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寶寶
滿眼的黑暗,如似世界初始的混沌,除了無盡的幽暗,就剩下了能令靈魂都為之凝結的冰冷。
這是那裡?為何我會在這?茫然漂移在黑暗中,一片寂靜,靜得那連砰然的心跳都清晰可聞,那顆心也如似欲要告訴她些什麼,在不住的吶喊著,可她聽不懂,只是用手柔柔的輕捧著它。
忽然間那顆心像是被什麼所撕痛了,那份心痛超越了她忍耐的極限,令她不禁捲縮著身體包圍那份痛楚,然,一滴晶瑩的淚珠滑落臉頰,滲入嘴中,濃濃的苦澀籠罩了味蕾。
輕輕拭去臉頰了淚痕,冰涼而濕潤,我怎麼哭了?我的心為何會如此的痛?
一陣柔和的光亮在她的不遠出凝結,慢慢的變得耀眼,令她睜不眼,就在那光亮的中心,一高大的身影在其中,他背對著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卻又是那樣的熟悉,特別他那清冷而溫柔的氣息。
——若芙……
他的聲音雖有著如水一般的清淡,可卻是那樣的溫柔,他是在叫我嗎?
你是誰?我看不清你,你認識我嗎?
——若芙,等我……
等你?等你做什麼?
——若芙,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好熟悉呀,像首詩,也像誓言。
——若芙,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妻……
妻?我是你的妻子嗎?可為何我會認不得你呢?但,你卻又是那麼的熟悉。
眼前的光亮與他不甚清晰的身影,在流光中慢慢的模糊消散。
等等,別走,你是誰?別走,別留下我……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幽暗中迴盪,最終他還是消失了,又獨留下她一人茫然的在黑暗中徘徊。
倏然間,黑暗如煙瀰漫上了她,在一點一點的剝奪著她的呼吸,激烈的疼痛更是在肆虐著她的神經,一浪緊接著一浪的襲擊著她,隱約中,她好像聽到了慈祥而溫柔的聲音。
「她好像聽得見呀,你快跟她說話。」那是蒼老婦人的聲音。
「女娃子,如果你聽得見就用力呀,你的孩子就要出世了。」耳邊又傳來慈祥的如母親般溫柔的聲音。
恍惚間一陣劇烈的收縮抽痛,令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好……痛。」
「誒?」適才的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她……她……剛才好像會喊痛了。」
「天啊,奇跡呀,快快跟她說話,讓她用力呀。」
「女娃子,你忍耐下,聽我說,你先吸一口起,然後一鼓作氣,用力。」慈祥的聲音在她耳邊鼓勵著她。
她也只覺得陣痛在加劇,於是深深的吸了口氣,拼盡全力,只覺下體一股傾瀉而出,一陣洪亮的嬰兒哭聲響徹了內室。
「嫂子,快看快看,是個男娃,好漂亮的男娃。」
「呀,真的野,好漂亮的男娃呀,待會也讓老頭子也看看,他一定也會喜歡,你看你看他笑了,好乖呀。」
聞言,她雖覺全身疲憊,困乏之極,可她還是極力睜開眼睛,想看看那新生命。
房中不甚光亮,柔柔的燭光悠悠,簡樸的帳幔首先映入眼眸,慢慢轉向身旁,只見兩道骨仙風,風韻猶存的老婦人抱著孩子在沾沾自喜的逗弄著,由此可見她們年輕之時也定是那傾國傾城之貌。
想抬起手來,可手卻不受控制的在顫抖著,「寶……寶。」
「她真的醒來,真是奇跡呀。」
兩婦人抱著寶寶走回她床邊,將寶寶輕放在她懷中,慈祥和藹道,「你的孩子在這呢,是個男娃,他很漂亮,也很好。」
