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紛亂
天亮了,太陽今天卻沒有出來,厚厚的烏雲堆積在天空中,預示著風雪又要來臨,嘹亮的集合號聲響起,一隊戰士們迅速集結,口令聲後,密集的槍聲響起,一百五十米外的靶子紛紛落地,觀禮台上響起陣陣熱烈的掌聲,三連的戰士們正在進行軍事匯報表演。
「蘇大娘,下面就是金賢個人的射擊表演了,您老可得好好看看,他的槍打的可准啦!」王勇對坐在身邊的財迷娘說道。
「他行嗎,小時候聽到槍響都嚇的哭著往我懷裡鑽,他現在能行嗎?」蘇大娘看著提槍進場的財迷有些緊張地說。
「沒問題,如果他槍法不好,能打下敵人的飛機嗎,我們也不會派他表演啊,您就把心放肚子裡等著瞧好吧!」王勇安慰她說道。
「蘇大娘,那就是你的兒子啊?」邊上的一個慰問團的人問道。
「是啊,那個準備表演的就是!」老太太指著財迷笑瞇瞇地自豪的說。
「您有個英雄的兒子,我們大家都覺得光榮啊!」
「呵呵,光榮,光榮!」老太太連聲答應著,「誒,他可要打准嘍,要不可就丟了臉啦!」老太太又小聲叨咕道,使勁揉了揉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中的財迷,手心裡都是汗。
場中的財迷此時信心滿滿,有心在大家面前露個臉,讓老娘也高興高興,他的面前擺著部隊裝備的『水連珠』、和繳獲美國兵的『伽蘭德』。靶子是大約三百米外的一溜飯盒大的瓦片,在觀禮台上看也就是煙盒大小。財迷深吸口氣抓起水連珠拉動槍栓頂上子彈,據槍、瞄準、扣動扳機一氣呵成,接著拉動槍栓退殼上彈,再次瞄準射擊,動作乾淨利索,十幾秒的時間內打光了槍裡的所有子彈,槍槍中靶,遠處的瓦片被子彈打得粉碎,化作一團團煙霧。
也許是財迷倒霉,也許是老天爺看不慣他的囂張,擺靶子的間隙,一陣風吹過,天空中飄起了雪花,片刻功夫就化作了鵝毛大雪,雪霧中遠處的瓦片越來越模糊,彷彿要消失在視線中。
「還能打嗎?我從望遠鏡裡都看不清了。」譚主任放下望遠鏡問大頭。
「不用你擔心,你沒見那小子沒事人似的,對我的兵得有信心!」大頭看看悠閒的財迷說道。
「王副連長,你看他行嗎?雪這麼打,我啥都看不見了。」老太太伸著脖子使勁瞅也看不見靶子了,又聽見邊上人的議論,她心裡更沒底了,憂心地問王勇。
「大娘,沒事,陣地上飛機炸,大炮轟,到處都是煙,他還能一槍一個,這點雪對他沒影響!」王勇輕輕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說道。
財迷聽到對面的哨聲響起,知道靶子擺好了,在大家的憂慮的目光中,他提起槍幾乎就是憑著感覺射出了第一顆子彈,子彈呼嘯著穿過雪霧,撞到瓦片上,也撞破了所有人的擔心,財迷不停的轉換著射擊姿勢,跪姿,臥姿,跑動中射擊,依然是槍響瓦碎,沒有一槍放空。
『伽蘭德』步槍彈夾跳出發出特有的脆響過後,財迷打光了槍裡所有的子彈,回過身舉槍向大家示意,掌聲立刻響起,大家擁向射擊台,都想仔細看看傳說中的神槍手。財迷一個漂亮的肩槍動作,托槍靠肩,抬手向眾人行了個持槍禮。
「是個好兵,名副其實的神槍手!」譚主任笑著捶了財迷胸口一拳說道。
「好孩子,回到家誰在不信你能打下飛機,娘就跟他好好掰扯掰扯,這回我可是親眼看見了!」老太太笑成了一朵花,抬手拂掉財迷帽子上和衣服上雪花,給他放下棉帽上的護耳。
