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死亡的距離
距離即是狙擊手的法寶,也是狙擊手的軟肋。一旦失去距離的保護狙擊手將面臨滅頂之災。別說一個狙擊菜鳥,就是號稱『二戰第一狙擊手』的海岑諾爾,如果在不到十米的距離內遭遇手持衝鋒鎗的敵軍步兵,恐怕也難逃一死!
『二百米硬功夫』只要四十歲以上有過從軍經歷的中國人都倍感親切。『二百米硬功夫』是中國步兵曾經的作戰要求,每名步兵前方二百米就是他的作戰責任區。中**隊選擇這個距離作為步槍手作戰區域,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步槍的最有效的射擊距離,也是人的肉眼看到最清晰的距離。
伽蘭德步槍的有效射程730米,採用的是片狀準星,覘孔式照門的瞄準具,莫辛納干1944型這種槍也叫做步騎槍,屬於騎兵用的,因為它的槍管比較短,有效射程也較近,打起來以後散佈面比較大,如果不是經過刻苦訓練瞄準,是打不好的。這兩種槍嚴格的說都不適於用作狙擊,超過四百米沒有過硬的技術都是難以擊中目標的。
拂曉,財迷小組悄然通過陣地前的開闊地,秘密進入了狙擊陣地。這是一個標準的狙擊陣地,位於志願軍主陣地前二百米處,中間隔著一個小山包,距美軍陣地只有不到四百米的距離,這是他們昨晚連夜挖的,因為有些戰士們反映他們在主陣地上總是惹來敵人的槍炮,工事天天被炸的一塌糊塗,他們只好『自覺』的在敵人前沿自己重新構築工事。
他們選的位置很好,對面陣地上的地堡、交通溝、廁所,正面的公路、河都一覽無餘。陣地上防炮洞、立式射擊台等設施一應俱全。進入陣地後,天色尚早,財迷讓另一位射手毛舒和先到防炮洞休息,自己開始檢查槍械,偽裝陣地,他將槍在射擊台上架好,再用松枝偽裝起來,財迷靠在一邊開始「等槍」,另一位組員林蔚則拿著望遠鏡在旁邊的掩體裡觀察。
財迷這幾天的戰績不錯,已經幹掉了十一個敵人,一個三等功已經到手,他的成績已經超過了王勇,列居榜首,但是他明白不是他的進步太快,而是王勇把大部分精力用在了帶新人和勘察地形上了,摸槍的機會少了,有目標都讓給新人們打,好讓他們打出信心。
太陽升起後,對面陣地上一個大個子美國兵從地堡門口探出頭東張西望,觀察員林蔚發出了信號:「一號!」
財迷站起身,見敵兵正跑向廁所,解決『三急』,「等等吧,總得人家拉干尿淨再上路呀!」他把槍口對準了從廁所到地堡中間的小路上耐心等待。過了幾分鐘,敵兵從廁所鑽出來往回跑,財迷扣動扳機,敵兵應聲倒地,再也沒有爬起來。
「蘇班長,打中太陽穴了,這麼遠一槍斃命啊!」林蔚放下望遠鏡佩服地說,現在連裡不管老兵新兵都不在叫他財迷了,現在『尊稱』蘇班長。
財迷坐了下來,揀起還滾燙的彈殼扔到一邊的鋼盔裡,這是他擊倒的第十二個敵人,「你們說我又給他們的上帝送去一個忠實的信徒,那光膀子的老頭會不會感謝我?」財迷笑著對他們兩個人說。
「謝你!說不定今天還會給你送幾個來呢。」毛舒和聽到槍響也抱著槍出來了笑著說道。
「行,借你吉言下個目標你先打,也開開張!」財迷說道,毛舒和興奮地點點頭,趕緊打開槍保險,輕輕拉動槍栓把子彈頂上膛,雖然他是他老兵,但是狙擊還是第一次,手不禁有點抖。
「四號,三人!」林蔚再次發出信號。財迷和毛舒和迅速進入射擊位置,他們朝河溝望去,見有三個敵兵正在河邊洗漱,其中一人屁股上像是掛了支手槍,像是是個軍官。
「窮乾淨什麼,老子快半個月沒洗臉了,那就先拿他開刀!」財迷虛指了一下目標,毛舒和抬手就是一槍。
