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誰,爹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你做主,但是你唯一不該的就是喜歡馬家的人。你任性妄為,可曾想過後果,你將祖宗家法至於何地!你讓爹如何跟族裡的長老交代!……打掉孩子,從此與他斷絕來往,這是爹最後的底線!」
只見那人大手往前一揮,身旁的人即刻一擁而上,朝著閻霞大步逼近。他們想要做什麼,穆山儼然已經心知肚明。
「不……,不可以……」穆山嘴唇輕輕的抖動著,心如刀絞,快步的衝了上去,想要將那幾人攔下,然而那幾人的身影卻是輕而易舉的從他身體裡穿過,毫無阻礙。
「怎麼回事?」穆山低頭撫摸著自己的身體,毫髮無損:「難道是幻術?」
「不要過來!」
穆山循聲望去,卻見閻霞拔出隨身的佩劍,抵在她的咽喉處,冰冷的劍刃在那細膩的肌膚上,割開了一道細細的傷口,絲絲鮮血,染紅了穆山的視線。
一種瘋狂,一種悲哀,莫名的,在穆山心頭,油然而生,瘋狂蔓延!
「傻孩子,傻孩子……,你還要傻到什麼時候,他不會來了!馬家的人,骨子裡流動的都是腌臢的血液,自私、冷酷、殘忍……!爹在來這裡以前,早就派人通知過他,若他還有一點良知,早就過來帶你走了……」
那人的聲調越來越高,歇斯底里的話語,如同詛咒一般,層層疊疊的在穆山心間迴盪著:「你什麼時候才肯面對現實,你再這樣任性,爹就只能動用家法了!」
「家法……,什麼樣的家法……」穆山低低的呢喃著,身體不由自主的抽動了一下,似有一股凍徹骨髓的寒意,如同這滿天的雪花,飛灑在血液裡。
「……爹,他不會不來的,女兒相信,他一定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
「別傻了,還有什麼事情,能比你,比你腹中的骨肉,更加的重要!」
閻霞身形一顫,彷彿波光微漾的眸子,遙遙的凝視著身後的遠方,久久的,望穿了秋水,望斷了天涯,最終只能化為一句決絕而又冰冷的話語:「爹……,用家法!」
「你……,你說什麼……,你是認真的!……孩子,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不僅是那人,就連穆山都被閻霞的話嚇了一跳,瞬息之間,心臟似是停止了跳動!
「我相信他,女兒無悔!」
沉默,凝聚在彼此的目光之中。言語,此刻顯得多麼的蒼白無力,那人終是長歎一聲,轉身蹣跚離去。
其他的人,紛紛解下隨身的酒袋,走到閻霞身旁,將袋裡的酒淋到她身上,將她渾身淋濕淋透,而後拋下酒袋,轉身離去。最後一人,則是從懷中探出兩塊火石,在穆山詫異驚愕的目光下,對撞擦出了火花,將閻霞身上的酒水全部點燃。
瞬間,火焰在閻霞身上竄起,絲絲縷縷,越燒越烈,逐漸將她的身影完全吞沒!
「你們怎麼可以……如此殘忍……」這是第一次,穆山覺得火焰是如此的可怕,身上的每塊肌膚,像是已被烤成了焦炭,痛得穆山渾身抽搐,雙手交叉,指甲在手臂皮膚上抓出兩道長長的血痕。
而她,僅僅只是轉過身去,面向著遙遠的遠方,不言不語,等著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出現的身影!
可曾後悔?可曾怨恨?
火焰熊熊燃燒著,雪梅上的積雪,在高溫灼烤下,紛紛融化,冰冷的雪水,點點滴滴,此刻望去,如同最為絕望的眼淚!
「啊……」穆山無法承受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高聲的咆哮著,似是要將那種本不該屬於他,不該由他來承擔的情感,統統吼出胸膛。
風,朝著四面八方狂捲而去。
穆山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慢慢的直起腰來,臉上依稀有著冰冷的淚痕。
前方,雪梅依舊散發著淡淡的暗香,閣樓安靜如故,像是一個沉默的看客,無聲的凝視著一切。
ri近黃昏,殘陽斜照,雪梅和閣樓的後方,湖面微起波瀾,映照著天邊晚霞,層層湧動,紅艷耀眼,彷彿不久之前的那炬烈火,在穆山的心頭眼中,無聲的燃燒著。
穆山站在梅樹下,凝望著遠方,心境如同湖面,久久不能平靜。
耳邊,開始低低的迴響起閣樓簷角的風鈴聲,清脆悅耳,如同曾經停留在這裡的歡聲笑語。
不知過了多久,殘陽收起最後的一絲光和熱,天空逐漸被黑暗所籠罩。
穆山正打算折返回去,眼角卻看到一抹黑色的輪廓,在湖泊中央處,緩緩的朝著岸邊駛來。
「湖裡怎麼會有船?」穆山一臉疑惑的望著視線裡逐漸清晰的船隻,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久違的熟悉感:「難道是漁船?不,不是……」
「……我到底是怎麼了!」穆山運起內力,身形蹁躚如風,滑行而過,如同蜻蜓飛掠點水,朝著遠處的船隻疾馳過去:「難道真是撞邪了?明知不會有好事,可就是偏偏忍不住!」
登上船隻,鼻間聞到一股濃郁的腐朽味道,也不知這船被人遺棄了多久。
四周黑漆漆,不見半點光亮,頗有幾分幽深詭異。
穆山謹慎的往前邁出一步,眼前的景象頃刻變幻流轉。燈火如同夜晚的花兒,無聲的綻放著,勾勒出整艘船的輪廓。鏤刻著各種精緻圖紋的窗戶,高貴典雅,船艙內只有一副案幾,擺著一張古琴,人卻不知跑到了哪裡去。
「如果能夠永遠都這樣,那該有多好。」
「這聲音……,閻霞。」穆山的心弦,似是被輕輕的撥動了一下,漣漪層層,情不自禁的朝著船頭走去。
「夜晚的光陰總是如此的短暫,就像天邊的明月,即便光亮,卻總是帶著絲絲的淒涼,或許正是因為他知道屬於他的時間,實在太短,太短!但願黎明能夠永遠不要到來,就這樣,讓我們一直待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出了船艙,風雪依舊呼呼吹著,永不停歇。而在那漫天的風雪之中,只見兩個身影額頭相抵,嘴角帶笑,含情脈脈的凝視著對方。
「你……,我……」穆山顫顫的伸出手指,指著前方的男子,而後又緩緩的摸著自己的臉頰,心中沒來由的湧出一股恐懼,雙腳微微往後挪移著,似是想要逃離這裡,卻又捨不得就這麼離開。
而正在穆山躊躇之際,船下的湖水微微蕩漾,無數由湖水組成,清澈透明的手臂,緊緊的扣住了船底,繼而從湖中爬出一個個面目模糊的水鬼,從四面八方,無聲無息的朝著船上的穆山,蜂擁而去。
其中速度最快的一個,尖長透明的利爪,已然抓到穆山的後腦勺處,而穆山依舊失魂落魄的怔在那裡,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