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一潭淨水
偽軍走了,美國兵又回來了,顯然他們對這些盟友已經不信任,怕他們哪天帶著自己援助的武器集體跑到對面去,只好換下這群炮灰自己赤膊上陣了。美軍就是比偽軍大方,上來二話不說天天大炮飛機伺候著,很有把三連防守的山頭炸平的架勢。
「連長指導員,這幾天敵人封鎖的厲害,尤其是對咱們取水的水塘見人影就打,咱們為此已經犧牲了好幾個戰士!」黃煥走進連部沮喪地坐下說道,早晨趁著天未亮派出戰士背水,卻被敵人發現打傷了一個戰士,水也都撒在路上了。
「咱們儲備的水還夠使用幾天?」蔡滿江皺著眉頭問道,現在已經是八月下旬,隨著雨季的結束,靠天喝水的日子也結束了,只能去背水,而這裡的唯一水源是在山腳下由泉水匯成的一個深潭。可是那潭水正好在雙方對峙的分界線上,我們和敵人各佔著兩邊的山頭,水也就在雙方的火力控制之下,也是雙方共同的水源,為了爭奪水源雙方頻頻發生戰鬥,每次戰鬥都會造成傷亡,留下幾具屍體,可以說水都是用命換來的。
「不多了,省著用還能堅持三天。」黃煥略微算計了一下回答道,現在他已經是個合格的管家了。
「連長你看這麼行嗎?明天分水時,每人一天一杯減為半杯,省著點用吧,敵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發動進攻,我們要留下一定儲備!」蔡滿江考慮了下看看張學信說道。
「嗯,暫時這樣吧,可這也不是常事,還要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張學信點點頭說道。
「指導員,那廣播站同志的水也減少嗎?」黃煥又問道。
「不能減,他們的水要保證充足,要就給,畢竟他們和咱們的工作性質不一樣,要跟戰士們解釋清楚,不要因為水引起摩擦。」蔡滿江立刻回答道。
「好吧,我一定跟戰士們解釋清楚!」黃煥說著出去佈置了。
陣地上,王勇拿著望遠鏡盯著山腳的水潭,那裡橫七豎八地躺著五六具屍體,有我們的,也有敵人的,流出的血聚集在一起又流進了水潭,將水染成了嬌艷的粉紅色,水潭邊上扔著水桶,水壺這些取水的工具,都是激戰後留在那裡的。
「準備射擊!」王勇對身邊的機槍手說道,他的鏡頭裡出現了三個美國兵,背著水囊順著下山的小路弓著腰慢慢地溜下來。
「媽的,不讓我們喝水,你們也別想喝,看誰能堅持到最後!」機槍手他拉了下槍栓頂上子彈舔舔嘴唇恨恨地罵道,瞄準了水潭邊小路的盡頭。
美國兵忽然停下了腳步,警惕的向這邊張望,這裡已經成了兩軍的另一個戰場,他們在水潭邊也留下了十多條人命,不得不小心。觀察了一陣,一個小個子美國兵先小心的探頭看了看,猛跑幾步迅速臥倒,匍匐著向水潭靠近。他捏著鼻子繞過已經發臭膨脹的屍體,爬到水潭邊摘下水囊迅速的按到水中,袋口冒出一串水泡。
美國兵一邊灌水,一邊緊張的四處張望,擔心躲在暗處的中國兵向他射擊,幾分鐘後他不等水袋灌滿,拎起來就往回跑,同時招呼下一個趕緊出來。就在另一個剛露頭,這個屁股還留在外邊的時候,王勇下達了射擊命令,早就做好射擊準備機槍手先對著取過水的小個子美國兵打了個點射,然後馬上調轉槍口瞄準走到水潭邊準備取水的那個美國兵,突然想起的槍聲讓他吃了一驚,抬頭的功夫一串子彈打在他的胸部,他身子往後仰了一下,跪在地上,『噗通』一聲頹然扎進了水潭。
王勇看到小個子美軍身子哆嗦了一下,趴在地上順著山坡滑了下來,眼看是活不成了,血混著被擊穿的水袋流出的水汩汩地流下來,染紅了水潭邊上的沙灘,另一個喝飽了水在水潭上漂浮著,眼看一潭水是沒法喝了。
「擊斃兩個,撤退!」機槍手沒有理會王勇的命令,對著剩下的美國兵藏身的樹叢把彈盤裡的子彈全傾瀉到那裡,那個傢伙十分幸運沒被打死,單腿蹦跳著向回逃去。這功夫,敵人報復的炮火就打了過來,王勇和機槍手趕緊跳下射擊台鑽進了邊上的防炮洞。
早晨胡玉蝶和電話員王燕兩個人拿著水壺到炊事班取水,那裡已經有各班的戰士在那裡排隊等著分水,見她們過來,戰士們紛紛笑著跟她們打招呼。
「司務長,昨天我們班分了四壺水,今天怎麼變成了兩壺,一宿就少了一半。」一個戰士看著老劉遞過來的兩個空水壺奇怪地問。
「這麼多天不下雨了,敵人對水潭封鎖的緊,昨天六班去背水,小王被打傷,水桶也打壞了,一滴水也沒背回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堅持一下吧!」老劉解釋了下,那個戰士歎口氣走開了。
「哦,小胡你們到前邊來,先給你們打!」老劉看見胡玉蝶兩個女兵,招呼她們到前邊來。