「近了,打到河裡了!」林蔚急促的報告說,毛舒和馬上修正表尺,再次擊發,那個尋找射擊位置的軍官首先倒下,剩下兩個兵楞了一下剛想逃命,可是空曠的河灘上沒有可以藉以藏身的地方,也被財迷放倒在河岸上。
「全部命中!」林蔚高興地說道。
「快進洞,敵人該報復了!」財迷收槍催促著兩個人鑽進了防炮洞,自己守在了洞口。果然,美軍的炮彈很快就密集地落到了他們剛才的射擊台上,而且毫不停頓。
財迷嘴裡嚼著餅乾聽著炮聲,突然把餅乾裝到兜裡拿起槍說:「這炮打得蹊蹺,不光是報復,可能是在掩護拖屍首。」他們迅速轉移到另外一個射擊陣地,果真發現河邊的屍首都不見了,有兩個美國兵正抬著一個長包裹往山上跑。他們雙槍齊發,又報銷了一個美國兵,另一個丟下屍體跳進了彈坑裡,再也不露頭。
正因為戰前準備異常精細、完善,因此每一次狙擊行動尚未開始,志願軍的狙擊手們已經是幾分勝算在手。而狙擊手們經過實戰中不斷總結經驗,完善技藝,槍越打越準,仗越打越精,使得冷槍戰術日臻成熟,逐步成為了朝鮮戰場陣地對峙階段志願軍克敵制勝的戰法之一。
「誰讓你們兩個偷偷跑到敵人陣地跟前去的,嫌死的慢啊?你們死在那連屍體我們都沒法收,你們就是兩個死在異國的兩個孤魂野鬼……」王勇越說越氣,給了站在自己身前的兩個人一人一腳。
「副連長,我們……我們不敢啦,再也不擅自行動了!」祝老萬躲閃著陪著笑不停地說道。
「死就死了唄,那也比窩囊死強,我們兩個在戰壕裡蹲了好幾天,子彈打了好幾排,一個也沒打死,打傷一個還瘸著腿跑了,丟死人啦!」柳二麻卻不躲不閃梗著脖子說,好像覺得十分委屈。
王勇看著他們的樣子笑了,這兩個人真是不愧當過土匪賊膽包天,連著幾天剃了光頭,一直沒能上了榜單,看著別人的成績蹭蹭地往上竄,著急了,偷偷的爬到了敵人的陣地上,要堵住人家門口去開槍,幸虧讓觀察哨發現了,及時把他們給截了回來。
「你們兩個特等射手怎麼當上的,按說你們槍法不會那麼差吧,非得把槍頂到腦門上去打吧?」王勇費解地問道。
「副連長,我也納悶了,過去我用盒子炮晚上五十米內打香頭都很少失手,用這長槍就是打不上,不知道那嘎達出了問題!」柳二麻惱火地說道。
「我也是,過去就沒摸過這麼好的槍,原來就使一支火銃一百米內兔子都跑不出去我的槍口,現在就看著敵人在槍口前晃,就是打不到!」祝老萬沮喪地說道。
「那麼子彈白打了,還是找不到原因?」王勇也納了悶,聽他們說得如果屬實不應該啊,見兩個人使勁點了點頭,王勇轉身說道:「晚上我給你們當觀察員,咱們一起去,我就不信邪了!」
太陽西斜,晚風帶來了陣陣春天的氣息,王勇和柳二麻,祝老萬三個人已經進入了狙擊陣地,他們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觀察,摸透了敵人的活動規律:上午9時至下午3時,敵人在陣地上的活動比較少,而在拂曉和黃昏時分,則依舊活動比較頻繁。一般早上起來會到工事外面解手、洗臉;而黃昏時則耐不住一天的苦熬,要出來透風。另外,下雨前敵人會出來往掩體上蓋雨布,大雨過後則會出來曬東西、整修工事。敵軍換防時,新接防的部隊要看地形,改造工事,運送物資,且情況不熟,缺乏警惕。敵軍飛機和縱深炮火轟擊志願軍陣地時,會有許多敵軍跑到陣地上看熱鬧。這些都射手們大開殺戒的好時機。
『通通……』『噠噠……』,敵人天天挨打現在也學乖了,出來之前來個火力壓制,他們知道志願軍摸到了他們的活動規律,也知道志願軍的火力不如他們,聽到他們的槍炮聲就會躲進坑道。王勇有些不理解這些美國兵為什麼會天天抱著『拚死吃河豚』的精神,冒著吃槍子的危險也不肯放棄他們這個習慣,也許是想展現他們的無畏,也可能這是他們在這異國的戰場上唯一的一點享受吧!
