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大太太回到家,面色就有些不悅,越想越生氣,想想之前伏秋蓮的神色,龔大太太就肯定,自己那些想法人家絕對也是想過的,而且,她真的覺得這就是事實。
「太太,您要的茶。」丫頭南珠走進來,屈膝行了禮,恭敬的捧了茶,轉身又端了兩碟茶點,笑著上前道,「太太,這是連太太給裝了攢盒帶過來的,說是要趁早吃呢。」
「是麼?那就放這吧。」看著南珠笑著應是,行了福禮,轉身慢慢退下去,龔大太太猛的心頭一動,程三太太是怎麼曉得她去請這位鞏老大夫的?
是猜的麼?
要說這人啊,越是懷疑一個人,她會想著那個人的一切都是不對勁的,一如龔大太太這一會,哪怕是以前她覺得程三太太是個好的,這會也都在心裡存了兩分的懷疑。
她真的是這樣的好心嗎?
她的本意真就是這樣的?
然後,龔大太太就對程三太太有了懷疑,換做一般的人,若是對這個人不滿,自然也就是漸漸疏遠,我不和你來往就是,龔大太太卻是被人抬頭恭敬習慣了的。
說句不好聽的話,都是她利用別人。
何曾被人這般算計過?
次日,直接便一張紅帖送到了程家三房。龔大太太自然是不會親自去的,她只是送個貼子,請程三太太過來龔府一敘罷了。
程三太太是中午來的,著了件半舊的紫紅色襖子,頭上戴了銀質四蝶穿花的步搖,看到龔大太太直接就行禮,「大太太好,是我不好,這幾日沒來看您,竟讓您下了貼子,真真是該罰。」
「我哪裡敢罰你啊,你別把給我記恨上了。」龔大太太的語氣淡淡,瞟著程三太太的眼神不善,也沒說一聲請坐,更是連杯茶都欠奉!
幸好屋子裡沒有丫頭下人,不然程三太太這臉可是丟盡了,她用力的握了下掩在袖中的手,努力讓自己的笑容更加自然,「大太太這是和誰生氣呢,若是下人哪個惹了您,打他一頓或是提了發賣就是,身子重要。」
把人晾了半天,龔大太太也不是那種苛刻的性子,雖然語氣不善,仍是讓了坐,外頭小丫頭捧了茶奉上,福了福身,慢慢退出去。
龔大太太輕輕抿了一口茶,沒出聲。
屋子裡的氣氛壓抑,程三太太腦子裡快速的轉著,才來時她以為是和丫頭婆子下人生氣,可現在看來,難道龔大太太這氣是對著自己的?
她這裡念頭還沒轉完,咚的一聲,龔大太太把手裡的茶盅放在了桌几上,挑眉看向一臉疑惑,帶著幾分惶恐的程三太太身上,龔大太太的眉就挑了一下。
看看這表情,如果是裝的,這得多深的演計?
這些年來她又利用了自己多少?
「玉貞姐,若是我哪裡做錯你直接說,你知道我這個人的,打小腦子笨,不怎麼好使,說不得就無意間得罪了人,我是打小把玉貞姐當成親姐的,我要是哪裡錯了,你該說就該該罵就罵,我絕不會還嘴的。」
玉貞是龔大太太的閨名,程三太太已是有兩年沒這麼叫了,今個兒卻是突然叫了了來,龔大太太心頭也是一軟,自己不過是懷疑……
她心裡歎了口氣,面上的表情卻是沒變,神色淡淡的,「我且問你,那個鞏老大夫在連太太跟前極力的推薦你,可是得了你的話?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定會請他的?」
難道是她身邊有人被程三太太給收買?
這個認知讓龔大太太很是生氣。
對面,程三太太苦笑了起來,「玉貞姐,您想到哪裡去了,我怎麼會做這種事情?您剛才說的鞏老大夫推薦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會推薦你?」雖然鞏老大夫名聲在外,但他鞏家一大家子卻是在這山縣城的,難道就為了之前那一點恩義,鞏老大夫放棄和縣令一家交好的機會?
或者,她真的可以理解為,鞏老大夫真的沒有十成的把握治好齊氏的病症,甚至就如他所說的,他只有三四成的把握,而用上程三太太手裡的秘方,才會增加把握?
