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秋蓮飛快的穿好衣裳,頭髮只是隨意的讓冬雨挽了個低鬢,床上的辰哥兒也被劉媽媽抱起來,伏秋蓮轉身出門前深吸了口氣,回頭交待旁邊的冬雪,「你去外頭買些醋,然後,在咱們家各個屋子給我煮了挨個屋子的薰。」
「是,奴婢這就去。只是,太太,要薰多久?」
「一刻鐘吧。」
冬雪快速的走出去辦事,伏秋蓮看了眼劉媽媽,「媽媽你就陪著哥兒在這裡吧,別出這個院子。」
「姑娘放心吧,老奴不會帶著哥兒出去的。」劉媽媽看著懷裡的辰哥兒掙個不停,笑著安撫他,「哥兒乖,咱們不哭呀,來,媽媽帶你去吃東西,咱們去吃蛋撻,喝粥,吃棗子,好不好?」
辰哥兒承繼了連清的嗜好,偏愛甜食。伏秋蓮不敢給他多吃,每天早上的粥就做成了紅棗粥,有時是碧梗米粥,有時則是小米粥,那些棗子是選的特好的,去了殼,煮好之後再把皮慢慢剝去,這是每天早上辰哥兒最愛吃的早飯。
這會一聽劉媽媽的話,小傢伙立馬就咪了眼,拍著小手直樂呵,「棗棗,棗棗,吃。」
「嗯,好,咱們去吃棗子,喝粥。」劉媽媽抱著辰哥兒去了隔壁的偏廳,扭頭看到自家姑娘腳步匆忙的向院外行去,劉媽媽張了張嘴,滾到舌尖的話被她給硬生生的嚥下去,徒留心底無聲輕歎——
如今姑爺不在家,姑娘這個當家作主的不露面。
誰能來主事?
她歎了口氣,低頭安撫起懷裡的辰哥兒來。
男人當了官又怎麼樣,看看,當你需要他的時侯,還不是指望不上?如果這個時侯讓劉媽媽選,她寧願希望連清從來沒當這個官!
前頭,莫大一臉的自責,看到伏秋蓮之後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太太,都是屬下辦事不利——」他明明之前挑了好幾遍的,帶回來的人都是從不曾去過疫區的。
可現在……
看著躺在榻上高燒,燒的直說胡話的下屬,莫大的一顆心也是一沉再沉,當然,他暫時還沒想到自己這一行路上遇到了多少人,和多少人有過接觸。這一刻的他甚至都不曾想到,如果眼前這個人真的是被染上疫情,那他們這一路和這個人同吃同住,哪裡還能逃的了?
他這會滿心都是自責,是內疚,是後悔,自己竟然把傳染的瘟疫帶到了太太家,若是傳給了家裡頭的人,要是辰哥兒也……莫大幾乎不敢想下去,臉色鐵青的他,頭一回有了一巴掌拍死自己的衝動!
對上伏秋蓮的雙眸,莫大頭都不敢抬,「太太,我——」
「別急別急,讓我先看看再說。說不定只是尋常的生病呢,你們一路奔波,身子撐不住也是正常的。」一邊安慰著莫大,一邊快速的走了過去,看了眼床上的人,真的就是發燒,臉燒的很紅,額上有汗,嘴角似乎都起了血泡——
「太太,現在要怎麼做?」莫大站在不遠處,看著伏秋蓮半響沒出聲,不禁更覺得不好了,一顆心是直接都結了冰,回去之後他怎麼向大人交待?
「你別急,先退燒吧。」一邊指揮著延風給他在額頭放了塊包著毛巾的冰塊,一邊讓人去外頭買藥,而後,他看向莫大,「且不管他是不是傳染,這個院子,你們都得避一下。」
「太太您放心吧,我會和延風照顧他,其他的兄弟不會進來的。」莫大對於自己倒沒有多少的擔心,早在吃了公家飯,成為捕快的那一天,他就清楚,自己這條命不是自己的,隨時有交待的可能!
被人砍死,和病死有什麼區別?
不都是一個死字麼。
只是,他擔心的是其他的兄弟,以及連家這一大家子。
伏秋蓮知道他的心思,揉揉眉,「先別想那麼壞,往好裡想吧,說不定呀,這小子一會退了燒就活蹦亂跳起來了呢。」她剛才試了他的脈膊,真的只是發燒的跡像,而且眼神散而不亂,面上沒有瘟疫所表現出來的灰白青等色……
「再等等結果,看看退不退燒吧。」
伏秋蓮臨出院時,安慰了其他的幾個人幾句,轉身回到屋子裡,派人給他們送去了預防的藥草,在各自的屋子裡燒了薰屋子,碾成碎末灑在地下,煎了服下預防本身被傳染。
伏秋蓮自己更是直接就回了偏廳,把一身衣裳直接丟了不要,讓人燒掉,然後用藥草洗澡,漱口,只要一想到屋子裡頭的那個小人兒,她是覺得怎麼防護都不為過!
