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小卿心中苦笑,慕容太瘋的事情因為已被寫入江湖大事記,這是武林世家弟子必修的功課之一,所以他知道的很清楚。但他很少聽人提起自己的娘,慕容容。
小卿雖然不以為恥,可這樣的身世談不上什麼光彩。小卿並不記恨自己的娘和爹,他們自他出生起,便銷聲匿跡,但是,這也許是對小卿的一種保護,淡出人們的視線,遠離人們的爭議。
無蓮看了小卿苦澀的笑容,心裡湧起一股憐惜:這孩子,永遠都要這樣從容嗎,永遠不會像別的孩子那樣哭叫吵鬧,發洩心中不滿嗎。
「你以後準備怎麼稱呼我?宇文嬸嬸,阿姨?還是蓮丫頭?」無蓮笑了笑,端莊中有一絲頑皮,這神情,與小和竟然一模一樣。
「蓮丫頭?」小卿差點笑出來:「宇文嬸嬸,小卿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樣稱呼您。」
「若是從令尊的角度來說,你叫我一聲蓮丫頭也不為過,我還得尊稱你一聲叔祖呢。」小卿的身份的確複雜。
「這種事情還是讓慕容太狂那個老傢伙去頭疼吧。」小卿恢復了淡淡笑容:「嬸嬸是因為這件事情要罰燕月他們擦地板嗎?」
無蓮笑道:「他們是替你受罰,誰讓你如此捉弄嫣然和宛然的。」
小卿盤膝坐在茶案旁邊,茶氣氤氳,無蓮提壺倒茶。小卿雙手接過,笑道:「還是嬸嬸煮的茶最香,侄兒早盼著能再喝到嬸嬸親手煮的茶了。」
無蓮憐愛地笑道:「你這孩子,也有好幾年不來看我了。」
「小萬和小井呢?這次怎麼沒一起來?那兩個孩子不是一向跟著你?」
「他們如今也都大了,都有事情做。況且這次為歐陽前輩祝壽,本就因為小莫的事情可能要生出很多事端,不想再為他們兩個的事情再填煩亂。」小卿品著茶,難得悠閒:「對了,嬸嬸,萬字堂和井字堂最近還相安無事吧。」
「我正要和你說起。前些年,這兩堂的人馬都還安生,這兩年,又有些不安穩了。但是礙於當年令師之命,他們雖不敢刀光劍影的撕殺打鬥,可是仍舊是彼此不服,都想爭奪尚溪的全面控制權,隔些時日總要鬧出些事端來。」
庵堂地面光可照人,潔淨如新。
妙語端著茶過來,看著三位帥哥依舊拿著抹布跪在地上擦拭,忍不住笑道:「地板的皮都要給你們擦掉了。」
「可是好像還沒擦到十遍吧?」燕月停了手。
「是,好像才五遍。」玉翔答道。
妙語剛才一直為他們提桶倒水投抹布的,也累得不輕。如今臉色紅紅地,甚為嬌艷:「師父說行了,請你們喝茶呢。」
「這茶的味道真是不錯。」燕月讚道。
「這後面半山上有一個清潭,十分清澈,你們可以去那裡洗洗。」妙語見他們三人都有些汗流浹背的樣子,十分懂事地道。
清潭不甚大,水甚清,陽光明媚,雖已過十月,仍是溫暖如夏。燕月、小莫早都一頭扎進水中,連衣服一塊洗了。玉翔在清潭邊的石頭上坐了,洗了臉和手,卻不敢跳下去。
「小莫,你雖然棋藝高過我,可是這水裡的功夫可得認輸了吧?」燕月優美地踩著水花。
「小弟這三年來也有苦練水裡功夫,不知師兄可要比試一下嗎?」小莫有些不服氣。
「好,玉翔來做裁判。」
燕月、小莫站在岸邊,等著對岸的玉翔做手勢。
玉翔將手舉得高高地,然後突然一放:「開始。」
燕月、小莫如兩條銀龍,騰地躍入水中,極快地翻滾著浪花向對岸游去。兩道水花幾乎齊頭並進,難分上下。離岸十步遠左右,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樹幹傾斜,離水面大約有一丈高左右的距離。
兩人身形曼妙,躍離水中,足尖輕點水面,已經彈到樹幹之上。燕月已經伸手摘下一面樹葉,將樹葉彈向玉翔,玉翔抬手接入手中。與此同時,小莫也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幾乎與燕月同時躍進水中。
玉翔將手中的兩片葉子同時打了出去。兩枚葉子如兩柄飛刀,離水面一人高,平行射向前方,到了水潭邊上,一齊掉落水中。