望向襁褓中嬰兒,小手胖乎乎,緊撰成拳,嬌嫩的小臉粉撲撲,小嘴微微嘟著努著,一雙通透的眼眸亮晶晶,卻也有著淡淡的冰冷在其中,他在不住的眨著眼睛,好奇的東張西望,可不知是燭光的映照,還是錯覺,她竟然看到了幾韻赤紅與銀白繚繞在其中,令她愕然,但細望之又不見蹤影了。
「啊——。」兩位老婦人,突然大聲驚叫起來,指著她道,「天啊,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她茫然不已的望著她們,唯恐她們驚嚇到了孩子,微微將寶寶摟進懷中,可小人兒不但沒有哭,反而咯咯的笑了。
說來也奇怪,這孩子除了剛出生時,哭了一下,就沒再哭了,三人又被孩子的笑聲所吸引,只見他揮舞著小拳頭,笑臉天真無邪,也逗笑了在他身邊的三人。
望著寶寶甜甜的笑臉,她的心慢慢地放鬆了,困意襲來,她也不再掙扎,沉沉的睡去了。
當她再次醒來時,最先聽見的是她孩子的清脆的笑聲。
「醒來了。」沉穩和藹的聲音緊隨而來。
微微睜眼,只見一白髮蒼蒼的老者,和藹對她而笑,他白眉修長入兩鬢,臉面紅潤似楓葉,一雙眼睛慈祥而淡定,他輕捋長鬚,仿若飄然出世的仙人。
她剛想說些什麼,又見那兩老婦人抱著孩子也湊了過來,其中一人道,「老頭子,你看,是不是銀色的。」
「嗯,」老者點點頭,「是銀瞳,你們軒轅家有後了。」
老婦人得意洋洋道,「那當然了,不過那臭小子可真會瞞人,還說什麼今生不娶,現在連女兒都有了,女兒又生了兒子了,他都當外祖父了。」輕吐一口氣,拍拍胸口,「害我替我們軒轅家擔心了那麼多年。」
「是呀,呵呵……。」老者爽朗大笑。
可他們間所說的,她一句都沒聽懂,什麼銀瞳?軒轅家?女兒?應該是在說她吧,可她又該是誰的女兒呀?
「女娃子,你叫什麼?」老婦人親切的湊到她面前,「嗯,我可是你的……,」有轉向一旁的老者問道,「對了老頭子,她父親叫我祖姑母,那她是不是該叫我曾祖姑母了?」
望著三位慈祥的老人,她依然是滿臉的茫然,「你們是?」
老婦人熱情的牽著她的手,道,「老話說得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們就是有緣呀。我是你曾祖姑母,軒轅沛涵,」指著老者道,「他是你曾祖姑父,月天,那個抱著寶寶的是你的……。」
軒轅沛涵又開始犯難了,「老頭子,她該叫月綾什麼呀?」
月綾抱著孩子走了過來,很是大而化之的擺擺手,「江湖兒女,哪來那麼多的講究呀。丫頭,你就綾婆婆就好了。」將孩子輕輕的給她抱,「你看寶寶好乖的呢,長得又漂亮,將來定是禍害女人的了。」
「那當然了,」軒轅沛涵何時得意道,「我們軒轅家血脈就沒醜人。」她將手指放在寶寶的小手,讓他緊緊的握住,「小寶寶真利害,勁可大呀。」
如似聽懂別人在稱讚他,小寶寶又咯咯的笑了。
月天寵溺滿滿的望著妻子,和藹的問道,「丫頭,你是史曳的女兒定是沒錯的了,可你又怎麼會跌落絕崖峰的呢?」
「我跌落絕崖峰?」她詫異不已,聽得更是茫然無措,絕崖峰是什麼地方?為何她又會跌落。
倏然間腦中又閃過幾幅場景,天地在旋轉,身體急速下墜,風在耳邊呼嘯,一聲悲愴的長嘯灌入耳中,不……
月天微微一愣,怔怔望著她,「你叫什麼?」
「我……。」本應張口即來的話,可話到嘴邊她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當她想在腦中找尋之時,卻發現只有一片空白,任她如何的去回想,都是枉然。
眾人皆驚愕,都滿是擔憂的問道,「難道她……。」
月天和藹中透著沉重,「丫頭,你別著急,那是你受傷太重了,當初我雖能醫治你的外傷,但內傷難癒,才令你整整昏睡了十個月,任由我千方用盡也不能將你喚醒。現今如若不是這孩子的出生,刺激了你,我已是束手無策之了。」