直到這會,她才慶幸,幸好伏老爺子一早就出去了。
不然——
全身收拾好,擦著半干的頭髮,她看向身側的冬雪幾個,「你們可都喝下草藥了?」待得幾人點頭,她坐在椅子上想了想,皺眉,「這事別大意,都給我小心點沒大礙。」
這個節骨眼上,她不敢掉以輕心吶。
「太太,老太爺派人來問,是怎麼回事。」之前劉媽媽直接就派人去外頭找了老太爺,只說今個兒家裡有事,請老太爺回伏家那邊待一天,說的不清不楚的。
伏老爺能不擔心才怪。
伏秋蓮又覺得腦仁疼,怎麼和她爹說?
說實話,不成。
可不說這個實話吧,老爺子那麼精明,估計這會就想出來了,她才站起身子,門外響起伏老爺子很是響亮的聲音,「我說冬雪,你們這是做什麼呢,你家太太呢,蓮丫頭,蓮丫頭,反了你啊,敢把你爹我都關在門外頭。」
「……」
「爹,您明知道不是這樣的事。」把伏老爺迎進偏廳,伏秋蓮幽幽的眼神很是哀怨的看向自家老爹,「真是的,我是擔心您好不,您身子骨看著是好,但卻不比年輕人,若真有點什麼事,哪裡禁的起折騰?」
「已經確定了嗎,真的是?」伏老爺看似在說笑,可實際上沒有人知道他心裡頭的緊張,女兒,最疼的外孫子啊,如果真的是,雙手纂起來,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現在的情形如何?」
「還沒有確定,得再等等。」前面的事情她才問過,多少去了幾分熱,可效果還不是很明顯,但沒有往壞的方向轉,只能再等一下,到晚上若是沒有其他的徵兆,燒又能及時退,應該就只是尋常的風寒感冒。
「爹留下。」
「爹——」雖然是意料之中,有她在,有辰哥兒,伏老爺怎麼會走?可聽到這個決定,伏秋蓮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震,她張張嘴,「爹,您還有哥哥和華姐兒呢——」
「哆嗦什麼,爹還年輕呢,最起碼能活個十年,爹不過是留下來陪女兒和外孫子一天,明個兒再去見你哥哥和華姐兒就是,那小子要是連這個也吃醋,看我不大嘴巴抽他。」
「好,明個兒我陪爹一塊去看哥哥。」
「別怕,爹在呢。」輕輕的一句別怕,讓伏秋蓮心頭隱藏許久,且藏的很深,很好的幾許懼意如同火苗般就竄了起來,又如同有人在她心底深處輕輕的一撥。
那根以幾許懼意凝成的輕弦就那麼輕輕一顫。
全都湧出來,湧出來。
化為眼淚,凝在眼睫上,晶瑩而剔透。
她抬頭,用力的瞪了眼屋頂,再回眸,眼圈微紅,「爹,謝謝你。」謝謝你這麼的疼我,謝謝你在她最無助,最彷徨的初來時給她堅定的支持,謝謝你,不管什麼時侯,只要她需要,都會站在她背後,做她最結實的依靠。
「傻,爹不疼你誰疼啊。」
一天,提心吊膽的一天過去,晚飯過後,冬雨幾乎是跳著跑進屋子,「太太,太太,燒退了,退燒了,哈哈,真的沒事了,那個人退燒了,全退了——」
「真的?現在怎樣,不成,我得去看看。」
「太太,天色不早了,要不您明個兒過去看看?」
「不用,莫大在外頭吧,走,你們兩個陪我過去一趟。」雖然莫大的話是絕不會有水份的,可這種事情,伏秋蓮是寧願自己親自再看一眼的。不然,她晚上睡覺都不會安心!
到了前頭的客房,伏秋蓮一眼看到坐在床上的人,心放了一半,是真的好了不少,氣色也恢復了正常,她和莫大一走進來,屋子裡氣氛一滯之後,那人趕緊下床,一臉的慚愧,「太太,都是屬下不好,讓太太受驚。」
「你還病著,別客氣,現在怎樣了?」
「已經大好,啊,太太——」他一驚,手腕直接被伏秋蓮給握住,抬頭,是伏秋蓮微微的笑,「別擔心,我只是幫你把把脈,對,放平呼吸——」
半響後,在莫大幾個幾乎緊張到不能呼吸時,伏秋蓮鬆開那人的手腕,眸光微閃,對上幾雙黑眸,她嫣然一笑,「他沒事了,看來,真的只是偶感風寒,發燒罷了。」
「天吶,總算是好了。」
「是啊,之前不知道,這一天,嚇死我。」
伏秋蓮笑咪咪的看著他們在那裡交頭結耳,自己轉身帶著丫頭向外走去,身後,回過神的莫大趕緊追上去,「多謝太太的照顧。」
「好了,別說這些話,我已經讓人幫你去準備藥草了,約摸著明天能有幾車回來。明個兒準備一下,再觀察一天,如果沒事那就是真的沒事了。」
「太太您放心,後天藥草一回來,咱們馬上走。」
「嗯。」提到了萬山縣,這個話題無疑是嚴重的,伏秋蓮掃了眼莫大,連清真的是如他所說,一切都好?可也只是想想罷了,連清好還是不好,如果他想要隱瞞,莫大幾個人不說,她能怎樣?而且,那個地方就是好,還能好到哪去?
