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生死由命
志願軍在與敵人飛機的周旋中,總結了很多有用的經驗。其中一條就是如果白天火車不進山洞,對付敵機的辦法就是把車門全打開,這樣,敵機看到車是空的,也就不再浪費彈藥了,所以停到車站上的傷員專列所有車門大開,車頭早就開走了,車上除了王勇三個不願下車的傷員,就剩下一個看給養車的護送人員。給養車是他們這一路的命根子,不能離人。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誰也沒想到這些敵機是夜航機,它們準備返回基地。飛機不會帶彈著陸,落地前都會把沒有用完的彈藥消耗完,如果沒有有價值的目標就隨便扔到山裡。今天也是活該倒霉,返航的飛機亂扔了一通炸彈後,發現了車站上的這列空車,彈藥扔到山裡,不如扔到這,雖然價值低點,但略勝於無,領頭的長機一聲招呼,這隊飛機就俯衝下來,對著列車一陣掃射,扔下幾顆炸彈。
『通通……』幾聲爆響,王勇他們的車廂頂上多了幾個透明窟窿,「他媽的,不是說敵人早把這忘了嗎,怎麼來真的!」大頭手裡捧著塊鹹肉罵道。
「嘿嘿,老天不開眼唄,見咱們幾個在這吃肉生氣啦!」王勇嘴裡嚼著肉笑著說。
「你還看我笑話,把我往牆角挪挪,那安全點!」大頭生氣了,指著王勇說道。
「你比頭豬都沉,我弄的動你嗎?」王勇雖然嘴裡這麼說,還是忍著疼,拉著大頭的衣服把他拽到了牆角,當他準備幫著斷腿的傷員時,人家挺機靈,打了幾個滾躲到了另一邊。
幾個人剛隱蔽好,敵機又掉頭飛了回來,幸虧炸彈扔的差不多了,敵機只用機槍掃射,車頂上又多了幾個窟窿,剛才他們待得地方,被子上多了好幾個洞。
「哈哈,還是老子命大,他們又沒打中!」大頭大笑著說。
「哎呦,我中槍了!」那個斷腿的嚎叫著喊道。
現在還能動的就剩下王勇了,他們趕緊挪到傷員身邊,上下檢查,沒有發現他有什麼地方流血,「別喊啦,你傷哪啦!」王勇扇了那個斯地竭裡的傷員個耳光喊道。
「我的腿,我的腿,涼颼颼的,肯定中彈啦!」傷員哭出來了,喊叫著,「我就剩一條腿啦,草他媽的小鬼子還想要我另一條腿!」
王勇扒拉扒拉他那條好腿,沒看到血,只是新棉褲上多了個大窟窿,棉花都綻開了,「沒傷著,棉褲破了,瞎叫喚!」王勇生氣地把他的腿扔到地板上說。
「真的?!」傷員看到王勇肯定的點點頭,破涕為笑,抹了把眼淚,「菩薩保佑,我的那條腿就是讓敵機打中的,當時就斷了,醫生說沒法治了,就給我截啦!做完手術我還看了看那條腿,都爛了,要是這條腿再沒了,我就不活了……」
「行了,沒事就別磨嘰啦,煩不煩啊!」大頭把手裡吃剩的半塊肉塞到他嘴裡,止住了他的話頭。
「他也算死裡逃生,不讓他說,非得憋出病來不行,讓他叨叨吧!」王勇撿起掉到地板上的鹹肉,吹吹上面的土,撲嚕撲嚕上面沾的稻草,又吃起來。
「行,行,你接茬說!」大頭擺擺手說道,他也是個老兵,知道一些戰士受了驚嚇後,不讓他說,會產生些心理問題。
這個斷腿這下打開了話匣子,剎不住車了,把他從當兵入朝到現在的事講了個遍,外邊飛機嗡嗡嗡,車廂裡三人邊吃邊聊,竟然再沒子彈光臨他們這,王勇也知道了這個戰士名叫鄭建民,是個河南兵。鄭建民把幾塊鹹肉塞到了被窩裡,說不知道幾天才能回到國內,他得藏點口糧,省著路上挨餓。看他餓怕了的樣子,逗得王勇只笑。
