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二)
烏雲遮住了璀璨的星空,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暫編連冒雨向江邊的渡口前進,幾百人的隊伍拖著近乎一半的傷員,路上把能扔掉的東西都扔了,大頭看著直搖他那個大腦袋,「敗家啊,這是多少東西啊,都扔了!」
「連長,別傷心,咱們只要人在,什麼都會有的!」指導員抬著傷員喘著粗氣說道。
「我咋怎麼看怎麼像是紅軍過湘江的時候呢,東西都扔了,人死的把湘江水都染紅了……」此時已經能聽到漢江洶湧的波濤聲,大頭遙望著黑夜中的江面說道,眼前的情景讓他想起了血腥的往事。
「我們回去不會比打過來的時候死的人少!」馬大栓把背上的傷員往背上送了送說道。
趕到江邊編連停下腳步,王勇放下傷員,放眼看去臨時渡口兩側的散落著被擊毀的汽車和來不及淹埋的屍體,倒地的騾馬散發著**的臭氣,河岸的開闊地上,有迫擊炮、重機槍、臉盆、糧食和更多的背包,這裡那裡的彈坑、血跡,在一個灌木林裡,一匹馬還在站著,而馬的旁邊是一個犧牲的戰士……他們幾乎是趟著一灘一灘的污血走到江邊。一些未來得及過江的隊伍聚集在渡口,江上的浮橋已經被敵機炸毀,陰雨導致江上水面暴漲,渾濁的江水滾滾向東流去,部隊只能順著臨時架起來的三道鐵絲涉水搶渡!
當部隊趟到江中心時,江水已淹沒胸口,站都站不住腳,隨時都有被捲走的危險,特別是那些女同志和身單力弱的小個子被水沖得搖搖晃晃東歪西倒,只有拉著馬尾和依靠一些身高的同志架著過江,抬看擔架運送傷員的戰士們,把擔架舉上頭頂避免傷員濕水。
「同志,能不能讓我們先過江,我們這裡有很多傷員?」王勇擠到前邊跟一位負責警戒維持秩序的幹部說。
「不行,這麼多人都在等著過江,你們剛到就想過,不可能!」這個幹部不容他解釋就拒絕了,王勇還想說卻被蜂擁而上的人群擠了出去。
「連長,人太多,我們帶著傷員更過不去!」王勇沮喪地說道。
「過不去,也得想辦法過,我們重新開闢一條通路!」大頭說道。
「好吧,我去探路,時間不多了!」王勇說著,招呼過來幾個戰士,讓他們收集背包帶繩索準備架起一道懸索。
馬大栓把繩子拴在王勇的腰間,遞給他一根兩米多長的木棍說:「兄弟一切小心,過不去就退回來!」
「放心吧,這條小河擋不住咱們的!」王勇笑著緊了緊繩子,帶著兩個水性好的戰士向江水中走去,湍急的江流將岸邊的泥土掏空了,他連找了幾個地方才選定了一個水流較平和的地方下水,岸上的人一點點的放著繩子,看著三個人消失在漆黑的雨霧中。
江水夾帶著泥沙順溜而下,裡面裹挾的石頭打在王勇的腿上,讓他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在水裡。越往江心走,水流越急,浸透了的繩索變得沉重無比,被水流衝出了一個巨大的弧度,王勇拄著棍子艱難的拖動著繩索,腳下一陣發軟,連日的行軍戰鬥,又背著傷員走了一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當王勇搖搖欲墜的時候,突然感到肩上的繩子一輕,原來跟在後邊的兩個戰士看到他體力不支,趕上來幫他拉住繩子。三個人肩並肩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繩子拉到了對岸,拼盡全力將繩子勉強拉直,拴在一塊巨石上,王勇覺得不保險,又把繩頭纏在一根被炸掉半截的樹樁上,做完這一切,人彷彿虛脫了,三個人癱倒在江岸上。
