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摩擦
今天上午王勇走後,財迷就把連裡選定的特等射手們集中到了一起,準備訓練,大家剛換了新槍都很高興,他就給戰士們每人發了二十發子彈,讓他們先熟悉下新武器,校下槍,這是他參加志願軍以後第一次組織訓練,財迷投入了很大的熱情。
然後財迷就根據自己的體驗,講了下兩種槍的使用要領,「伽蘭德步槍,美國的半自動步槍,咱們都叫它『八大粒』,射程遠精度高,不過也有缺點,子彈不打完,彈夾彈不出來,沒法重新上子彈,再一個彈夾彈出時會發出脆響,容易暴露目標;這水連珠也不錯,就是只能單發,容易誤事,咱們配發的這種呢是步騎槍,比過去的槍管短了,老同志們都知道,打遠距離目標容易脫靶,而且一槍不中,補槍困難!」
「財迷你說得不錯啊,兩種槍的優缺點你說得很對!」王勇聽著財迷的轉述點點頭說道。
「可副指導員說我們瞎胡鬧,他說我們使得槍就不行,沒有瞄準鏡,初速低,射程近,根本就不適用,美軍和蘇聯用的都是帶瞄準鏡的特製步槍,叫什麼狙……狙擊槍,我都沒聽說過,後來又跟我們講了半天什麼蘇聯的什麼特,德國的什麼爾,都是外國人的名字我也記不住,他們都是有名的狙擊手用的狙……狙擊槍才創造了消滅單人狙殺對手二百多人的戰績。說咱們拿這個上去根本不行,取得不了什麼成績,還白浪費子彈,戰士們讓他說得沒了精神,還練什麼,反正明天我是不去啦!」財迷賭氣說道。
「狙擊手,狙擊槍,我都沒聽說過是什麼東西,我只聽說過美國人裝備了一種帶望遠鏡的步槍,能看清遠處的目標,他說得可能就是這個玩意兒,不過我們接受美國教官訓練時他也沒講過,更沒見過,你聽說過嗎?」王勇捅了下財迷問道。
「我們部隊打日本的時候繳獲過一支帶鏡子的步槍,就是三八大蓋上多了個鏡子,那玩意不好使,只能看清眼前那點東西,視野太窄,大家傳著看了看新鮮,讓一個兵背著,沒幾天鏡子就壞了,槍也不知道扔哪去了,那個就叫狙擊槍?」財迷回憶了下當年的事情,不大確定地說道。
「管他呢,死了張屠夫咱也不吃帶毛豬!」王勇不再考慮那些沒影的事,「咱們過去打日本,現在打美國人用的都是這些槍,說打他腦袋也不會打他的屁股,沒有飛機坦克咱們也用步槍把美國人差點打回老家去,明天你帶人接著練,不要聽蝲蝲蛄叫就不種麥子了!」
「行!」財迷點點頭,「副連長你也沒吃飯呢,我去炊事班弄點吃的!」
「好,中午光聽三營長講了,飯都沒吃好,現在還真餓了,你弄點饅頭餅子什麼的就行了,我挎包還有罐頭呢,咱們哥倆兒今天消滅了他!」
「哈哈,連副你也學會藏私了,罐頭自己藏起來吃獨食!」財迷驚詫地說道。
「滾蛋,愛吃不吃,這是今天政治部王主任臨走的時候給我這個傷員的,讓你沾個光事還挺多!」王勇把罐頭從掛在牆上的挎包裡翻出來,找了個彈匣開蓋。
「二斤裝的,連副你一個人哪吃的完,我幫你打殲滅戰,保險不會漏掉一個!」財迷看看王勇手裡牛肉罐頭舔舔嘴唇說道,王勇笑笑擺擺手,財迷屁顛屁顛的上炊事班要饅頭去了。
王勇把罐頭放到爐子上,添了幾塊劈柴,讓罐頭上浮著的一層白油慢慢融化,這東西吃瞭解饞。看看財迷還沒回來,王勇掏出筆記本一邊看,一邊思索著,消化今天學到的東西……
黃煥吃過飯到連裡各班轉了轉,看見戰士們向他敬禮,問好,心中忽然多了絲得意,過去在團部雖然是在首長身邊,卻也要中規中矩,夾著尾巴做人,見了誰都比自己職務高,資歷老,都要向人家敬禮,現在總算熬出了頭。
