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蘭若亭西下,翻過蘭若峰,過了蘭若溪,就是蘭若村,出蘭若村三十里,便是西峰。
蘭若村是一個不大的小村落。如今已是寅時,太陽雖然升得不高,天色晴朗,微風輕拂,一片廣闊的稻田,阡陌上開滿燦爛的野花。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江南景色,風光旖旎,讓人心生舒暢。
小小的客棧,雖然只有六七間房,卻是乾淨整潔,籬笆小院,院中花紅柳綠,微敞的雕花軒窗,直透過房間那側搖曳的風景。
小莫洗了熱水澡,換上一件合身的淡蘭色長袍,桌上的一面古銅鏡裡,映出他年輕英俊略帶憂慮的臉龐。
他盤膝坐在床上,默默調息。這些天來日夜兼程的趕路,瑣事不斷,幸好有師門獨特心法,靜靜調息一個時辰,抵得過一夜睡眠。
但是小莫此時,卻遲遲無法平穩心緒。
歐陽佩赫,這個名字離他很遙遠,可是卻從不曾離開他。娘蒼白的面龐,滑過他臉上的冰涼的手,小莫刻骨難忘。「我歐陽權再沒你這個兒子。」
「這個小畜生,死有餘辜。」「你娘偷人。」……混亂的畫面讓小莫的頭上出了一層冷汗。
(小莫原名歐陽佩赫,是歐陽權與漁家女丁紅燭所生。佩赫六歲上,隨母親找到歐陽家。歐陽權髮妻阮丁丁污蔑丁紅燭不守婦道,丁紅燭被家法處死。佩赫也被逐出家門,幾乎死在阮丁丁之子歐陽佩顯手上,後被路過的小卿所救,帶回傅家。(此故事詳見《傅家金龍傳奇之斬花宮》)
歐陽權早不認小莫為子,十年來,從未有過半分音信。小莫在江南孫家處理金龍木令一事時,巧遇歐陽佩顯,歐陽佩顯並未認出小莫,卻誤認為小莫與孫劍蘭有染,想要暗算兩人,結果被小莫所傷。小莫回傅家後,因此事還被小卿重責。
隨後不到半個月,歐陽權致信大明湖傅家家主傅龍城,誠邀傅家九月金秋到西峰一行。傅龍城決定借此機會,讓小莫重返歐陽家。小莫心中也早已不認歐陽權為父,一直以母姓「丁」為姓,根本不想再和歐陽家扯上一點關係。
奈何師命難違。小莫只得違心前往西峰,原打算應付了事。誰知小卿老大似乎受了師父嚴命,此行不能出一點差錯,竟然一同前往,小莫即便想動些心思,也不可能。
丁紅燭在死前,曾嚴命兒子不准報仇,因為歐陽權與阮丁丁到底是小莫的爹爹和大娘,可是小莫看著娘慘死,卻無法報仇的痛苦,誰又能體會呢?既然身為人子,實在莫可奈何。
小莫勉強穩定心神,歎了一口氣,走到窗邊,透過軒窗向遠處望去。
不遠的山坡上,是一大片枝繁葉茂的柿子樹,紅紅的柿子如一盞盞的燈籠,又可愛,又讓人垂涎欲滴。
「今天一定要爬上去,娃娃,為我加油吧!」蘋果的臉紅紅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再次爬了起來。一條可愛的鹿娃犬正將鼻子探到一個已經落在地上的柿子上仔細地聞著,根本沒理會蘋果的豪言壯語。
「使勁,用力,加油,蘋果你一定行的。」蘋果一點一點地移動著身體,踩住樹幹,「好了,好了。」她夠到了一棵樹杈。一用力,終於將自己蕩了上去。
「成功了!」蘋果高興地喊道,樹下的小鹿娃犬開始仰頭衝著蘋果叫。
「向更高的目標去吧!」蘋果摩拳擦掌,小心地站起來,又攀上了一個更高的樹杈,再上一個,再上一個,「娃娃,看我厲害吧。」蘋果得意地道,用手摘了一個又紅又大的柿子,放在自己的背簍裡,再一個,再一個。小背簍越來越滿了,也越來越沉了。
邊上有個好的,好紅啊,蘋果掂起腳尖,用手拉下樹杈,用力,用力,摘到了。背上的小背簍一滑,向樹下掉去,哎呀,蘋果連忙伸手去抓,「喀嚓」樹杈斷了。
「啊!」蘋果尖叫一聲,要摔下去了。蘋果閉緊了眼睛。
好半天,蘋果不敢睜開眼睛。
「姑娘,你沒事吧?」一個溫和的好聽的聲音響起。
蘋果睜開眼睛,一張英俊無比的面龐映入眼簾。
小莫看著這個懷中的女孩子微微一笑:「樹那麼高,應該要小心些啊。」小莫左手環著蘋果,右手拿著小背簍,狗狗娃娃正擠在小莫腳邊,不停地晃動著小尾巴,表示友好。
「謝謝你。」蘋果的臉像蘋果那樣紅了。接過小背簍:「我叫蘋果。」
小莫點了點頭:「你還需要很多嗎?我幫你摘。」
「不用了,不用了。」蘋果搖著手,「這些已經夠了,婆婆吃不了許多的。」原來蘋果是在幫婆婆摘做柿餅的柿子。
蘋果將小背簍背到身上:「謝謝公子相救。不知道公子怎麼稱呼?」
「我叫丁小莫。」小莫也有些侷促:「姑娘既然沒事,在下先告辭了。」
「哦,公子再見。」
小莫微欠了下身,他得走了,老大說過,只休息一個時辰,如今到了該出發的時間了。
「公子。」蘋果雙手捧著一個又大又紅的柿子,遞到小莫跟前。清秀的面龐上,一絲紅暈淡淡地。
