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冰上探險
冰面的斷裂聲越來越大,彷彿整個江面都在顫抖,要沉入水底。看著不斷向自己這邊延伸的冰縫,程祥坤這時也很害怕,背上瞬間起了一層白毛汗,可他強壓著內心的恐懼沒有動,雙手死死的拉住繩子,他不想再失去這位可敬的兄長,可以托付生死的戰友。
「祥坤,現在你慢慢往後退,冰面塌了,你就趕緊鬆開繩子後撤,不要管我!」前邊傳來了王勇的聲音。
「不!」程祥坤只回答了一個字,把手裡的繩子又在手腕上繞了兩圈,緊緊的攥住。
「別傻了,那樣咱們一個也回不去!」王勇感到身上的繩子一緊,知道程祥坤根本就沒有丟下他撤離的想法。
「不,排長咱們死也要死在一起,咱們剩下兩個人的時候你都沒丟下我,我也不會在你這時候丟下你,那樣我會一輩子睡不著覺的!」程祥坤堅定地說。
「你……你是個好兄弟!」能被他王勇真心稱為兄弟的人兩把手絕對數的過來,可他們大都不知埋骨何方。他知道這時程祥坤不可能再聽他勸,輕聲歎了口去,卻悄悄地拔出了刺刀,萬一情況緊急,他會果斷的割斷繩子的,連累兄弟不是他王勇的作風。
「排長,不要怕,冰面不會塌,那是凍得!」當兩個人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時,後邊傳來了胡大彪地聲音。他長在江邊,對這種情況早就見怪不怪了。
「啊?!」王勇和程祥坤同時驚訝出聲,然後如釋重負地長出了口氣,「你怎麼不早說!」倆人幾乎又同時出聲責怪胡大彪。
「嘻嘻,你們也沒問啊,我以為你們知道呢!」還摸不清狀況的胡大彪傻笑著說。
藉著雪光看看黑暗中的程祥坤,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王勇能清晰的感覺到他在對微笑,兩個人的心裡不知不覺間多了些默契,那是一種只有同生入死的人才能彼此才會有的感覺!
雖然胡大彪再三保證冰面絕對不會塌,王勇還是小心翼翼地蹲起身,用手裡的木桿在冰上由輕到重的捶擊了幾下,果然冰面下傳來了沉悶的回音,冰層凍的很厚。王勇放心的站起來,在冰面上跳了幾下,屁事沒有,腳下觸到的是厚重的感覺,人絕對可以從這裡通行,可炮車能否通過他心裡就沒底了。王勇在上面蹦的歡,把程祥坤卻又驚出了身冷汗,手上一緊,把他拉了個趔趄,摔了個屁墩!
「哎呦!」王勇重重地摔在冰面上,疼的叫了一聲,「你小子幹啥,摔死我了!」他不滿地說道。
「排長,我不是有意的,你別把冰踩踏嘍!」程祥坤不由分說,拖拽繩子,把王勇給拉離了江心。
「我現在巴不得在上面踩個窟窿呢,那樣咱們就知道冰有多厚了!」王勇揉揉屁股呲著牙說道。
「排長,這活兒我在行,交給我了!」見王勇摔倒,胡大彪趕緊湊了過來。
「你行嗎?」王勇狐疑地問道。
「排長,你埋汰我呢?過去哪年冬天我都到江上捕魚,在冰上鑿個窟窿還不是小事嗎!」胡大彪自信地說。
「好,你有這本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王勇這下高興了,解開身上的繩子拴在胡大彪腰上,讓程祥坤去警戒,自己拉著他重新回到江心。
行家就是行家,胡大彪用木桿子在冰面上東敲敲,西撞撞,很快選定了一處冰層比較薄的地方,拔出刺刀在選定的地方,『卡卡』地開鑿。鑿冰時為了不驚動敵人,他們都是選擇在敵人機槍射擊的時候進行的,借助槍聲遮蓋住鑿冰的動靜。