「司務長,沒關係,我們排到後邊就行了!」胡玉蝶排在隊尾推辭笑著說。
「好吧!三班長,你們班十個人,三個水壺就夠了!」老劉對排在前邊的三班長說道。
「司務長,今天我們班有兩個病號,是不是能多給一點?」三班長小心地問道。
「嗯,好吧,我多給你一個人,都省著點用,如果在這麼下去,水還得減半!」
「謝謝司務長,我們會的!」三班長好像寶貝似的接過水壺說道。
「玉蝶姐,你看他們一個人平均也就一杯水,刷牙都不夠,如果咱們也是這點水能夠用嗎?」王燕小聲地嘟囔著道。
「你沒聽見司務長說,現在水緊張,取水的戰士被敵人打傷了。」胡玉蝶碰了她一下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司務長,也給我們按戰士們的定量分水吧!」輪到她們取水了,胡玉蝶只遞給去兩個水壺說道。
「玉蝶姐,兩壺水咱們怎麼夠用?」王燕詫異地看看胡玉蝶說道。
「就是,你們情況特殊,連長指導員特意囑咐了,你們可以道,伸手示意她把水壺都拿過來。
「謝謝司務長!」王燕把自己手裡的水壺都送到了司務長手裡。
「王燕,你怎麼能這樣,戰士們能靠一杯水生活一天,咱們為什麼不能!」胡玉蝶瞪了王燕一眼說道。
「我每天要洗臉,刷牙,一壺水都不夠用的……」王燕訕訕地說道。
「沒關係,沒關係,不夠你再來!」老劉接水壺的手哆嗦了一下,臉上的笑也變得不自然了。
「崽賣爺田心不疼,還洗臉刷牙,水都是用命換來的……」邊上的炊事班的一個戰士狠狠地瞪了王燕一眼,憤憤地說。
「別瞎說,趕緊灌水!」老劉低聲訓斥他說道,那個戰士『光』的一下把水壺扔到地上走了。
「司務長,他怎麼這個態度,我不就是多要了點水嗎?」王燕脹紅了臉生氣的指著離開的戰士的背影說道。
「你們別介意,他今天不高興,我給你們灌!」老劉撿起水壺,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粘的土說道。
「你還好意思說……」胡玉蝶不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與王燕爭執,接過水壺在戰士們異樣的眼光注視下逃也似的快步向回走,「玉蝶姐等等我!」王燕喊著她,在後邊緊追。
「玉蝶姐,你怎麼啦?」回到播音室胡玉蝶氣鼓鼓地坐在那,王燕拉了下她怯生生的問道,胡玉蝶打開她的手扭過頭去。
「小胡,水領回來了,怎麼不高興,你們鬧矛盾啦?」曲哲看到兩個人的樣子,走過來問道。
「嗯。」胡玉蝶點點頭,只是嗯了一聲。
「玉蝶姐嫌我今天領的水多了,可我還是按原來的量領的沒有多要。」王燕急忙和曲哲解釋。
「一個班的戰士十個人,有兩個病號,司務長照顧他們才給了三壺水,咱們一個人一壺水,你說領的多了嗎?」胡玉蝶冷著臉說道。
「王燕到底怎麼回事?」曲哲扭臉看著王燕問道,其他三個人看情形不對,也湊了過來。
「我……我跟司務長說,分的水少,不夠洗臉刷牙的。」王燕回答道。
「亂彈琴,簡直就是混賬話!」曲哲的眼神變的嚴厲起來,他在狹小的播音室中叉著腰轉了兩圈,「王燕同志,你知道嗎,三連的同志在雨季結束就開始限量用水,每天要靠一杯水堅持戰鬥,哪裡還有多餘的水洗臉刷牙,而他們為了照顧我們一直沒有對我們限量,可你還說出這種話來,你身上的小資產階級思想太嚴重了!」
「你們很少到陣地上去,不知道那裡都發生了什麼,我們的戰士每次去背水都是像從鬼門關上轉一圈,已經有好幾個戰士犧牲在水潭邊上,遺體都沒有搶回來,背回來的水能剩下一半大家都高興的跟過年似的。我們喝的這些水都是他們用命換來的,你的話太讓戰士們寒心了,我們不能把大家對我們的照顧當做特權!」機務員小曹高聲說道。
「對,我們也應該和戰士們同甘共苦,這一壺水是我三天的定量,明天領水不要在領我那一份!」男播音員小江說道。
「我也是!」
「我也是!」大家紛紛表明自己的態度。
「王燕,你知道嗎,戰場上每一滴水,每一粒糧食都來之不易,這些都是用血換來的,當年我們在敵後每天都在為明天能不能吃上飯發愁,多少人就因為一碗飯倒在了荒郊野地中,許多人不是戰死的,是餓死的……」胡玉蝶說著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只有在那種環境中生活過的人才知道珍惜,懂得多給他們一杯水的意義。
「對不住啊,我們炊事班的同志剛才的態度不好,我讓他給大家到個謙!」此時播音室的門被推開了,蔡滿江帶著剛才負責灌水的那個戰士進來說道。
「對不起,我剛才的態度不好,思想境界太狹隘了,你們都是在用嗓子戰鬥,比我們更需要水,剛才指導員批評我啦,我向大家道歉,請原諒我!」那個戰士說完向他們敬禮。
