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芸已經踏前一步,去扶荊軻:「你既已改名荊軻,還跪什麼楊家的令牌。」
荊軻看了慕容芸,遲疑了一下。
「蕭兒,過來。」慕容芸看看前面立著的小卿和燕月,忽然放柔了聲音,呼喚宇文蕭蕭。
「芸兒不可。」荊軻似乎已經猜到了慕容芸的打算。
宇文蕭蕭在荊軻傷了燕月時,臉色就很蒼白,等燕月再傷了荊軻,臉色就更白了。他不願意燕月傷,卻也不願意師父敗。
等荊軻對著令牌跪下去時,他卻十分震驚,師父為人,最厭惡俗禮,尤其是這跪拜之禮。雖然與他師徒之尊,卻從不讓自己跪拜。
就是自己有什麼差錯要罰,也多是罰了一遍遍地練功、站樁,絕不曾罰跪,更不用說鞭責了。
在師父身邊十年。但是與師父相處的時間卻不多。即便傳授武功,也是丟了畫好的招式劍譜來,除了伺候自己的丫環、僕婦,見的最多的反是師父的字或畫。
就是見了,對話也往往就是那幾句:「會了嗎?」「練!」「不對,接著練。」
「我不練了。」終於有一次,宇文蕭蕭發了脾氣,將劍扔到了地上。師父皺了眉。緩緩地走了過來。自己當時很怕,以為師父定要發怒責罰。
可是師父走到自己跟前,那笑容就又綻開了:「不喜歡練,不想練,就不練好了。是誰規定男人就一定要練武,練武就一定要練好。蕭兒果真是我的好徒弟。」
這就是師父,比宇文敬尤要寵著自己。
「蕭兒,過來。」面對慕容芸的召喚,宇文蕭蕭略遲疑了一下,仍走了過去。不管她有什麼不對,終究是自己的娘,何必在這許多人面前給她難堪。
荊軻一句「芸兒,不可」的話音還沒落,宇文蕭蕭已被慕容芸扣住脈門,並一劍刺在他的胸前:「你若仍認那塊令牌,就別再認我們母子。」
宇文蕭蕭只覺胸口一痛,娘的劍已經刺進又抽出,鮮血就噴了出來。他咬了牙,沒有說話。
慕容芸已把長劍抵住了宇文蕭蕭的頸部:「不只是蕭兒,還有宛然,孫劍蘭,歐陽佩顯,我都會殺了他們,然後再死。」
「芸兒!」阮丁丁知道慕容芸說的出,就做得到。
荊軻看著慕容芸,忽然噴出一口鮮血,蒼白的臉上終於又綻出了笑容:「芸兒,你知道,就是我死千萬次,也捨不得你死。」
叫楊榮曦也好,叫荊軻也罷,是楊家的麒麟也好,是姊妹宮的尊使也罷,慕容芸,都是這個男人命裡注定的剋星。
小卿想起楊大哥將令牌交給自己時,曾問過一句話:「一個男人看重一個女人的生死,尤重過自己的祖宗,自己的責任,自己的血脈,他還是男人嗎?」
小卿不敢回答。
因為師父輩分極高,小卿的輩分自然也長,他雖與楊榮晨輩屬兄弟,卻從不敢以平輩自居。
「若是你見了那個畜牲,就廢了他!」楊大哥說出此話時,想必十分心痛。楊榮曦若非為了一個女人而被逐出楊家,今日小卿見了他早就跪拜行禮,又豈敢命他跪下。
(楊榮曦與慕容芸的故事必定是極好的番外。小妖有機會一定好好寫寫。)
此時不走,還待何時?休夫人忽然清嘯一聲,手中鎢砂再揚,荊軻終於長身而起,手中長劍向小卿刺到。
聽香、官兒、羅蘭、阮丁丁、慕容芸合力攻向燕月。歐陽婉兒本被小莫封了穴道,沒有再戰之能,卻張開雙手,向小莫合身抱去。所有這些人的舉動,不過是為了幫休夫人脫逃。
休夫人既然想走,就不耽誤,雙手用足十成功力,打向燕傑和玉翎。燕月封了穴道倒在地上的四人,也忽然一躍而起,如殭屍般,直著雙腿,撲向燕傑和玉翎。
燕傑和玉翎以二敵五,隨著一震刀劍相鳴,拳掌相撞的聲音,荊軻身如龍騰,硬受了小卿一劍,燕月一掌,帶著一溜血花飛身到休夫人身邊,用身體擋住燕傑和玉翎的攻擊,拼全力推開了休夫人,休夫人借勢而起,消失在月色中。
荊軻摔倒在地,聽香、宇文蕭蕭一起喊了聲爹,撲了過來。慕容芸哼了一聲,轉身縱走。燕傑想攔,小卿伸手阻攔。
「你若殺了我們,整個蘭若村的人會陪我們。」聽香攔在荊軻面前。
眾人所在的位置是一處寬闊的場院,周圍有錯落的民房,卻毫無人聲。