自己從政治部下來的時候,大家都說還是讓他想辦法留在機關,到了連隊不但生活上困苦,危險也時刻相隨,自己也曾忐忑不安,可是命令已經下了,後悔也晚了,臨行前主任還跟他談了話,跟他說了安排他到英雄連來去的目的就是要好好學習,吸取經驗,為以後的工作打下基礎。
這幾天跟連長,指導員談了幾次話,也和戰士們溝通了下,覺得沒什麼了不起的,指導員也跟自己一樣從機關裡下來的,當了時間不長就負傷休養,回來以後就轉了正,和自己水平差不多,連長是老人了,在戰士們中間威信很高,也是政工幹部出身,跟自己也有共同語言。
只是那個副連長聽說文化不低,就是當過國民黨,組織問題都沒解決,像個兵油子,嘴裡還不時的蹦出幾句粗話來,每天跟戰士們混在一起,不像個領導樣,一點也不嚴肅。昨天居然不聽大家的意見,一意孤行,擅自從營裡弄了幾支槍回來,組建什麼射擊集訓隊,太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了。今天上午自己去看了看那叫什麼啊,戰士們連狙擊都沒聽說過,就用幾支普通的步槍就想搞狙擊,自己一通把他們教訓,讓那個組織訓練的班長太不起頭,只是有點『勝之不武』,畢竟自己是東北軍政大學短訓班畢業,如果連一個大字不識的戰士都贏不了那學不是白上了。
想到這,準備回宿舍的黃煥決定去跟副連長談談,也順便讓他知道下自己的厲害,軍政大學的蘇聯教官教出來的學生不是白薯,以後不要在自己面前逞能!
黃煥一進副連長的房間,就聞到了一股誘人的肉香,王勇在藉著爐火散發的光線整理筆記,財迷在火爐上翻烤著幾個饅頭,上面已經結了一層誘人的黃嘎嘎,讓人看著嘴裡唾液分泌增多,黃煥捂著嘴輕咳了一聲,免除了『決堤』的危險。
「哦,副指導員啊,吃了嗎?一塊吃點吧!」王勇抬頭看見是他,用腳踢過一個樹墩說道。
「謝謝,我吃過了,你們吃吧,不過你的晚飯夠豐盛的!」黃煥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可是讓人看著總是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呵呵,回來晚了,沒趕上飯,不想麻煩炊事班,隨便吃點得了!」王勇衝他笑笑,好像沒有聽出他話裡的暗諷一樣,繼續整理自己的筆記,反倒是財迷不滿的冷哼一聲。
黃煥見王勇不慍不火,訕訕地坐到木墩上挪到王勇的身邊,斜眼看看他寫筆記,搖搖頭說道:「副連長,你從哪搞來的這些東西,沒什麼用,好像現在你們連狙擊的意思都沒弄明白吧?」
「哦,看來副指導員對射擊很在行啊,早知道我就不到團部跑一趟了,那你就給我講講什麼是狙擊吧?」王勇放下筆笑笑說道。
「哼,就知道你們不懂,一群土包子!」黃煥心中暗道,可面上還是掛著笑,「我在軍政大學學習的時候,聽我們的蘇聯教官講過蘇聯衛國戰爭中紅軍狙擊手打擊德國法西斯入侵者的事跡,所特捨夫曾經有242次射殺敵人的記錄,他打死了德國狙擊學校教官科尼哥少校,名震歐洲戰場。狙擊就是英文『sniper』的意思,有人說是源自英軍在印度的一種狩獵活動,一種叫sniper的小鳥體態輕盈靈活,飛行迅捷,只有槍法最出色的獵人才能打到;另一種說法是美國獨立戰爭中的『夏普射手』,他們射擊精確,冷靜沉穩,射殺了不少英**官,大家把他們叫狙擊手!」