「排長,成了!」要不怎麼說有事找專家呢,胡大彪時間不長就在冰面上鑿出了個巴掌大小的窟窿。
「好!」王勇豎起大拇哥說道,幾下爬到冰窟前,先把手伸進水裡,感受了下水的流速,又摸摸冰層的厚度,再把木桿順進了窟窿裡,使勁扎到江水中,感到木桿碰到了江底,又加把勁壓了壓,直到木桿再也扎不動才測了下深度,拔出木桿。
「排長,怎麼樣?」胡大彪問道。
「水速較緩,冰層厚六公分左右,水深大概一點二公尺,是個適合渡江的地點!」王勇把手上的水在衣服上蹭了蹭說道,「再找兩個地方測測,看看是不是一樣!」
胡大彪答應一聲,在王勇指定的幾個位置打了幾個窟窿,經過多次探測基本掌握了這一帶江面的情況,水深在一米到一米二之間,江底是沙石可以徒涉。冰層厚度在五公分在十公分之間,越靠近江心冰層越薄,單兵可以從冰面上通過,至於馱馬大炮他就不敢肯定了,那是領導們考慮的問題了。
忽然一陣狂風吹過,江面上的霧氣被吹散了,敵人發現了在江面上活動的偵察組,『嗒嗒……』一串子彈掃向江面,流彈和被激起的冰屑四處亂飛,探照燈向這邊照了過來,緊接著兩顆照明彈騰空而起,照亮了江面。
「不要開槍!」見胡大彪準備起身對天上的照明彈射擊,急忙出聲制止,「慢慢向後退,敵人現在確定不了我們的準確位置,開槍就全暴露了!」胡大彪心有不甘地收起槍伏在冰上。
他們身上又披著偽裝,幾乎和冰面融為一體,如果蟄伏不動,就與冰面上散落的冰塊沒什麼區別。隨著照明彈緩緩地落下,江面又變成漆黑一片,趁著下一輪照明彈還沒升起,他們跟著王勇慢慢的後退,挪到白日炸起的冰凌堆成的冰壩後邊。
敵人果然沒有發現他們,可還是不放心用機槍在江面上漫無目標的掃射了幾個來回,把原本光潔的冰面打出了大麻子臉,接著又用大口徑迫擊炮在江面上轟了兩個齊射才悻悻地收了手。
「通訊員,你去看一下,炊事班把牛肉燉上沒有!」四連長賀斌對通訊員說道。
「四連長,你怎麼就知道他們今天一定能吃上牛肉?」團長劉克笑著問道。
「嘿嘿,我對王勇這點還是放心的,他只要應承的事,還沒有做不到的!」賀斌看著團長回答道。
「哦,你對他那麼有信心,你不是對他挺有意見的嗎?」劉克挑了下眉毛笑著說道。
「團長,你這可冤枉我了,我那是關心他,怕他犯錯誤!」賀斌趕緊辯解說。
「哈哈,這我還看不出來,你對這個王勇那是另一種愛護!」劉克笑道。
「王排長確實是個人才,有文化,打仗勇敢,帶兵也有一套,新來的老兵對他都很信服!」指導員李建勇給團長的杯子裡續上水說道。
「既然是個好苗子,就要好好培養,現在兩次戰役打下來,有經驗的老兵幹部傷亡很大,急需補充,可現在的條件又不允許,要注意發現培養後備力量,像王勇這樣能獨擋一面的兵要好好使用,不要埋沒了!」劉克說道。
突然屋外傳來陣陣槍聲,賀斌蹭的站了起來喊道:「通訊員,你去問問是哪個方向打槍?」通訊員答應一聲,跑出去查看情況了。
「槍聲是從南邊傳來的,但槍聲凌亂,像是沒有目標的亂打!」劉克傾聽了片刻,就做出了判斷。
「會不會是王勇他們被敵人發現了?」李建勇擔憂地說。
「沒事的,即使完不成任務,以王勇的機靈勁兒,也會全身而退!」賀斌笑笑說。
「報告,觀察哨報告是江南岸的敵人在打槍,是一排長他們前出的位置!」通訊員的報告聲剛落,外面又傳來了炮彈的爆炸聲,屋裡的幾個人面色凝重起來,氣氛有些壓抑。
