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小孩子絆嘴打架,哪怕是動了手,伏秋蓮並沒有真往心裡去,孩子能有幾個記性?
不過是今個兒吵明個兒好的罷了。
而且,對方那孩子伏秋蓮也沒放在心上,不過是個孩子,說出來的話當得了什麼,估計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那從他們嘴裡說出來的話是什麼。
足以讓伏秋蓮生氣的是對方家裡頭的人,若沒有聽到家裡大人這樣的說法,孩子知道個啥?
再說,能讓孩子這樣隨口罵出來的。想來,對方家大人在家裡說起這些時肯定是極為的順口。
順口到連避一下孩子都不曾。
這樣的情況之下,伏秋蓮能不惱不生氣?坐在外頭的榻上,她的臉子就落了下來,當著連寶毛豆兩個孩子的面她是強忍著沒說什麼,直到兩個孩子回了自己的屋子睡覺,連清滿是愧疚的走進來,她方冷冷的一哼,轉身上榻。
把個清冷的後背留給了連清。
「娘子,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去怪責他們兩個,更不該就這樣由著那個孩子去說你——都是為夫我的不是,你要是生氣,便罵我打我都成,只別氣壞了自己個兒。」
任由著他在那裡嘮叨了半天,眼看著嘴皮子都要磨破,連清覺得自己是一籌末展,都有種想要哭的感覺時,伏秋蓮慢慢的轉過了頭,朝著他淡淡一笑。
「相公這是怎麼了,我怎麼都聽不清相公話的意思,和我道歉?你做錯了什麼麼?」
「我,那個,沒,有,不是——」連清伸手在自己腦門上拍了一記,滿臉的苦笑,「娘子,都是我錯了,為夫嘴拙不會說話,求娘子原諒為夫這一回吧。」
「那你說說看,你錯在了哪?」
「我——為夫錯在不該沒有問清他們幾個孩子吵嘴的真正原因,又因為對方是劉大人家的妻侄,便想著不過是幾個孩子,哪裡還有什麼大事,便直接罰了毛豆兩個——」當時他倒不是一點沒問,可對方和他說的卻是很含糊啊。
人家只說,是他們家的孩子不對。
一時的無心之語,刺激到了兩個孩子。所以,這幾個孩子就打了起來,而且人家直接就陪禮道歉,甚至還讓自家孩子當著他的面給毛豆兩個陪禮。
可當時毛豆兩個卻是什麼反應?
直接一哼,把頭扭了過去。
他們不理人家!
人家當時那孩子都氣哭了。而且,那一家子人的臉色也很是難看,卻偏還笑著和他說,「沒什麼,孩子都是這樣的,有口無心。」
你說這樣的情況之下,你會怎做?
連清覺得妻子這次的事情上怪他真的有些不妥的,不過,他也清楚自己是真的做錯,反正也沒外人,和自家娘子低頭服個軟怕什麼?
半響,幾乎就在連清覺得自己得不到回應,心裡很是不知如何是好時,伏秋蓮卻是慢慢的再次轉過了頭,朝著他嫣然一笑,「相公,那你可知曉你錯在了哪?」
「為夫曉,曉得——」頓了下,連清又趕緊的搖頭,「還請娘子指出來給為夫聽,為夫日後一定會改。再不會讓娘子失心和難過。」
「童言無忌,我自不會如同連寶和毛豆他們兩個一樣和個孩子計較,那些話也成不了什麼氣修,但相公有沒有想過,孩子不知事都是這般的說法,那麼他們家大人呢?」
伏秋蓮的話在這裡停下。
連清聽的卻是心頭一陣,略一沉吟,他雙眸灼灼的望過來,「娘子是擔心那個王家?無礙,我去解決便是。」
伏秋蓮點點頭,看著連清半響,歎口氣,「相公還不睡?」
「我,我這就睡。」
伏秋蓮簡單一句關心的話,讓連清差點淚流滿面——不容易啊,要聽到自家娘子關心的話,他是真心覺得高興。
因為伏秋蓮白日裡的風寒,連清又回來的晚,晚上終究是劉媽媽在裡頭屋子裡照看辰哥兒,夫妻兩口子便睡在了外間,合衣臥下,伏秋蓮想了想翻個身子看向連清,「相公,那王家你剛才說,是劉太太妻舅家家?」
她和劉太太的關係不錯啊。
和劉太太家的娘家更是沒半點瓜葛。甚至她到現在才知曉劉太太的娘家姓王!