緊接著戰士們又進行了班排戰士進攻表演,看著一個個年輕的戰士們排出戰鬥隊形頂風冒雪,在指揮員的口令下奔跑跳躍,臥倒匍匐,投彈射擊,嫻熟的戰術動作展現出這支部隊高度的戰術素養,充滿著一往無前的戰鬥精神,虎虎的殺氣足以壓倒一切,摧垮一切擋在他們面前的敵人。
「好一支鐵血勁旅,我們有這樣的軍隊再也不會受帝國主義的欺凌,何愁中華民族不會再次崛起!」一個曾經加入過舊軍隊的民主代表看完三連的表演感慨萬千,這只是百萬志願軍中一支普通的步兵連隊,所展現的戰鬥力就可以看出整個軍隊的面貌。
下午的慰問演出王勇未能參加,他擔負著會場的警衛任務,今天是陰天又下著大雪,敵人的偵察機不能出動,這減少了他們不少壓力,可他們也不敢掉以輕心,這裡雖然是二線陣地,但是也在敵人遠程火炮的射程之內,一旦被敵人特務發現,炮彈打過來後果不堪設想。警戒哨已經撒出去了,會場附近每個山頭都有人駐守,樹林裡都反覆搜查過了,他領著一個班的機動兵力在連部值班,負責隨時支援出現敵情的地點。
「副連長,外邊真熱鬧!」聽著會場上傳來的陣陣歌聲鑼鼓聲,留守的戰士心裡長草了,癢癢的難受。
「那也不許出去看,我們的任務就是隨時準備出擊,保證會場的安全!」王勇點上顆煙說道。
「副連長,你想不想出去看看啊,我猜你准想去!」二班長牛樹強姦笑著說道。
「為啥啊班長?」一個戰士好奇地問道。
「昨天那個宣傳隊員多漂亮啊,我都還想去看看!」牛樹強衝戰士們擠擠眼說道。
「滾,別胡說八道,身上癢,到牆角上蹭蹭!」王勇主動要求留守就是不想和李亞楠碰面,現在聽他們胡說,沒好氣地吼道,昨天的事已經在駐地傳遍了,看著大家指指點點的王勇很惱火。
「副連長惱了,不要說啦。」一個戰士吐了下舌頭小聲說道。
「報告,宣傳隊歌唱小分隊前來慰問值班戰友!」門猛然被推開了,三個女兵闖進來報告說,她們的臉凍得紅通通的,蓋住了化妝的腮紅。
「歡迎,歡迎!」王勇趕緊站起身和戰士們鼓掌表示歡迎,可他看到最後走進來的那個女兵拍打掉身上的雪花抬起頭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李亞楠在台上沒有能看到王勇的身影,有點失落,聽到隊長組織小分隊到哨位上慰問表演,立刻報了名,興致勃勃地和戰友們來到值班室,果然看到王勇就在這裡,「我就知道你肯定把參加聯歡會的機會讓給了戰士們,在這留守呢。」李亞楠興奮地靠過來說道。
「謝謝你們,二班長給宣傳隊的同志們倒點水,我到其他哨位上看看!」王勇不冷不熱客氣地說道,戴上帽子開門出去了,留下一屋子驚愕的人們,誰也搞不明白一向對戰友十分熱情的副連長這是為什麼,李亞楠更是眼圈發紅,自己興沖沖的找機會來看他,卻碰了個軟釘子。
「來來,大家都坐好,準備看節目!」牛樹強招呼戰士們坐好,又給女兵們倒上水,他也覺的王勇今天做的有些過分,帶著歉意對女兵們說:「副連長一向工作忙,大家不要在意,戰士們都盼了你們好長時間了!」
「沒關係,我們馬上開始。」李亞楠勉強地擠出絲笑容回答道。
「一個小副連長有什麼牛氣的,師長團長都沒對我們這樣過。」一個女兵不滿的邊做準備邊嘟囔著。
「他平時不是這樣的,可能是真有事。」李亞楠小聲地解釋說。
「哼,還沒怎麼著呢,亞楠就開始護著了,就怕人家不領你的情。」另一個女兵咯吱她一下笑著說。