如今的她唯有希望萬山的事情趕緊告一段落!
伏秋蓮揉揉眉心,對著莫大笑笑,「我讓人分批准備了十車的藥草,前頭的五車明個兒應該會到,後面的幾車估計得晚幾天,這中間怎麼安排,你要好好想想。」
「多謝太太,屬下代萬山縣的百姓謝太太。」
「你回去歇著吧。」淡淡一語,伏秋蓮轉身,簡單的衣衫勾出她削瘦的身影,似是一陣風吹來就能倒,銀色的月光如同給她披了層紗,影影綽綽的。
那身影,被月光拉的細長……
莫大莫名的心頭一動,「太太,您放心,大人真的很好。」大人是好人,老天有眼,一定會保佑好人平安的。
一定會!
「嗯,我知道了。」
這一夜,伏秋蓮夢裡有無數的夢,如同放電影一般,一個夢一個夢,都是碎片般的存在,組成她這一晚的夢境。早上,是被辰哥兒給鬧影,睜開眼,只覺頭暈的很。
「娘,娘,抱抱。」
「辰哥兒乖,先和冬雨姐姐玩。」打發了兒子,伏秋蓮半坐在榻上,靠著身後的大枕,臉上神色變幻莫名,她做了很多的夢,覺得很累,甚至感覺有幾個是覺得連清不好,她很難過的夢境,可現在想想,竟然什
麼都不記得!
夢忘了,感覺,還在。
她苦笑一下,自己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了。翻身坐起來,下地,劉媽媽端了水進來,打量幾眼後就擰了眉,「姑娘的氣色很差,別不是被傳染了病吧?」
「媽媽,都和您說了,他只是普通的風寒。」
「可您的氣色不對——」
「昨個兒沒睡好,做了一晚上的夢,都是連清的,我有點擔心他。」聽到是這個,劉媽媽在心裡悄悄的鬆了口氣,不是身子不舒服就好,不過擔心姑爺,她也只能勸兩句,「您就別再添亂了,把自己照顧的好好的,把哥兒帶好了,等到姑爺那邊的事情一忙完,還不就能見到面了?」
「嗯,我聽媽媽的。」
伏秋蓮微微一笑,伸手接過帕子揩了臉,轉身讓冬雨給自己挽髮,梳妝。兩刻鐘後,她已經坐在了偏廳,正在用早飯,知道伏老爺一早出去,應該是忙藥草的事。
她抿了抿唇,心疼,更多的是感動。
一天過去,那個人真的沒有再出現什麼狀況,虛驚一場過後,大家都長鬆了口氣,整個院子都散發出一種輕快的氣息,冬雨那丫頭走路都是哼著歌兒的。
次日用過早飯,莫大前來辭行,「屬下一定會把這些藥草完好的送到萬山,也會誓死保護好大人,太太您就放心吧。」換了別的,哪個肯二話不說用自己的銀錢買這麼多的藥草?他在皇城那麼些年,就沒聽過一位太太這般的大方!
如今,他能幫著太太做的,也只有這麼兩件事了。
「我把吃的讓冬雨做了不少,一些醬菜之類,路上你們若是趕路,也不至於餓肚子。反正吧,一路小心。」頓了一下,伏秋蓮看向他,「保重。」
「屬下謝太太。」莫大又轉身,對著冬雨幾個一拱手,「莫大謝過幾位姑娘的幫忙,日後幾位姑娘若是有什麼事,旦請吩咐。」
「莫大哥客氣了。我們可不敢當。」幾人趕緊閃身避開,她們只是個丫頭,這禮可是不敢受。又叮囑兩句,伏秋蓮閉了下眼,「成,沒什麼事的話你們就先走吧,放心,餘下的藥草兩三天就好,我會讓延風帶過去的。」
莫大點點頭,一揮手,幾輛車子慢慢駛出去。
伏秋蓮在街上站著,直至那車子徹底看不到,才在冬雨幾個的催促下,腳步略帶幾分沉甸的回了院子,前院,延風也沒了以往的嬉笑,一臉的凝重,「太太。」
「你們幾個好生歇著,我安排好之後,立馬啟程。」
「屬下遵命。」
回到屋子之後的伏秋蓮整個人都懶懶的,甚至連辰哥兒都沒了敷衍的心情,只讓人把他抱下去,自己半靠在窗前的椅子上出神,萬山的情形到底如何?
這幾車的藥草,依著她的計算,約摸能救幾百人。
而且,藥草雖然說是見效,能真正治好嗎?
她在這裡胡思亂想著,再回神,車子已是出鎮大半個時辰,而此時,伏秋蓮卻意外的迎來了一個客人。不過吧,說是意外嘛,也不對,應該也算是有幾分的意料之中。
來的人是劉太太。一臉的凝重。
一看她的表情就曉得這一趟是帶著任務過來的,果然,這人坐下來之後茶也沒端,逕自看向伏秋蓮,語氣有些急切,「我來問你,之前出城的那幾輛車子裡面裝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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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到。今天三更。我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