所以,她自打聽了連清的之後就高速度的轉起了腦子——自己何時得罪了這王家?
以至於連個孩子都要欺上來。
「娘子別多想了,明個兒為夫去把這事探聽一下,然後,這事交給我如何?」連清很是有些心疼,自家的娘子心疼還來不及,被人那樣的輕視。
都是他這個當相公的不好。
若是他有足夠的地位。
那些人誰還敢欺負他家娘子?
輕輕的擁著伏秋蓮,連清似是感覺到伏秋蓮壓在心底深處的怒意,他一下下的拍著她的後背,給她緩解著心頭的怒火,「不氣,為夫保證給你出氣,好不好?」
「這可是你說的啊,不許反悔。」輕快的聲音被刻意壓低,適時的帶出幾分低落,伏秋蓮背對著他,暗自翹起了嘴角——自家相公是個傻相公。
不過她喜歡,呵呵。
次日一早,一家子人聚在一起用過早飯,臨出門前,在伏秋蓮再三的鼓勵下,毛豆和連寶兩個鼓足了全身的勇氣,起身對著連清行禮,「昨個兒是我們不對,不該違背館裡頭的規矩,和人動手打架。」特別是整個館裡都知道他們是連清的人,若不處置他們,如何服眾?他們是覺得委屈,可經過伏秋蓮的勸說和解釋,已經清楚了自己的錯處。
有些事,真的挺簡單的。
用拳頭去解決那就是自己給自己添麻煩。就如同他們這事,若是昨個兒不處置他們,別人日後說起來,提到的必然是連清循私,是他們不守規矩。
卻絕不會有人說是對方故意挑釁。
更不會有人說錯不在他們。
因為大家看的都是表象。
至於內裡?
誰去理會啊。
「也怪我。不過日後盡量不打架,可以做到嗎?而且你們還小,若是打架解決事情成了習慣,對你們日後很不利的,這人啊,得學會四兩撥千金。」
「多謝先生教誨。」
兩個孩子面對著連清,會乖很多。
這會聽到連清的一席話,紛紛又躬了下身,異口同聲的道了謝後方轉身向伏秋蓮告辭,「嬸嬸,我們去學館了。」
「去吧,路上小心。」
雖然知曉兩個孩子不會迷路,又有後頭的連清隨著,可伏秋蓮還是會在每日他們出門時加上一句『路上小心』,她就怕這幾個孩子出事。
「嬸嬸再見。」
「娘子放心,昨個兒的事,我不會忘的。」連清留下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先是聽的伏秋蓮一怔,反應過來之後她抿唇一笑——連清說的是昨個兒幾個孩子打架的事呢。
雖然她心裡真的沒在意,但若是能知曉那王家如何這般的敵視自己,也是個好的啊。學館裡,連清看向今個兒依舊來晚,圓滾滾胖的像個肉球般的男孩子,搖搖頭,「昨個兒我忘記問你,連寶他們兩個為甚和你吵嘴打架?」
「那,那是因為他們欺負我。」
小胖子挺直了腰桿,看向連清,「先生,我姑父昨個還說,讓我好好和你學習呢,先生和我姑父很熟麼?」
「……」這麼丁點,臭屁般大點的孩子,竟然也學會了拿官來壓他,他笑著搖搖頭,看向站在那裡,高揚了一顆小腦袋,如同開屏孔雀般美麗,連清就想把他那顆小腦袋給剖開來看看。
這裡頭都裝了些什麼啊?