槍炮聲過後,王勇他們利用還沒有散去的硝煙迅速進入射擊台,隱身在沙袋壘砌的工事之間,王勇端著望遠鏡觀察著對面的動靜,刺鼻的硝煙熏得他眼睛之流淚,柳二麻使勁揉了幾下發癢的鼻子才把一個噴嚏壓了回去。
「注意,一號位有敵人活動的跡象,距離四百米!」王勇發現一個美國兵在那裡探頭探腦的觀察這邊的反應,立刻報出了位置。祝老萬別看身板瘦下,手腳挺利索,立刻衝著露出的腦袋打了一槍,王勇從望遠鏡裡清晰的看到彈著點偏離目標有半米左右。
「沒打到!」王勇說完,立刻和兩個人撤下了射擊台,這一槍像捅了馬蜂窩似的立刻又招來一陣機槍的掃射。
「連副你幹嘛!」王勇突然伸手抓住老萬的槍向外猛的一抽,但是沒有抽動,他的手只是微微的動了一下,老萬卻嚇了一跳急忙問道。
「你的手很有力氣,持槍也應該很穩,用火銃都能打中兔子,那麼大的腦袋也不該放空槍!」王勇一拉之下已經試出祝老萬的深淺,他納悶地嘀咕了句。
「我也不知道……」又放了空槍,老萬也是滿面愁容。
「把槍給我看看,是不是沒校好?」王勇伸出手道,老萬連忙把槍交到他手裡,王勇擺弄了下槍,舉槍瞄了瞄,立刻發現了問題,「你開槍之前沒動過標尺?」
「標尺?!沒有啊,開槍之前還用動這個,打靶的時候我沒動過打得也很準啊!」
「二百米以內,不動標尺就可以,超過這個距離必須調整標尺才能打的准!」王勇又拽過柳二麻的槍看了看,這下明白了,兩個土匪真不是一般的土,火銃根本就沒有標尺這個東西,駁殼槍只適於近距離射擊,對於土匪來說準星都是個擺設,他們為了拔槍快,槍口上的準星都會鋸掉,更不用提標尺了。參軍以後他們的槍打得准,老兵們也就認為他們肯定懂這個,反而忽略了這個最基本的問題。
「啊?!」兩個人聽了王勇的話才弄明白自己為啥打不準了,原來就是這麼個簡單的問題。王勇又當了回教練,重新跟兩個人講了標尺的使用方法,他們能當上土匪的當家的肯定也不會是笨人,這就像一層窗戶紙捅破了就立刻清楚了。
此時太陽已經落了山,滿天霞光映紅了天空,山頭上一片血色,王勇他們換了一個陣地,再次上了射擊台。陣地上幾個美國兵也在享受著這黑暗降臨前最後一刻的安寧。
「一號位,距離五百米,無風,目標三人,連續射擊!」王勇再次報出了數據,他的話音剛落,兩支槍幾乎同時打響,兩顆子彈歡呼著衝出槍膛,瞬間鑽進了兩個人的頭顱,爆出兩朵妖艷的紅花,緊接著是兩聲微不可聞的彈殼落地聲,『啪啪』又是兩聲槍響,轉身準備逃跑的最後一個敵人背後多了兩個透明窟窿,撲倒在戰壕上,慢慢的滑了下去。
「四槍全中,斃敵三人,一人……一人算一個半,撤!」王勇沖兩人咧嘴笑笑,揮手說道。
敵人的炮今晚打的很猛,現在已經持續了三個多小時,還沒有停歇的意思,可是三連的坑道裡卻是笑聲陣陣,似乎壓過了洞外的炮聲,今天一天三連冷槍斃敵二十一人,創造了一個新紀錄。