「去,別鬧,這麼多戰士們看著呢!」李亞楠躲了下說道,臉上多了絲落寂。她整整衣服,正正帽子立正站好朗聲說道:「請欣賞女聲小合唱『王大娘要和平』,表演者宣傳隊慰問小分隊!」
王勇在門口聽到歌聲響起,這才放下帽子上的護耳,緊緊大衣衝進風雪中向村口的哨位走去。
「譚主任,政委,三連的幹部調整名單我們已經報上去了,今天就定下來吧,明天新兵們就到了,他們三個排長就剩下一個,指導員也犧牲了,下一步開展工作很吃力啊!」營部裡幾個人正在討論三連的幹部調配方案,大頭給每個人散了根煙說道。
「我對你們的預提方案沒有什麼大的意見,但是王勇跨級提到副營長是不是有點快了?」譚主任點著煙說道。
「王勇過去當過連長,甚至代理過營長,在三連也是主要負責軍事,戰鬥方案訓練計劃都是他制定的,而且偵察製圖都有一套,能夠帶著一個班堅守坑道幾天幾夜,組織二營的兩個連打下175高地,也說明他有獨立的指揮部隊的能力,團長都要把他調走當作訓參謀,他有良好的軍事素養,當個主管軍事的副營長有什麼問題!」大頭馬上解釋道。
「我承認他作戰勇敢,軍事上指揮上沒有什麼問題,要不也不會三番五次的立功,這次立功的人員很多,都需要獎勵提拔,把他跨級提到副營長別的同志怎麼辦,別人會有意見的,這個問題我們不能不考慮!」譚主任看著大頭說道。
「立功的是不少,可也只有他一個人是大功,我們跨級提拔既是對王勇同志的鼓勵和承認,也是對其他同志的一個激勵嗎,這有什麼不行,別人會有什麼意見?」大頭反駁道。
「那也不行,你不要只考慮你們營,全師立了大功的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我們必須站在全局的角度上考慮問題,這個申請我不能批准。」譚主任把方案往前推了推說道。
「李營長,不要再爭了,譚主任也為難,不能為了你一個營的事影響了大局!」團政委徐益民拉住還想爭辯的大頭坐下說道。
「副營長不行,提個連長總行吧,我們重新打報告!」大頭把煙屁股扔掉說道,他早料到上邊會有這一手,所以才給王勇報的副營長,這樣還有迴旋的餘地,他心裡為自己打的小算盤暗自得意,給大家看到的卻是一臉的憤懣。
「如果考慮讓他當連長,你們營沒有位置,要提他只能調到其他營或是團部,你同意嗎?」徐益民問道。
「不行,絕對不行,我們營離不了他,只能在我們營考慮,不行就讓他當三連長吧?」大頭一口就拒絕了。
「當三連長?張學信這次指揮的也不錯,戰鬥也很勇敢,你為了提王勇把他撤掉,你不怕寒了戰士們的心!」徐益民皺著眉頭問道,顯然對大頭這個建議不滿。
「我不是那個意思,三連指導員劉潛不是犧牲了嗎,張學信本身就是當時因為缺人由政工幹部轉為軍事幹部的,現在再讓他轉回去不就行了嗎,他當指導員不升不降,連長的位置也騰出來了,兩全其美的事嗎!」大頭笑著說道。
「哦,大腦袋你是不是早就打好這個主意了,讓王勇當副營長只是個煙霧彈,你真正的意圖就是這個連長啊?你還學會聲東擊西打埋伏了。」徐益民被大頭的樣子逗樂了,摸出顆煙續上說道。
「呵呵,我這點小聰明在各位首長的面前也藏不住,你們一眼就識破了,那首長們覺的我這個主意怎麼樣?」大頭乾笑著說道。
「還是不行,三連指導員犧牲了,不是還有副指導員嗎,按規矩應該讓他頂上來,你不要節外生枝,瞎安排!」譚主任瞥了大頭一眼說道。