「指導員,你這是幹什麼,本來就是我們不對,道歉也應該是我們去給你們道歉!」曲哲趕緊回禮,拉下那個戰士的手說道。
「你們和我們不一樣,每天要對敵廣播,說上好幾個小時,沒有水怎麼行,你們放心去領吧,這點水我們還是有的,」蔡滿江笑著說道。
「指導員,你還是把我們當外人了,既然咱們都住在一條坑道裡就是一家人,就不要再搞什麼雙重標準了,那樣我們也過意不去啊!」曲哲握著蔡滿江的手說道。
「是啊,指導員,有困難大家一起克服,大家已經很照顧我們了!」胡玉蝶笑著說道。
「指導員剛才是我不對,沒有能體諒大家的難處,我向這位同志道歉!」王燕說著給炊事班的戰士敬了個禮,那個戰士一愣,也趕緊手忙腳亂的回了禮。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那麼見外幹嘛,事情說開了就好!」
第二天廣播站的人都沒有去領水,第三天的早晨當他們推開門時,卻發現門口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五個水壺,裡邊都盛滿了水,看看上面寫的名字,它們來自五個不同的班。
搶水慢慢成了雙方戰鬥的焦點,每天敵我雙方都圍繞著這方水潭爆發激烈的戰鬥,而且沒有贏家,每次戰鬥後,都會在水潭邊留下雙方士兵的屍體,流進潭中血水,屍水也把潔淨的水潭污染了,可是為了生存戰鬥還在繼續,不斷吞噬著人的生命。
「連長,這水現在都帶著血腥味,在這麼下去水就沒法喝啦!」王勇抿了口水,皺著眉頭說道。
「有什麼辦法,水潭都成了戰場了,咱們取水他們打,他們取水咱們也不會看著!」張學信苦笑著說道。
「不行,給敵人發個通知吧,雙方休戰一天,把各自留在水潭邊的屍體都收斂了,你看怎麼樣?」王勇和張學信商量道。
「我看可以,喝這樣的水,早晚都得生病,我想美國人會答應的!」張學信想了想回答道。當天晚上,廣播站對敵播音時加上了這條通知,敵人例外的沒有開槍,似乎是以這種方式答應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整,我方的人都準時出現在了水潭邊,除了手裡的擔架誰也沒有帶武器。王勇站著隊伍中緊張的盯著水潭對面,如果敵人爽約,這時突然發起攻擊,我們的人一個也回不來。
過了一會兒,樹林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一隊美軍士兵出現了,他們原來也早到了,可能也怕我們打他們,一直藏在樹林裡,看到我們的人沒有帶武器這才露面。到了水潭邊,一個美國兵突然扔下擔架,撲到水中,把王勇嚇了一跳,不由的抬起了手,這是出發時規定好的暗號,只要他的手往下一放,我們陣地上就會實施打擊。
令人錯愕的是,其他美國兵見到同伴的行動,也跟著跑到水邊,趴在地上把腦袋探到水裡大口的喝起水來。王勇這才明白過來,不止他們渴,敵人也是極度缺水,現在抓住機會不管不顧地先喝飽了再說。
王勇苦笑著慢慢放下手,對著我們的陣地打了一個『安全』的手勢,然後指揮戰士們收斂我們烈士的遺體。幾個美國兵喝足了水,這才想起對面就是天天打得不可開交的敵人,不自然的笑笑,也開始將己方士兵的遺體抬上擔架。
「我們為什麼要這樣?」一個美**官可能意識到王勇是這邊的頭,衝他笑笑試探著問道。
「都是為了戰爭,為了把你們趕走!」王勇也笑著回答道。
「哦,你聽得懂我的話,太好啦!」那個美**官驚喜地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拋開這該死的戰爭不說,我們為了這潭水傷亡了這多小伙子,我覺得沒有任何意義!」他指著雙方陣亡的士兵屍體攤開雙手撇撇嘴說道。
「是啊,可是我們都是士兵,必須要戰鬥。」王勇不知道這個傢伙想要幹啥,小心的回答道。
「可是我覺得,戰士就應該像騎士一樣光明正大的去戰鬥,不要像小偷一樣偷偷摸摸的,用水來卡對方的脖子。」美**官可能怕王勇不明白,一邊比劃一邊說道。
「像紳士一樣去決鬥?!我們中國人也講究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做事,可這是戰場,我們都在用一切能想到的辦法殺死對方,再說你們同樣也在這麼做。」
「哦,我也很遺憾,可為什麼我們不能相互妥協,把這裡變成一片淨土呢,在其他地方我們依然可以像過去那樣去戰鬥,這個只需要讓上帝知道,我們知道。」美**官聳聳肩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