「老萬,你的動作不對,是先閉左眼,再閉右眼,應該是這樣!」柳二麻認真地對老萬說。
「你樂糊塗啦,左右都分不清了,是先閉左眼睜右眼,後閉右眼睜左眼,副連長是這麼教的……」
「不對,不對……」祝老萬和柳二麻兩個人不停的爭論著,很快兩人都糊塗了,分不清是左是右了,只好又去找王勇。
王勇只好又給兩個人講了一遍什麼是『跳眼法』。跳眼法是中**隊使用的一種簡易測距方法,觀察者面向目標,伸出右手大拇指與兩眼之間,閉上左眼,用右眼通過拇指的一側對準目標,然後用左眼通過拇指間同一側觀察,記住左眼視線對準的物體,估算出該物體與目標間的距離,然後乘以十倍,便是目標的距離。而這種方法王勇卻不常用,他使用的是從美國人那學來的另一種方法,這個也很簡單,只要觀察者伸出右手大拇指比對目標,如果目標剛好一步跨過,則距離約為五十碼,兩步是一百碼,這個方法最大可以測出距離二百碼的距離。這個測出的距離在王勇心中就是死亡的距離,在這個範圍內他可以不需要瞄準,憑著心中的距離就能擊中他。
1952年5月底,志願軍在朝鮮前線的大規模築城基本完成,在橫亙朝鮮三八線南北地區200多千米的正面構成了以坑道為骨幹、支撐點式的堅固防禦陣地體系。志願軍調整作戰方針,轉入了堅守防禦,同時要求在戰術上採取「積極活動」的方針,以積極手段,「鞏固現陣地,不放過任何有利戰機,殲擊運動的、暴露的敵人,相機擠地方」。作為積極殲滅敵人的有效手段之一,冷槍冷炮運動、小部隊活動以及擠占中間地帶、攻取敵前沿支撐點的小規模進攻作戰,成為志願軍鞏固陣地鬥爭的重要內容。
志願軍司令部定期專門公佈前線各軍冷槍冷炮運動的戰績,這無疑更為這一運動注入了興奮劑。須知在志願軍部隊的詞彙中,從來就沒有「甘拜下風」一詞的位置。戰績榜就是無聲的命令,就是作戰的號令,前線各軍各出奇謀,精心策劃,冷槍冷炮運動因此更上一層樓,逐步成為了一門藝術。
此時,經過幾個月的較量,美軍的官兵已經對志願軍的狙擊作戰噤若寒蟬,早就沒有了先前的囂張氣焰,不但也挖掘了工事掩體,而且很少在陣地上活動。出入時縮頭縮腦,動作迅速,惟恐一不小心丟了性命,他們的一些『好習慣』也不得不作出改變,能在坑道外邊平平安安的拉泡屎已經是種奢望,更多的時候只能拉在空罐頭盒裡,趁著黑暗拋到洞外,晚飯後的散步也改成了午夜漫步。冷槍打到這個份上,志願軍的狙擊手們已經很難捕捉到目標了。
獵手失去了獵物,是一種痛苦,更是一種磨煉。既然無法從容地捕捉目標,那麼就想方設法創造狙擊作戰的條件。志願軍的狙擊手們開始與敵人拚耐心,比智慧,開動腦筋,又探索出了一系列令人驚歎的狙擊作戰戰術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