「我……昏睡了十個月了?」她只覺彷徨無措的撲襲上心頭,令她呼吸都凌亂了,「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為何會受傷?我為何會跌落懸崖?我是到底是誰?」
軒轅沛涵安撫她道,「孩子,別著急,我們都告訴你,可我們知道的也是不多。」
輕輕的吐了口氣,悠悠回想到,「大概在十個月前,我與你曾祖姑父到絕崖峰下去採藥,忽然間聽到峭壁之上有落石滑落,抬頭卻望見一條通體銀白的蟒龍將你纏繞,懸吊在崖壁的松柏之上,且那時你早已昏迷,背後還刺入一匕首,血流如注,就是那時,我與你曾祖姑父救下了你。」
「嗯,」月天點點頭,「那時你受的傷很重,命懸一線,如若不是我們發現得及時,怕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你還魂了。」慈眉善目望向她枕邊,「不愧是蟒龍呀,靈性十足且忠心為主。」
「蟒龍?」她望向枕邊,只見一通體銀白蟒蛇盤身伏臥在旁,如似知道她在看它,用它的額頭輕輕的蹭了下她的臉頰,像是在安慰她。
恍惚間,腦中似乎有些什麼聲音,細細聽之……
——蟒龍是這世上最強的鞭子,不但靈性十足,且能與主人心靈相通,白玉現今還是小蛇,但它會伴隨著你一起成長……
——白玉?它的名字嗎?
嗓音稚嫩,卻又是那樣的老練。
——嗯,它是如墨的孩子,就像你是我的小寶貝……
很是熟悉的對話與場景,在抨擊著她的心跳。雖能聽見他們的聲音,可無論如何都看不到他們的模樣,那應該是一個男人與一個孩子在說話,那男人的聲音應是與那夢中同一人,可那孩子又是誰?
她努力的去回憶,但一切又若風過湖面,只留下一韻一韻的波紋,慢慢的擴散消失在水面了。
她伸手撫向身邊的蟒龍,恍惚念道,「白……玉。」
白玉很是興奮的直立起上半身,點點頭,還不住的搖晃著身體。
「你真的叫白玉。」她驚異不已,可忽然出現的聲音,不是說白玉應該是那個孩子的嗎?對了,還有如墨,那個溫柔而低沉的聲音曾說過,白玉是如墨的孩子。
「白玉,你知道如墨嗎?」
聞言,白玉點點頭,更是亢奮,轉身在不停的扭動,像是在手舞足蹈,也像是在告訴她些什麼,可惜沒人懂它在說什麼,望著眾人茫然的眼神,白玉很是氣餒的低下了頭。
「如墨?」軒轅沛涵大叫道,「如墨我知道,那是舜兒的蟒龍。」
煞時白玉又高興了起來,不住的點頭。
「那是誰?」不知為何,她只覺心跳在加速。
「那是我外孫,叫夏侯龍舜。」可說完,軒轅沛涵又開始黯然了,「唉,這孩子和軒兒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魔,如今兄弟相殘,造孽呀。」
夏侯龍舜,這名字入她耳中,令她如被電擊一般,只覺心幾欲衝出胸口,但也伴隨著陣陣的心痛……
「不過,這蟒龍唯夏侯家獨有,丫頭又怎麼會有呢?」月綾道出疑問。
「是呀,」軒轅沛涵驀然想起道,「且只有夏侯族的族長方能擁有,丫頭你又是怎麼得到。」輕托下顎,黛眉緊蹙,「按舜兒的為人,他也不可能會將蟒龍隨便送人的呀。」
她茫然的搖搖頭,輕語如呢喃,「白玉是如墨的孩子……。」
「咦?丫頭你想起來了?」眾人驚道。
「只是突然腦中浮現的聲音,告訴我的。」她淡淡的說道。
軒轅沛涵滿是惋惜道,「別急丫頭,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不過,舜兒能將蟒龍送給夏侯族外的人,倒也稀奇哦。」
夏侯龍舜,夏侯龍舜……心中不住的念到這名字,龍……
——龍……
煥然間腦中出現自己的聲音,輕柔似和風拂過。
——你……你叫我什麼?