這麼說來,就是她錯怪了程三太太……
「玉貞姐你真的想多了,鞏老大夫一定會說我手裡有家傳的單方吧,這都是我們沈家治婦產科的秘方,配在藥裡一起用,效果卻是好的很。」她頓了一下,神色帶著幾分哀傷,「鞏老大夫以前和我爹爹出診時,用過這種法子,想來,他才把我給推出來的。」
若真是這樣,那她就的確是多心了。
龔大太太的臉色就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過是叫你過來問問,你看看你,不過是幾句話,你就解釋這麼多,還紅了眼圈,和個孩子似的,一會回家去,程三老爺還不以為我這個當姐姐的欺負了你?」
看向一側自己的丫頭,「南珠,你服侍程三太太去淨面,拿我前些天才得的洋胰子給程三太太用。」
「是,太太。」
程三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哪裡用的到南珠姑娘?還有那麼好的胰子,給我用可就是白白浪費了的。」
南珠抿了唇笑,「程三太太您說笑了,奴婢只是個丫頭,服侍您是應該的請,三太太您請。」
在淨室裡重新淨了面,頭髮也重新挽了,再出來的時侯,程三太太心裡就長長的鬆了口氣——這一關總算是過了的,利用了鞏老大夫和玉貞姐她很是不安。
可程家的情形越來越不堪。
她真的只是想有這一個機會……
說了半響午的話,程三太太便起身告辭,龔大太太自是要留飯的,卻被程三太太給推了,只道家裡還有事情,不好耽擱。知道程家事多,龔大太太便親自送她出去。
臨上馬車,龔大太太挽著她的手,「有什麼事只管派個人和我說,大的忙我是幫不上,若是真的有事,給你助幾分威還是可以的。」
「玉貞姐放心吧,若是有事,我定和你說。」
眼看著馬車緩緩駛去,龔大太太扶了南珠的手往回走,回到後院,坐在椅子上,南珠手腳麻利的換茶,眼珠滴溜溜轉,「太太您說,程三太太剛才那話是真的麼?」
龔大太太握著茶盅的手微緊,對著自己的心腹丫頭菀而一笑,「一半一半吧。」
南珠張了張嘴,「太太即是知道她沒說真話,您為什麼還信她啊。真是的,程三太太也忒壞了,太太您待她那麼好,她竟然說假話騙你,她欺負人。」
「好了,你這丫頭,激動什麼?」嗔了眼南珠,龔大太太看了看一側的沙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明珠呢,怎的不見她?」
南珠抿唇一笑,「太太,明珠在廚房裡學做糕點呢,說是定要做出您愛吃的糕點,不然,她今個兒就不出廚房了。」
「這丫頭。」龔大太太笑了笑,揮手讓南珠也退下去,坐在椅子上輕輕的抿了口茶,想起剛才程三太太的話,不禁先自歎了口氣。
她也是夠為難的了啊。
縣衙後院。
伏秋蓮看著被劉媽媽親自請來的程三太太,微微一笑,「三太太請坐。」
程三太太心就提了起來。
昨個兒在龔家,玉貞姐念著舊情,可連太太卻沒有,她之前所有的盤算可都建立在一個念頭上,那就是連太太肯信她,用她。若不是不然,她再多盤算有何用?
「多謝連太太。」程三太太低眉垂眼,半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看的伏秋蓮眸光微閃,頓了一下,她看向身側垂手束立的冬雪幾個,「你們幾個退下。」
程三太太悄悄給自己的丫頭打了個眼色。
待得屋子裡只有兩個人,伏秋蓮直接就道,「鞏老大夫推薦你沈家的秘方,說是你手裡的藥方治我嫂子的病症足足有九成的把握,可是真的?」
「回連太太話,藥方是真的,民婦也是真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治好齊太太。」程三太太微微欠身,恭敬之餘不失真摯,「我們家留下的那是秘方,鞏老大夫不曉得的。」
伏秋蓮把玩著手裡的茶盅,微微一笑。
這位程三太太……
驀的,她抬眸看向對方,淡淡笑容裡帶著幾分說不出來的壓力,「那麼,我再問你,讓鞏老大夫和我推薦你,也是你的主意嘍?」
程三太太咬了下唇,突然一橫心,直接就跪在了伏秋蓮的面前,「連太太,這事若我說真和我一點關係沒有,肯定是假的,我曾在鞏老大夫跟前示意過。」
「鞏老大夫曾隨著家父學醫,他視我父為恩師,我不過是讓人在他跟前說了幾句程家如今的情形,又說了些你這邊的情形……」
伏秋蓮點點頭,好吧,這事若真的就只是這樣,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她眸光輕閃,掃了一眼面色忐忑的程三太太,驀的開口道,「你這般想著讓我欠你一個人情,你不妨現下就說來聽聽,想要我幫你什麼?」
「我——」
「要我以縣令的名義,幫你壓制你們府上的兩房庶出?或者,」伏秋蓮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裡卻帶著涼意,「你想讓我幫你重振你們三房?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