飛機在這個小站肆無忌憚的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才『拉完了屎』,得意洋洋的飛走了,車站變得一片狼籍,到處冒著煙,幾間帳篷炸的東倒西歪,守護車站的工兵們忙著滅火,整修被炸毀的鐵路,收拾現場,民工們搶救來不及轉移的物資。
「你們怎麼樣?」飛機剛走,一個護送他們的戰士就跑了過來問道。
「沒事好著呢,就是車廂頂漏了,得補補,要不下雨漏水!」斷腿的鄭建民的話頭被打斷了,不高興地回答道。
「你們兩個還好吧?」戰士又不放心地問王勇和大頭。
「肉鹹點,給我們弄點開水,吃了肉喝涼水拉稀!」大頭欠著身子沖車廂外喊道。
「不鹹叫鹹肉嗎?別挑啦,我給你們弄點水!」小戰士還不賴,真給他們弄了點熱水。吃飽了,喝足了,身上的傷痛似乎也減輕了一些,衛生員藉著這個空當給他們換了藥,打了針,王勇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下午,鄭建民爬到車廂門口正尿尿,車頭來了『光當』一聲掛上了車廂,準備把車牽引到山洞裡,王勇驚醒了,側身看到鄭建民坐在門口撒尿,「你小心點,車動了,別掉下去!」
「哦,沒事,我拽著門呢!」鄭建民回了一句,王勇看他沒事又睡過去了。
傍晚,傷員們開始上車,準備出發,亂哄哄的吵鬧聲把王勇驚醒了,他坐起身,發現鄭建民還坐在門口,「鄭建民,鄭建民你幹嘛呢,涼快啊!」他連喊了幾聲,鄭建民都沒吱聲。
「他怎麼了?」大頭也醒了,問王勇。
「他去撒尿,在那坐半天啦!」王勇捂著肚子站起身,邊說邊慢慢挪到了鄭建民身後,輕輕拉了他一下,鄭建民馬上倒了下來。王勇一看,他腦袋已經讓滑動的車門夾扁了,人都涼啦!
「咋了,咋了?」大頭看看王勇呆呆地站在那,急促地問道。
「死了,他讓車門夾死了!」王勇淒然一笑,回答道,白天三個人還在聊天,他還慶幸自己又躲過一劫,沒想到撒泡尿死在了車門上。王勇喊過來護送他們的一個衛生員,跟他說明了情況,衛生員記錄了一下,翻開鄭建民的胸章看看,登記了他的姓名,部隊,籍貫,找來一個白布袋把他裝上,準備拖走。
「唉,倒霉的傢伙,給他帶塊鹹肉吧,省的道上餓著!」大頭扔過來塊鹹肉歎了口氣說道。王勇有些失魂的縮在被窩裡,蒙著腦袋,他不願意再聽到腦袋磕在枕木上的匡當聲。
傷員重新上了車,護送的戰士在車廂裡點上了馬燈,開始清查人數,可怎麼也對不上,「誰知道沒上車的人去哪了?」戰士高聲問道,路上丟了傷員,他要挨處分的。半天沒人搭腔,那個戰士急了,又問了一遍。
「哦,你們不是把兩個人放到路邊的破房子裡了嗎,是不是把他們兩個丟了!」王勇想了下說道。
「壞了,把他們忘啦!」小戰士聽到王勇的話,臉一下變的煞白,他們把那兩個傷員放在那一天了,還不知道是死是活。
小戰士急忙跳下車,叫上幾個人跑出了山洞去找人。過了好一會兒,那兩個傷員抬了回來,身上又挨了兩槍,不過人還沒死,輕傷變成了重傷!
「生死由命成敗在天啊,人這一輩子真沒法說啊!」看著血葫蘆似的兩個人,大頭想想不知道被埋在哪的鄭建民感慨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