「你管劉大人叫姑父?」
「是啊,劉大人是我親姑父呢。」小胖子一笑兩眼咪成縫,看不到半點眼了,隨著他的笑,好像整個人都在顫,他看向連清,「先生問這些做什麼?」
「隨便問問。」接下來,連清真的都是很隨便,很隨便的問問,什麼你家有沒有狗啊,你家可有棗樹,梨樹如今都枯了吧云云,小胖子開始還記著家裡人的話,一定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和這個先生說話,可隨著連清的問話越來越簡單,甚至簡單到今個兒又是晴天,啊,外頭的陽光真好之類,小傢伙心裡的顧忌早拋到了九霄雲外去。
如是,始終不曾放鬆他臉上神色的連清一頓,話題一轉直奔中心,「你昨個兒那些話,是聽誰說的?」
「我爹,還有我娘,啊,不是,我不能說的,我爹不讓我說——」小胖子話一出口,猛的反應過來,第一個動作就是去捂嘴,而後,他一張肥胖的臉一顫,一屁股會在地下哇的聲哭了起來。
「嗚嗚,老師騙人——」
「嗚嗚,我爸媽會把我打死的,他們不讓我和老師說,嗚嗚,我不要挨揍,我錯了——」
聽的連清滿頭黑線。
這孩子,他忍不住伸手去攙,卻被小胖子給閃身避開,「我不要你扶,你是壞先生,你騙人——」
連清失笑,壓下性子解釋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爹娘知曉你說的,他們不會揍你的,如何?」
「真的?」
「比珍珠還真。」
打發了小胖子,連清坐在椅子上,雙手扶著把手坐了會,抬起手在眉心揉了兩揉——她家娘子猜的很準。
這事果然是王家大人做下來的。
只是,自己好像都不認識這王家的人啊,怎的就得罪了他們家?甚至讓他們不惜以詆毀自家娘子來發這口惡氣?
轉而,連清就想到了伏家。
難道說,是舅兄或是岳父的緣故?
這也不是沒有的事。
大舅兄身為捕快,得罪人自是不用提的,至於岳父,生意人以和為貴,岳父的人緣雖是極好,但總是有那麼幾個不和或是彼此看不順眼的人不是?
這麼一想,連清便暗自忖度了下,或者,抽空尋個時間去趟伏家?不過,去伏家之前他卻要先把這個王家的底細打探出來才是。
中午在學館裡用的飯,回到家,已經是酉時中,眼看著就是晚飯時間,伏秋蓮昨個兒一天一夜沒抱到兒子,今個兒一早便覺得難忍的很。
想著自己個兒已經好了,辰哥兒又瞅著精神還好,屋子裡都做了清潔,甚至拿醋薰過,伏秋蓮便在猶豫了下後和劉媽媽接過了辰哥兒,「兒子乖啊,結結實實的長,不要生病哦。」
似是回應她的話,辰哥兒小手小腳在她懷裡踢蹬兩下,竟是真她咧了咧小嘴,露出一床沒有牙的牙床。
整個下午就在和辰哥兒的廝混中渡過去,直至外頭傳來劉媽媽的聲音,伏秋蓮才驚覺,一下午過去了。
而且,連清回來了?
她捏捏兒子的小臉,笑,「你老爸回來嘍。」而後起身,笑著看向已經在隔壁換過一身衣裳,簡單梳洗過後,出現在室內的連清,「相公回來了?累了吧,我幫你倒茶去。」
「不用,我不渴。」伸手按下伏秋蓮,讓她坐在榻側,自己則在一側的椅子上坐下,他笑著看向正躺在榻上玩的自得其樂的兒子,眼底有說不出的溫軟浮起,更多的卻是對生命的驚奇,「娘子,辰哥兒好像長大了不少呢。」
「那是自然,馬上就三個月了呢。」伏秋蓮也滿是感慨的笑,辰哥兒初生下來時她可是很擔心,辰哥兒是早產,萬一有什麼三災八難的可如何是好?沒想到命運終究是眷顧了她。
辰哥兒生的很好,很結實。
除了那一晚的吐奶,到現在三個月了,一點其他的不適或是小病都沒有。
夫妻兩人說了會子話,連清放下手裡的茶盅,想了下把今個兒在學館裡頭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他看向伏秋蓮,「你說,會不會是因舅兄或是岳父?」他把話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
這兩個男人可都不是他能說的。
伏秋蓮挑了下眉,想了想,記憶裡真沒什麼王家的事,最後抬頭,看到連清也糾結了一張臉,她笑起來,「即是咱們都想不出,那就且不管就是。」
「嗯,我這兩天再打探一下王家的事,想來總會清楚的。」連清並沒有和伏秋蓮再多說什麼,可心裡卻是暗自決定,這事,他和王家是沒完的!