「哦,副指導員學識真淵博啊,這些外國的東西都知道的很清楚,那狙擊兩個字怎麼寫?」王勇把鋼筆遞給了黃煥,讓他在筆記本上寫出來。黃煥不客氣的接過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大大的『狙擊』兩個字。
「就是這兩個字啊,我還當是譯音呢,『狙』不就是古代傳說中的一種猴子嗎,敏捷狡詐,往往藏身在暗處,當獵物走進它的伏擊圈時,突然發起攻擊,往往是一擊而中。嗯,用到這也算貼切!」王勇看看解釋了一番,黃煥卻楞住了,他沒想到王勇對這個字瞭解的比自己更深。
「連副,饅頭烤好了,給你!」王勇接過饅頭拍打了下上面的灰燼,掰開,財迷夾了兩塊肉放到裡邊,王勇點點頭合上咬了一口,滿嘴流油,「真香,副指導員你真的不吃?」
「不吃了,我吃飽啦!」黃煥使勁嚥了口唾沫乾笑著說。
「副指導員,你接著說,他們的狙擊手都是幹啥的?」王勇笑著說道。
「當然是在戰場上消滅敵人啊,敵人的指揮官,狙擊手,炮手,機槍手還有通訊兵這些重要目標!」
「嗯,那他們是不是也向普通士兵一樣作戰呢,還是採用不同的戰術?」王勇繼續問道,他也想從副指導員口中得到點有用的東西。
「當然不是!」黃煥臉上帶著得意說道,你終於肯請教我了,我就給你好好上一課,黃煥開始從狙擊歷史談起,什麼起源啊,發展啊,有名的狙擊手和著名的戰例,滔滔不絕,這些都是他從蘇聯教官那聽來的,現在一股腦的賣給了王勇他們兩個……
王勇聽著聽著卻沒了興致,說了半天都是些表面上的東西,涉及戰術上的都是講的含含糊糊,一帶而過,開始他還以為黃煥是故意留一手,吊他的胃口,可聽了一會兒,王勇明白了,這個傢伙就是個搞政工的料,軍事上的東西是一知半解,和團部看的小報上的東西一樣,都是對外宣傳用的。想想也是,二戰期間,情報人員相互滲透,如果把這些涉及秘密的戰術都說出來告訴別人,遭到損失的就是自己了。
「副指導員,那這些狙擊手是特意找的,不是從部隊裡選拔?」王勇聽得有點煩了,又不好意思打斷他,撿了個空當問道。
「不是,他們也是從部隊中射擊技術好的人中挑出來的,然後經過專門訓練,配上專用裝備!」
「那不和咱們的特等射手一樣嗎,也是部隊中的神槍手,配上最好用的槍,就是名字換了下,叫狙擊手,弄得還挺神秘!」王勇不屑地說道,他嘴裡嚼著肉,配上發出吧嗒吧嗒的動靜,讓黃煥更加生氣。
「他們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不是隨便找個槍打得好的就行,那要進專門的狙擊學校,武器也不是普通的步槍,而是經過改裝,加了瞄準鏡,衣服都是特製的,不像你的射擊集訓隊,除了幾桿槍是新的,其他的啥都沒有!」黃煥有點急了,漲紅著臉說道。
「不對吧,好像你剛才講的蘇芬戰役中,芬蘭那個狙擊手叫斯莫黑爾的,不也用一支只有機械瞄準具的莫辛納干步槍創造了505次的擊殺記錄嗎?他行我們為什麼就不行呢!」
「副指導員,你的思想有問題,站在誰的立場上說話?」一直悶頭吃肉的財迷突然站起身怒目看向黃煥,大聲說道。
「我……我怎麼啦?」黃煥被財迷說得一愣,反映過來後生氣地反問道。