「你去通知觀察哨注意監視江面,讓一班到江邊接應一排長!」賀斌想了下說道,他這時心中擔心起來他們的安危。
時間彷彿在這時凝固了,劉克不安的在屋子裡踱著步子,手裡的煙都快燒到了手指才扔到了地上。賀斌更是像屁股上長了瘡,坐臥不安,要不是團長在這裡,他早就出去了,李建勇也是一次次的到門口張望,時間在大家的焦慮中一分分的過去了。
「放下,放下,抬到屋裡去……」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嘈雜地說話聲,難道有人受傷了,賀斌聽到話音一激靈,這時人們總會把事情往最壞處想,他拉開門幾步衝到院子裡一看,樂了。
王勇他們三個人都完整無缺的回來了,現在正抬著一大塊冰準備進屋。
「連長,這個……這個牛肉燉熟了嗎,我都饞壞啦!」王勇一見連長,就笑著說。
「早熟了,你們一走我就讓炊事班燉上啦,我還擔心你們今天吃不上了呢!」賀斌剛才還擔心有人被抬回來了,現在見他們安然無恙,心情大好,側身拉著他進屋。
「報告團長,四連一排長排長王勇完成偵察任務!」見團長在屋裡王勇立正敬禮報告說,一套動作乾淨利索,絕沒有平時的拖拉樣。
「嗯!」劉克嗯了一聲,圍著王勇轉了一圈,皺皺眉頭說道:「王勇同志,我怎麼看著你的棉襖像偷來的!」王勇的棉衣本來就小,剛才抬手敬禮,肚臍眼都露出來了。
「哈哈!」屋裡的人聽到團長的問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團長,我的棉襖不是偷來的,是我訛來的!」王勇吭哧了半天,低著頭小聲說道,大家聽了笑得更響了,只有劉克弄不清狀況。
「哦,你是訛的誰的棉襖,說說看!」劉克板著臉說道。王勇看看大家不好意思的抓抓腦袋,搓了搓凍僵了的手,把那天的事輕聲細語地說了一遍。
劉克忍俊不已,輕咳了兩聲,才忍住笑說道:「你這個傢伙,怎麼這麼多鬼主意,把你的棉襖脫了!」
「脫衣服,幹嗎?」現在不光是王勇,屋裡的人都糊塗了,團長這是想幹什麼?
「叫你脫就脫,婆婆媽媽的,這裡都是大老爺們,怕什麼!」劉克催促道。
王勇在團長嚴厲的目光下,心裡一邊腹誹著,一邊解下身上的裝備,脫下了身上的棉襖,劉克接過去,看了看,棉襖上面的槍眼已經縫補好了,只是還有些沒有洗淨的淡淡血漬,雖說不上破爛,也好不了哪去。
「王勇同志,我這個團長沒當好,連一件新棉衣都不能給你補發,我向你道歉!」劉克說完面帶愧疚的抬手給王勇鄭重地敬了個禮。
「團長……」王勇懵了手忙腳亂的給劉克回禮,平時能言善辯的他,這時也不知道怎麼說了。
「王勇同志,咱們倆個頭差不多,你就先穿我的棉衣吧!」劉克說著解開扣子,脫下身上的棉衣遞給王勇,王勇這回是真傻了,看看這個,望望那個,不知道是不是該接過來。他過去當兵作戰有功,得到的『大洋』也是成百上千,他都是心安理得的接過來,可轉身就分給弟兄們或是揮霍了,根本沒什麼感覺,現在一件普通的舊棉衣卻讓他心底起了波瀾,這件還帶著團長體溫的棉衣過去在自己眼裡也就是該仍的破爛,現在卻比那些沉甸甸的『大洋』還重,有時人需要的只是一點尊重。
「團長,我們再想辦法,怎麼能穿你的衣服呢!」還是指導員反映快,上去勸道。
「不要推脫了,你們連裡有辦法,也不會讓他訛別人的衣服穿!」劉克說著把棉衣塞到王勇手裡,拿起王勇脫下的棉衣毫不在意的穿在了身上。