他的娘子,是娶來疼的。
可不是由著人來詆毀,欺負的。
伏秋蓮自然不清楚他的心思,若是知曉,她也不清楚自己會是勸還是不勸,不過這會因為不知道,所以,她是根本沒有半點心理負擔。
看著連清逗弄辰哥兒,她靜靜的笑,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安穩和踏實,若是時光靜好,就此停駐。
該多好?
「對了,相公,劉家今個兒來人了呢。」伏秋蓮猛的想起了個什麼事,抬頭看向正在撓著兒子小手心的連清,「再過五日便是劉家小公子滿月,劉家請咱們去喝喜酒,相公覺得,咱們送什麼禮物好些?」
太貴重的吧,怕被人說她們夫妻巴結對方,而且,說實話,以著他們兩個,特別是伏秋蓮幾次三番救下劉家母子的行為,便是不送禮,劉家也要把他們給奉為貴賓的。
只是這中間還牽涉到劉大人和連清之間的關係,甚至劉大人還是伏展強的頂頭上司,伏秋蓮倒是不怕得罪人。
可她得罪了劉家。
劉家會把賬算在連清,算在伏展強頭上的。這可不是她想要的。而且,可以說沒有伏秋蓮,是絕不會有劉家母子的現在,她可是劉家名副其實,真真正正的大恩人,她為何要為了一丁點的小事而讓劉家對自己反感,以至於失去一個恩人所應有的待遇?
她腦子又沒進水。
「娘子覺得呢?」連清略一遲疑,抬了抬眸,掃向正斜倚在榻側的伏秋蓮,一襲大紅色斜襟小襖,袖口鑲了金銀邊,幾朵纏枝蓮自下擺裊裊浮起。
低鬢慵懶,神情悠然。
紅唇輕掀間一片的從容自在。
這樣的伏秋蓮,讓他心頭都跟著一跳,他深吸了口氣,趕緊移開眼,「娘子覺得,一般人家這樣的場合送什麼禮物?」
若是一般的人家,伏秋蓮想了想之前問過劉媽媽的話,略一沉吟她抬眸道,「打個銀製的長命鎖或是如意瓔珞圈之類?」
「嗯,就這樣吧。」連清頓了下,笑著看發了眼眸光微閃,一抹詫異在其中浮過的伏秋蓮,想了想多加了句解釋道,「咱們家和劉家,其實也沒多大的關係。」
伏秋蓮一聽這話,忍不住就是一笑,她點點頭,「成,我都聽相公的。」可不就是這樣?若非是自己機緣巧合下救下劉家母子,別說劉大人,便是憑著劉太太那一副倨傲,眼高於頂的性子,又豈會把她這個所謂的商賈之女看在眼裡?
這麼一想,伏秋蓮愈發的不再去多想,人和人之間的相處是講究緣份和時機的,太過刻意的去和對方相處,會失掉自己身份的,即是有了決定,伏秋蓮便笑了,「成,那明個兒我便去銀樓找人制一套,」頓了下,她加了句,「咱們制一套,兩個小手鐲,和小腳鐲,媽不會太貴重又和一般人區分開,相公弁得這樣可好?」
「成,就依娘子說的。」連清微微的笑,點點頭,再抬頭,深幽若海的眸子在綽綽燈影下多了抹東西,似是有股火苗竄出來,灼熱而撩人,「娘子,天色不早,辰哥兒都睡了,咱們,也該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