「陳姑娘將這村裡所有的人都迷暈放在蘭若祠堂內,再過兩個時辰,天色放亮,他們就都會醒過來了。」隨俊朗的聲音響起,玉麒走了過來,他身後跟著八名黑衣劍手。
「老大。蘭若客棧那裡小弟已經收拾停當。」玉麒欠身道。
小卿看看場內眾人,將目光落到阮丁丁身上:「歐陽夫人,晚輩還要請教幾個問題。」
阮丁丁冷哼一聲:「不用這麼客氣。如今我們既然落入你的手中,你隨意處置就是。」
小卿微笑道:「都帶到蘭若客棧。」
晨曦劃過天際,天色有些沉,多日的好天氣似乎已經過去,不一會時間,便下起雨來。
小卿已經沐浴更衣,重又潔淨如新。盤膝於床上調息。微開的軒窗,穿來淅瀝的雨聲,雨雖不大,下得時間卻綿長,彷彿會一直下下去一樣。遠處的柿子樹林,紅紅的柿子,翠綠的葉子,在雨水的洗刷下,顯得嬌艷欲滴。
小卿睜開眼睛,走到窗邊,看了一會雨,走到桌邊坐下。
「師兄。」門外傳來玉麒的聲音。隨著小卿的許進,玉麒端著茶具走了進來。
「師兄,喝茶。」玉麒微笑著為小卿添茶。握著精緻的金毫盞,小卿不由懷念起自己那套精緻的翡翠茶具來。
「荊軻的傷勢如何?」小卿對玉麒的辦事能力是很放心的。這三個時辰時間,想必該做的事情他都會做的很好。他有些擔心荊軻,他為了救休夫人逃脫,屢受重創。
「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內腑傷勢極重,只怕日後只能作個平常人了。」玉麒有些遺憾。
「讓他做個平常人,還不如讓他去死。」隨著話音,一身淡藍色長杉的燕月走了進來,欠身行禮。「老大,小弟想去看看荊兄。」
「你自己的傷好了?」小卿冷冷地問。
燕月垂了頭不說話。
「你回房去,看看玉翔和小莫。」玉麒吩咐道。
燕月退出去,玉麒才微笑道:「師兄,你的傷雖然不重,但是肩上那一劍仍傷了筋脈,不宜太過勞累。」
小卿淡淡笑道:「如今你在這裡,我自然不用勞累。」
玉麒就是笑著,不再說話。
「歐陽權等四位前輩,可醒了嗎?」小卿問。
玉麒搖了搖頭:「小弟已經問過陳玄衣和歐陽婉兒,他們只知道這四人是服用了一種很奇怪的毒藥。服用這種毒藥後,人便會失去自主意識,彷彿行屍走肉一般,對周圍的事情全無反映,但是武功卻在,一般三天後就會醒來,但是對那三天的事情再無印象。」
「而且這種藥服用的次數越多,人就會越來越遲鈍,到最後完全失去意識,變成一個只會殺人的工具。」據歐陽婉兒所說,似乎宇文敬服藥的次數非常多,最近就是醒時,也經常如在夢中,變得對外界的反映十分遲鈍。
「去請歐陽夫人過來。」小卿吩咐道。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有個極簡單的辦法可以證明。」阮丁丁看著小卿:「聰明如傅少俠,不會不知道我所指何事吧。」
小卿微笑道:「多謝夫人提醒。」
「其實傅少俠想必早都想到此事,不過是不想擔個對長輩不敬的罪名就是了。」阮丁丁冷笑道。
小卿只能苦笑。阮丁丁的確是個厲害女人。
滴血認親。小莫到底是不是歐陽權之子,這個法子最是簡單可行。
「在我生下佩顯後,不到半年,歐陽權突然患了疾病。不舉之症。這種事情當然不能讓人知道,否則歐陽世家還有何臉面立於江湖。只能偷偷治療,各種方法,無所不用起極。」阮丁丁歎了口氣:「直到遇到謝百鳴。」
當時謝百鳴只是神醫谷內一名普通的弟子。在他的精心努力下,居然治好了歐陽權的難言之隱。歐陽權大喜過望,雖然已有歐陽佩顯一子,但是仍想著能多子多福,再填幾個麟兒。
可是半年過去了,阮丁丁依舊未再傳喜訊。歐陽權為給歐陽家開枝散葉,又特意尋了不少女子辛勤耕耘,又是半年過去了,仍是毫無所獲。
經謝百鳴再次診治,只能遺憾告訴歐陽權,雖然不舉之症已經治好,但是若想再有子嗣,除非借他人之種。歐陽權雖然傷心難過,但是好在已有佩顯寥以安慰,除了疼惜過甚之外,對為歐陽家產下血脈的阮丁丁越發驕縱。