「他這個副職提上去了,那副指導員空缺了,你不是還得派下來個嗎,我的主意多好,他們內部就消化了,還都是熟人,工作上好配合。」大頭恬著臉笑著說道。
「副指導員我們很快會給你們安排一個,王勇的事先放下吧,不升不降,還是副連長!」政委徐益民說道。
「政委你們派來的不是宣傳隊唱歌的,就是戴眼鏡耍筆桿子的,你把他們弄來有什麼用,三連現在是主力連,要打大仗的,四個連幹部三個舞文弄墨的,還打個屁仗,乾脆也改成宣傳隊唱歌去得了!」大頭生氣的在桌子上拍了下吼道。
「李營長你不要感情用事,我知道王勇救過你的命,也是你極力爭取過來的,你們個人感情很好,我個人也對他沒有意見。可你是個營長,要有大局觀念,要講政治,講原則的,王勇軍事上沒問題,政治上有沒有問題你考慮過嗎?」譚主任也站起來對大頭喊道。
「政治問題?!他有什麼政治問題,我們從敵後回來,兵團,師裡都派了調查組,把他查了個底掉,怎麼樣啊?給了個處理意見還是錯的,又給他平了反,白讓他受了委屈,可他沒有鬧情緒,耍脾氣,依然安心工作,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們不要瞎找理由!」大頭毫不示弱地頂了回去。
「你……你是胡攪蠻纏,冷靜下來好好考慮,重新擬定幹部名單!」譚主任對大頭也是沒了脾氣,「徐政委咱們到會場去看看,要不劉團長該罵咱們兩個是甩手掌櫃的了!」譚主任招呼著徐益民走了,留下了鬥雞似的大頭在那大眼瞪小眼。
「老宋啊,你是搞政工的,我就弄不明白你們怎麼想的,王勇他政治上有什麼問題?」失去了目標的大頭轉向一直沒有發言的教導員宋春生。
「營長,你看看這個就明白了。」宋春生笑笑,把一沓紙遞給他。
「什麼東西,反應他問題的材料嗎?」大頭疑惑的接過來,翻了幾張看向宋春生納悶地說道:「這不都是戰士們的入黨申請,入團申請嗎,跟王勇有什麼關係。」
「沒錯,這都是各連遞上來的入黨入團申請書,你仔細看看裡邊有王勇的嗎?」宋春生對大頭努努嘴說道。
大頭立刻稀里嘩啦的把一沓厚厚的申請書翻了個遍,也沒有發現王勇寫的手指頭寬的紙條,他歎口氣頹然地坐下悻悻地說:「總是在最不該出問題的地方出問題,誰能想到這麼一張紙就把這個事搞黃了,我怎麼向王勇張嘴啊?」
「營長,你又破褲子先伸腿了吧,給王勇透露了點小道消息,這下把自己擱裡頭啦!」宋春生戲謔地問道。
「他媽的,可不是嗎,我也是想徵求下他的意見,覺得提個連長還不是手拿把攥的事情嗎,誰想到在這出了問題。」大頭抖摟抖摟手裡的那沓紙苦笑著說,這個問題不是好解決的,連裡的事情都需要支部討論,你想一個連長不是黨員,就沒有發言權,甚至有些會都不能參加,那當上連長也根本就沒辦法工作,還不如當個副的。
「營長,你找個機會好好跟王勇談談,別讓他產生什麼誤解,另外你也該提醒他向組織靠攏,不要只關心他的個人生活問題,思想該進步也得進步啊!」宋春生拍拍大頭的肩膀說道。
「呵呵,這小子真是個倒霉蛋,這回官提不上去,後院還正冒著煙,眼看就要燒起來了,有他煩的啦!」大頭對王勇略表同情地說道。
此時躲著連部後邊的王勇連打幾個噴嚏,「媽的,誰又算計老子呢?」他揉揉鼻子自言自語地說道,他在外邊溜躂半天了,不敢進連部值班室,又不敢走得太遠,心裡亂糟糟的只能盼著天快點黑下來,讓宣傳隊趕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