回應她呼喚的聲音,依然是那個人,可卻帶著不確定與不安。
——龍……
——再叫我一聲……
——龍,龍,龍……
——若芙,我的若芙,我在做夢嗎……
「丫頭,你怎麼了?」軒轅沛涵慈祥的聲音將她喚醒,也將心中的聲音驅散了。
「誒,你們來看呀,」月綾目不轉睛的看著寶寶,「我怎麼覺得寶寶越看越像舜兒了。」
「嘿,」月天也詫異道,「別說,還真越看越像了,特別是那雙眼睛。」
軒轅沛涵顫顫抖抖的指著寶寶道,「以舜兒那孩子的性格,不會是真的連丫頭他都……。」滿是擔憂的眼神,可憐楚楚的望著躺在床上的她,「丫頭,你努力想想下,看能想起寶寶的父親是誰嗎?」
她默默的搖搖頭,她試過了,不管如何的努力,除了機緣巧合之下出現些聲音,腦中就只剩空白一片了。
「想不到就算了,我們給寶寶起個名字吧,總不能老是叫寶寶吧。」月綾性格大而化之。
「對對。」說到起名字,月天與軒轅沛涵又有了精神,不愧是夫妻呀,品性如此的相近。
「我覺得寶寶的眼睛好漂亮哦,亮晶晶的,而且他也有我們軒轅家的血脈,我希望他能一直傳承下去,就叫胤亮吧。」軒轅沛涵興奮的嚷道。
月天搖搖頭,「不好,不好,我想寶寶將來,武藝出眾,還是叫武亮比較好。」
月綾「不好不好,我還是覺得像軒兒那樣文質彬彬,斯文有禮的比較好,就叫文彬好了。」
「不,叫胤亮好。」
「武亮好。」
「還是斯文點的名字好。」
……
望著爭得面紅耳赤紅的三位老人,她笑了,縱然如今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可她卻有了家的安全感。
小寶寶也像很是喜歡他們,不住的揮舞著小拳頭,咯咯的笑著,笑臉是那樣的純,那樣的真。
她欲起身想抱起寶寶,幾番努力之下無果,不安的感覺漫上心頭。
她又再試了幾次,可任憑她如何的用力,如何的驅使,都不能使雙腿移動半分,如似那已不再屬於她一般。
她的雙腿怎麼了?掀起被褥,用手重重的拍打,可預料中的痛覺完全沒有,她慌了,她亂了。
她的拍打聲也驚動了三位老人,他們很是難過的看著她,欲言又止。
她幾番深呼吸,壓下那濃濃的不安,輕聲問道,「我的腿怎麼了?」
他們依然不知該如何告訴她實情,都很是為難相互對望著。
「我的腿到底怎麼了?」見他們都不語,她的聲音不禁提高了幾分,激動已在其中。
月天惋惜的歎了口氣,「救你之時,你雙腳筋脈已盡斷。」
如似驚天霹靂炸響在空白的腦中,不住的迴盪著一個聲音,她殘廢了,她成廢人了……
看著她震驚而難過的神情,軒轅沛涵狠狠的拍了月天一下,「老頭子,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呀。」又趕緊握住寧韻寒的手,「丫頭,別難過,不是沒有希望治好的。」
月天摸摸被妻子拍疼的後腦勺,不住的點頭道,「對對,那筋脈我已為你接上,只要你能吃苦,能堅持,還是有希望能再站起來的。」
「希望?」深受打擊的寧韻寒幽幽問道,「希望有多大?」
月天摸摸鬍子,支支唔唔道,「呃……呃……一半一半吧。」
忽然間,小寶寶在咿咿呀呀的說些什麼,像是在鼓勵她,不住的在揮動著小手撫過她的臉頰。
望著襁褓中的孩子,她倏然有了面對將來的勇氣,很是堅強的對他們道,「為了寶寶,我什麼都不怕。」也為了將來能有一天與那人相見,她心中暗道。
就是有著這樣對未來的期待與憧憬,她才有了堅持下去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