他與丁紅燭原本不過是逢場作戲。想不到的是,丁紅燭居然會帶著小莫找到歐陽家,並聲稱小莫是歐陽權之子。歐陽權原本想將丁紅燭母子拒之門外。
但是謝百鳴卻勸歐陽權認下小莫母子:「歐陽兄正直壯年,怎能只有一個麟兒?」
歐陽權不知是否聽了謝百鳴之勸,還是出於什麼別的目的,認下了小莫母子。
「他認下小莫母子後,慢慢地卻對小莫母子越來越好。」阮丁丁臉上浮起一片迷茫之色:「反對佩顯極其厭惡。正當我準備除去她們母子時,歐陽權突然又對我們母子好了起來。」
「那日,我本在花園散心,忽然發現丁紅燭正在花園的假山附近尋找什麼。一個男人忽然從假山後轉了出來,蒙著面,然後不見了。」阮丁丁看著小卿道:「不知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回到大廳時,不過有些懷疑地和歐陽權提到此事。可是不過半個時辰,我就聽下人來報,我的丫鬟舉報了二夫人在花園私會男人。」
「等我趕到大堂之上,丁紅燭已被打得鮮血淋漓。卻仍堅持自己冤枉。她以為是我陷害她,渾身是血爬到我跟前,嚇壞了佩顯。既然到了如此地步,如若放過她,她日後必定會對我和佩顯不利,我索性認了下來,還讓佩顯做證。給了歐陽權理由,將她活活打死。」
「我知小莫恨我。她娘也算死在我的手上。我既然不是她的大娘,他想要報仇,盡可以來殺我。」阮丁丁猶豫了一下:「但是請他不要傷害劍蘭和佩顯。」
「歐陽夫人可知歐陽全本是雙生之事?」小卿看著阮丁丁:「夫人和他夫妻之親,難道從未有過懷疑,歐陽權實際上是兩個人?」
阮丁丁目露驚訝之色,半天才臉色微紅地道:「傅少俠果真知道得不少。不錯,我是隱瞞了一些事,但是我相信這些事情和小莫的身世毫無關係。」
小卿笑了笑:「在下再請問夫人一件事:歐陽前輩所中之毒,可是夫人所下?」
阮丁丁搖了搖頭:「昨夜宴席之上,你拒絕了藍秀竹請小莫保護孫劍蘭安全的要求後,我送藍秀竹回房休息。等我回到臥室,歐陽權雖然端坐在屋內,卻是兩眼發直,一動不動。桌上有個鈴鐺,有張紙條,說是已將佩顯抓走,若想保佩顯安全,歐陽權性命無虞,就要按照紙條上的命令行事。」
小卿接過阮丁丁遞過來的紙條和一個精緻的銀鈴鐺:「還得再委屈夫人在這裡多待一段時間。」
「我可以去看看荊軻嗎?」阮丁丁似乎對荊軻的關心尤要超過歐陽權。
「歐陽夫人也許還是該先去看看歐陽前輩。」小卿淡淡笑道。
「把歐陽婉兒帶過來。」小卿吩咐玉麒。
玉麒欠身應了,正準備開門而出,小卿又問道:「燕傑、玉翎呢?」
「他們兩個因為讓休夫人逃脫,一直跪在院子裡等著挨老大的板子呢。」玉麒笑著推開了前面的窗戶。
客棧院內,燕傑和玉翎並肩長跪在空地上,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浸透了。
「你以為這樣,我就饒了他們了?」小卿看看玉麒:「你的膽子也不小,燕傑犯了那麼大的錯,你也敢和燕文瞞著我。」
「老大。」玉麒撩衣跪地:「燕傑確實該罰,燕文所罰是輕了些,但這都是小弟的錯,小弟因為受了逐星之騙,準備讓燕傑和玉翎去蜀中辦事的。」
「燕文輕罰燕傑該是燕月的主意吧。」小卿淡淡笑道:「你搶著認什麼錯。」
「是……老大英明。」玉麒無奈道:「不過老大就饒過玉翎吧。」
「你可知玉翎為何受罰?」小卿冷哼了一聲:「他和玉翔兩個用闊劍砍金縷衣的事情,你可知道嗎?」
玉麒心裡歎了口氣:「小弟失察。」
「去把歐陽婉兒帶過來吧。」小卿知道這事也怪不了玉麒:「傳宋南來侍奉吧,你去看看玉翔,燒還沒退的話,就要吃藥。再讓紅鸞給他作些吃的。」
「是。」玉麒走出房門,對門廊處垂手侍立的兩個黑衣人傳達了老大的吩咐,隨後往玉翔住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