小莫笑了笑,接過柿子,蹲下身子,低下頭去,用手摸了摸狗狗的頭,小狗似乎很喜歡小莫,一個勁的對小莫搖晃著小尾巴。「這是我的狗狗,娃娃。」蘋果也低下頭,抱起狗狗。
小莫走了很遠,回過頭去,俏麗的身影依舊抱著狗狗在掛滿紅燈籠的柿子樹下,對著自己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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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宇文宛然拿著一把鋒利的匕首放在玉翔的咽喉上。
「宇文姑娘。」玉翔有些想笑,又覺得此時好像不是笑得時候。
玉翔剛剛洗了澡,換了乾淨衣服,宇文宛然便從敞開的軒窗內跳了進來。
「我受傷了。」宇文宛然幾乎倒進玉翔懷裡。玉翔自然扶助了她,然後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趙玉翔。」宇文宛然仔細看著玉翔,臉幾乎貼在玉翔臉上,「你有什麼了不起,竟然敢拒絕本姑娘的婚事?」
宇文宛然身體前傾,窈窕身體的某個突出部位自然也頂在玉翔的胸上。玉翔只覺胸前軟軟地很舒服,宛然清秀的面龐與青翼圓圓可愛的小臉也有些不同。
「不是我拒絕的。是師兄的意思。」玉翔並不想惹宛然生氣,畢竟脖子上還有柄匕首。而且,老大也說過,宇文宛然是小和的妹妹,也是一家人嘛。
「你師兄的意思。」宛然又往前湊了湊,忽然有所察覺,連忙後退,玉翔已經將宛然的匕首拿了過來。
「還給我。」宛然臉色有些紅。
玉翔將匕首遞了過去。宛然接過來,看看玉翔:「你倒是聽話。」
玉翔笑道:「你可是不生氣了嗎?」
宛然看著玉翔,心裡微微一動:「若是嫁給個好欺負的夫君,也應該不錯。」抬眼看看玉翔,果真俊逸。臉色不由紅了。
「喂,姓趙的。」宛然說話依舊不客氣,可是語氣卻溫柔多了:「我問你,你與青翼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玉翔知道宛然曾在客棧聽到過青翼說過與自己「上床」之事,這事很叫玉翔鬱悶,幾個師兄都不聽他解釋,如今有人提起,玉翔總算有了辯白的機會。
「青翼床上的紗幔掉下來,所以你只好上床去幫她掛上?就只是這樣?」宛然差點笑出聲來。
玉翔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就是這樣。冤枉死我了。」
「這樣說,你和青翼沒什麼?」宛然心裡高興,看到桌上正好有盤紅紅的柿子,拿起一個,放到嘴邊。
「絕對沒有什麼。」玉翔也走到桌邊,拿起一個柿子。
「你騙我!一定是有什麼,不然你的臉怎麼會被打成這個樣子?難道不是在蘭若亭被青翼她娘打的?」
玉翔的臉雖然已經不太腫,但是唇邊被磕破的地方依舊明顯。玉翔歎了口氣:「你不信就算了。」唉,青翼又溫柔又乖巧,為何她娘那麼凶悍!
早知道青翼她娘這麼厲害,自己實在不該答應青翼的求婚。如今是木已成舟,真是沒法子了。
宛然看玉翔的神情委屈,不由笑道:「我相信你了。」心裡卻想到,青翼一定也是看這傢伙好欺負,所以「霸王硬上弓」,一心想嫁給他,她既然已捷足先登,自己是吃了虧了。
想歸想,紅紅的柿子卻已放到嘴邊,一口咬了下去。「哎呀。」紅紅的柿子汁立刻飛濺出去,不僅弄了宛然一手一臉,也有幾滴灑到玉翔新換的藍色長衫上。
「你幹什麼突然走過來。」宛然顧不得嘴角和手上的柿子汁,先說玉翔,玉翔將旁邊的毛巾遞給宛然,笑道:「這種柿子不是這樣吃的。」
說著話,拿起一個,輕輕咬破一個洞,然後用力吸允,給宛然作樣子。宛然笑了笑,接過毛巾,擦乾淨手和臉,想了想,到玉翔跟前,幫他擦了擦衣衫。
雖然灑上不多,但是紅紅的顏色在蘭色的長衫上依舊很明顯。「我會買新衣服給你。」宛然丟了手裡毛巾,拿起柿子,學玉翔的樣子將嘴放到柿子上吸允起來。
「不用,我新衣服還有一些。」玉翔將腰間的一方玉墜往前拽了拽,「擋上了,看不明顯。」
「玉翔,我要進來了。」門外,青翼小聲道。
「是青翼。」玉翔看看宛然,不由有些慌張。
「你慌什麼?」宛然笑道:「怕她吃了你?」
玉翔忙拽著宛然的手,將她拉到窗前,示意宛然先跳出去。
宛然被玉翔拉著手,心裡正有奇怪的感覺,見玉翔竟是將自己送往窗外,不由噘了嘴,忽然掙開玉翔的手,跑到門前。
青翼正好推門而入。門板當地一下,撞到宛然頭上。
「啊!」宛然捂頭叫道。「啊!」青翼想不到玉翔房中居然還有個女子,也叫了一聲。
玉翔早已飛身過來,拽過青翼,把房門快速掩上,將背靠著房門,對兩個女孩子笑道:「真巧,你們還不認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