「快穿吧,我的棉衣比你的好,起碼比你的乾淨點,換了你不吃虧!」劉克看王勇還在發愣,打趣他說。
「團長……謝謝你!」王勇的眼睛裡起了一層水霧,認真地說道,屋裡的人也感到鼻子一陣發酸。
「好了,快穿上吧,把你偵察到的情況匯報一下,我們也好粘粘你的光,跟著吃點牛肉燉辣椒,我也是很長時間沒吃肉了,饞得很啊!」劉克看王勇還在猶豫,給他穿上棉衣,邊系扣子邊大笑著說。
王勇笑了笑,也不再惺惺作態,向團長隨行的參謀要了紙筆繪圖工具,洗了洗手,在火盆上烤乾,然後在彈藥箱堆成的桌子上鋪開紙,用尺子在上邊比劃了一下,略微思索,動手繪圖,一切做起來都是那樣自然。這一切落在劉克和幾個參謀眼裡卻讓他們很吃驚,現在的基層指揮員很多都沒有經過正規系統的訓練,尤其是像王勇這樣戰場提拔的人,能看懂地圖就已經很了不起了,繪圖也只是在紙上畫個大概意思,標上只有自己明白的符號,保密不成問題,可換個人誰也弄不明白。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王勇這一套準備動作,就讓幾個參謀知道這個小排岔子不簡單!
王勇沒有注意到其他人的神態,嚴格的訓練早已讓他把這一切刻在腦子裡,做起來一絲不苟,動作乾淨利索。一刻鐘的功夫,一張完整的軍事地形圖繪製完畢,圖上地名,標高,河面寬度,江兩岸的較大標誌物,他們偵察江段的冰面情況,甚至還有他們新發現的敵人火力點都清晰的標注在圖上,存在疑問的地方也都一一註明。這只是他在連一架望遠鏡都沒有的情況下,全憑肉眼觀察到的。整張圖紙乾淨清楚,連個褶皺都沒留下,字體工整有力,線條粗細明晰,就是參謀長吳震在這也挑不出毛病。
「好,好!」劉克接過地圖看了一遍,連說兩個好字,幾個參謀聽了一陣臉紅。
「團長,隔壁屋子裡有一塊我們從江裡帶回來的冰塊,可以證明我們的偵察結果!」王勇說道,說了半天把那個物證給忘了。
「哦,那塊冰是你們從江心鑿下來的嗎?」劉克問道。
「團長,那是我們排長冒著敵人的炮火從江心搶來的被炸碎的冰塊!」程祥坤搶先回答道。
「是嗎?你不是已經測出了冰層的厚度嗎,為什麼還要弄塊冰!」劉克笑著看看王勇問道。
「團長,這江水每一段的含沙量,水質等情況不同,結成的冰強度也會有所差異,人我試過了,絕對能通行,但是馱馬和炮車能否通過我弄不明白,只好用這笨辦法!」王勇回答道。
「這哪裡是笨辦法啊,你簡直聰明透頂,你帶回來的是塊寶啊,有了它,很多情況我們就都能搞清楚了!」劉克指著王勇說道,「咱們的戰士要是都有你這種『笨心思』,我們當官的工作就好干嘍!」
「首長們,牛肉燉好啦,什麼時候開飯啊?」炊事班班長推門進來問道。
「對對,咱們先開飯,吃牛肉,你們幾個辛苦了,吃過飯好好睡一覺,養足勁頭!」劉克聽完笑著說,一眾人等走出屋門時,東方的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新的一天又來臨了。
吃過飯,團長要到王勇前幾天偵察過的沙尾川去看看,於是帶路的任務就落到他身上。因為是白天,大部隊行動太顯眼,所以劉克就帶了幾個警衛員和隨行的參謀。指導員看團長穿著王勇的棉衣也是不大,給他找了件繳獲的美軍短大衣穿上了,才免得他在戰士們面前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