「你是唯武器論,難道敵人有飛機、大炮、坦克,武器比我們好,就一定能打敗我們,取得戰爭的勝利嗎?日本武器比我們好,一樣被趕出了中國,美國人的武器更好,讓我們打過三八線。毛主席說得好『敵人是鋼多氣少,我們是鋼少氣多』,武器不是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關鍵還在於人,看武器掌握在誰的手裡,我們軍隊自建立以來就是憑著劣勢武器打敗了敵人,解放了全中國,我們志願軍有頑強的戰鬥作風,鋼鐵般的意志,少了幾桿你說的什麼破槍,一樣能取得戰爭的勝利,像你這樣的就不該來當兵,就該躲在被窩裡等著敵人燒你的房,搶你的糧,殺光你的親人。作為一個幹部你的階級立場哪去了,屁股坐到了敵人的那一邊,同志你很危險啊!」財迷說的唾沫星子亂冒,嚴肅的表情就像在教訓一個犯了錯誤的新戰士,而不是一個副指導員。
黃煥沒想到財迷敢教訓他,臉色變了幾變,想爭辯自己的話確實有漏洞,財迷說得一點錯都沒有,一時弄得他張口結舌啞口無言,看著財迷『認真』的樣子,這個事情要是傳出去讓戰士們知道,自己這個指導員也沒辦法當了。
「財迷,你不要瞎說,動不動就上綱上線,副指導員是軍政大學畢業的,這點覺悟還沒有啊,他是關心我們才這麼說的,也是給咱們提個醒,不讓咱們和裝備了狙擊槍的敵人對上陣吃虧。好武器誰不喜歡,可惜的是咱們沒有,只能有多少米做多少飯,充分利用咱們手裡現有的武器,發揮咱們的才智一樣可以取得同樣的效果,副指導員你說是不是這個理!」王勇看場面有點尷尬,趕緊給黃煥送過個『小板凳』。
「對對,我說的就是副連長這個意思,說的有點急了,讓金賢同志理解上出了偏差,不過也提醒的對,讓我思想上又受了次教育,防微杜漸嗎。」看到王勇給了台階,黃煥立即『翻身下驢』,弄僵了,鬧到哪自己都沒理。
「副指導員謙虛了,你剛才講的這些紅軍狙擊手的故事很有教育意義,可以在訓練間隙跟大家說說,既可以鼓舞士氣,也對他們是個激勵,你還是要到射擊隊那裡指導下,給他們上上課,開開眼界也好啊!」王勇也不想跟他撕破臉,畢竟大家以後還要在一起工作,笑著說了些場面話。
「好,好,我有時間一定去,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休息,我先去查崗!」黃煥吃了癟,哪還好意思待在這裡,訕訕地告辭了。
過了好一會,覺著黃煥已經走遠了,王勇和財迷兩人對視了一眼,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今天副指導員的臉丟大了,恐怕的好幾天見了他們都得繞著走。
「財迷,沒想到你進步挺快啊,說話也是一套一套的,我怎麼沒發現你還有當指導員的潛力啊!」王勇笑夠了,上下左右的把財迷看了個遍,才悠悠地說道。
財迷讓王勇看的直發毛,躲開他的目光,搔搔頭皮說:「我哪有那個水平啊,過去咱是落後分子,天天做檢查,我又不識字,不能寫只能說,領導每次都能訓半天,聽的多了,我背也背過了,沒想到今天正好都給他用上了!」財迷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
「呵呵,今天你可把他鎮住了,恐怕再不會找你的茬啦,以後他做事就得想一想了,咱們英雄連的兵政治素質多高啊,一個大字不識的戰士講起話來都是滿嘴名詞!」王勇笑著拿筷子點著財迷說道,「嗨,怎麼一塊肉都沒有了,財迷你小子手太快了,把湯給我留下吧……」他夾菜的時候突然發現罐頭盒裡全是湯水了,財迷似乎還不打算放過,把饅頭整個泡在了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