南岸的馬大栓感到繩子不動了,他用力扯了扯,繩子拉不動,知道王勇他們到達對岸了,趕緊將繩子固定好。突然一架飛機從雲中鑽了出來,投下了一串照明彈,頃刻將江面照得雪亮,緊接著一架大蜻蜓似的輕型飛機飛過來,打出了一顆顆紅色的信號彈,準備渡江的人群一陣騷動。
「快過江,敵人要炮擊啦!」大頭一聲驚呼,立即下達了渡江的命令,因為是黑夜又是陰天,不利飛機出動,美軍還是冒險派出了偵察機,引導遠程炮兵開炮封鎖江面。他話音剛落,炮彈已經呼嘯著落了下來,後邊的部隊看到天快亮了怕走不出去,又不瞭解前面戰鬥情況,盲目地向前擠和前面的部隊擠在一起。江邊等待渡江的炮兵意識到他們已經沒有可能將沉重的大炮拖過江,絕望的炮兵們將所剩的炮彈向南傾瀉,直至剩下一顆炮彈炸毀大炮……
這時,沒有輕傷員和重傷員,戰鬥員和勤雜人員之分,只有一個信念,渡過江就是勝利,在涉渡途中不少同志因遭敵榴霰彈炸倒和陷入急流,被洶湧的江水吞噬。暫編連在幹部們的組織下沒有亂,分批渡江,傷員們走在最前邊,接著是後勤人員和沒有戰鬥力的醫護人員,最後才是暫編連的老兵們斷後……前邊的倒下了,後面的跟上來,他們沒有丟下一個人。
渡過江,大家顧不上休息,順著公路跟隨著大部隊向北撤,前進了不到兩公里,前邊的部隊突然停下了,引起一陣騷亂。原來是兵團後勤部派出的運糧大車,正滿載著糧食向南運送,與向北撤的隊伍和轉運傷員的大卡車相遇,擠在了一起,互不相讓。
「我們這幾輛車上全是傷員,傷員馬上要搶救,讓我們過去!」一位押車幹部指著他向北開的幾輛大卡車對向南開車的駕駛員說。
「不行。前面部隊已經斷糧,等著我們把糧食送上去,我們還要馬上用送糧的車把傷員運出來,你看哪個重要,讓我們過去!」坐在這輛向南開的在前面打頭的卡車上一位押車幹部跳下車來,對向北開的押車幹部說。
「我去叫人來把運糧車推悼!」暫編連在大頭的指揮下擠到了前邊,馬大栓看著譏吵的人們急了。
「不能蠻幹!」王勇急忙拉住他說道。
「天快亮了,飛機來了發現目標,大家都要倒霉!」大頭拍拍運糧的押車幹部肩膀說道,「南邊的部隊都撤過了江,南岸都讓敵人佔領了,部隊你都找不到,你給誰送糧食!」
「那怎麼辦?糧食往哪送?」押車幹部傻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我看,你把糧食就地卸了,就不要前送,這裡的人都斷糧幾天了,大家能帶走多少是多少,空車馬上裝上傷員往回趕,你看怎麼樣?」大頭此時像個老狐狸誘惑著說道。
「行,就按你說的辦!」押車的幹部想了想,下定了決心,咬著牙說道。
說完指揮著車隊靠邊疏通道路,大頭指揮著暫編連的戰士七手八腳的卸了糧食,搶先把自己帶的傷員送上了車,「大家路上注意安全,到後方養好傷!」大頭一遍又一遍的對上了車的傷員們說著,傷員們對這些護送他們的戰士們敬了個禮,雖然只是一夜的相處,他們卻把他們當做一輩子可以信任的兄弟!
此時大頭卻不知道,雖然他們過了北漢江,但也為時過晚了。天亮後美第二十四師已經很快進佔間村,擋在了他們的退路上。美第七師突破了一七九師的防禦,將他們與後方的連繫徹底割斷,南朝鮮第六師已經到達藝巖裡,他們周圍,是五倍的美軍如鐵桶般密不透風的包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