴赫去撞一輛違規借道超車並闖紅燈的法拉利的人又怎麼可能記得連影子都有可能沒映上過他瞳孔的人。人家無意挾恩圖報,自己卻不可能當作沒發生過。
「我兒子差點被車撞到,是你救了他。」他開口,言簡意賅。
男人確實不記得了,於是再次沉默下來。他感覺到身體不再那麼僵硬,便扶著牆壁慢慢從浴缸裡站起,然後跨出來。他個子很高,張易有一米八,站在一起仍比他矮上好幾公分。
「我是南劭。」看到張易往外面走去,男人下意識地跟上,同時說。「不知應該怎麼稱呼你?」
「張易。」張易回答,注意到男人的腳步虛浮,於是從褲兜裡掏出出來時帶上的半塊糠餅和小半瓶水扔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