但是葉子堪堪掉落,水中的燕月、小莫已到,兩人躍起接到葉子。兩人身法矯健,姿勢曼妙,如兩條足不沾塵的游龍,這些精美的動作幾乎轉瞬完成,再次躍回水中。回身繼續向玉翔游去。
燕月終於搶先小莫一步躍上樹幹,用力一點,樹幹嗖地彈起,小莫足尖只差一點,與樹幹擦足而過。
「小弟認輸。」小莫歎了口氣,自己的水中工夫雖然未必比師兄差,但是內力毫無疑問是差了那麼一些。
「小莫,你的泳技的確是進步良多。」燕月讚許一笑,躍下樹幹,身上衣服瞬間已被內力烤乾。
三人回到青竹舍,見過無蓮師太,便一起告辭。
四人出了慈雲庵,坐了馬車,往尚溪城行去。尚溪客棧裡,青翼和容家三個姐妹還在等候他們。
快到城門,玉翔停住馬出,有些吃驚。不知為何,這尚溪城內的百姓忽然湧出城來,大量人流,幾乎將整個道路填滿。玉翔只好將馬車帶到路邊。
燕月等在車內也聽到了這嘈雜人聲。挑起車簾,向外看去。
只見眾百姓熱火朝天,呼兒喚女,攙老扶幼,興高采烈,熙熙攘攘往左側的山頭上跑去,更有少年兒童呼嘯而過。看著行色匆匆,似乎是逃難去的模樣,但是這些人雖走的匆忙,卻沒有什麼悲慼之感,多數老者均搖頭歎息。而且撤離迅速,彷彿訓練有素的樣子。
「玉翔去問問怎麼回事。」小莫輕聲吩咐。
玉翔下馬車去,攔住了一位老者。「這位老丈,打擾您一下。」玉翔抱拳為禮。
老者打量一下這個英俊乾淨的小伙子,面露微笑:「小哥是外地人?」
玉翔點頭應是:「我們老爺是要往西峰去的,路過貴地。」
老者笑道:「可是給歐陽老爺祝壽去嗎?」
玉翔奇怪這老者竟似熟知武林事一般,點頭應是。
老者笑道:「這裡距離西峰不過半日路程,歐陽家在西峰沿路備有專人接待,多數客人都不會在尚溪停留。幾位留在本地,可是有事情辦嗎?」
玉翔笑道:「是,不過事情已經辦好了,正想穿城而過。」
老者點了點頭:「幾位早一些時候過去就好了。如今也只好再耽誤幾個時辰。還請小哥稟告貴上,暫時避讓吧。」
小卿依舊是賈老爺的裝扮,在燕月、小莫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這位兄台,可是井字堂與萬字堂又要開戰了嗎?」小卿一面與老者抱拳做禮,一面問道。
「正是。這位老爺也知道此事,那是最好,不要耽誤了,免受池魚之殃。」老者看看這為氣宇不凡的賈老爺,好意勸道。
尚溪城原本有一城主,城主是個大大的英雄,保衛尚溪免遭戰亂紛擾,寬仁愛民。城主娶有兩位夫人,一個姓萬,一個姓井,原本是和睦相處,情同姐妹的。後來,尚溪歸順朝廷,朝廷下令封賞,賜尚溪城主為王,並封城主夫人為王妃,賜了鳳冠霞帔。
這時,麻煩來了。王妃只能有一個。可是這兩位夫人原來並無大小之分,而且都是相當強悍的女人,如今便為了披霞帶鳳誰也不肯相讓。城主雖是豪傑,卻畏妻如虎,無奈,只好約定誰先生下子嗣,誰就為妃,令一人便為嬪。
哪知道,兩位夫人竟然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同刻各自生了一個兒子。兩個產婆也是同時報告的小城主出生。兩位夫人爭端再起。井、萬兩家本就是尚溪最大的家族,如此爭鬥下去,自然不利於尚溪的和諧穩定。後來朝廷只好發了特例,兩位夫人同稱為妃。紛爭雖然解決了,但是井、萬兩家卻結下嫌隙。
百年前,江湖忽然流行劃地為族,開宗立家。各大望族紛紛以家族發源地為宗,成立名門世家。如西峰歐陽家,嶺南孫家,姑蘇查良,姑蘇慕容,蜀中唐門,大明湖傅家等等。
尚溪城當然也不甘落後,井家、萬家幾乎又是同時宣佈為尚溪名門。井、萬兩家為了爭正宗,百年來爭吵不斷,爭鬥時而激烈,時而緩和,但是積怨卻越來越深。
十八年前,井字堂、萬字堂終於由小打小鬧演變成一場真刀真槍的慘烈撕殺。井家和萬家的堂主同時陣亡。井、萬兩家元氣大傷。十年前,井、萬兩家人馬再次齊集,準備決一死戰,幸得天下聞名的金龍令主,及時出手,以一人之力,將準備械鬥的幾百名井家、萬家高手都打趴下,並揭穿了十八年前,井、萬兩家堂主被害正相。原來是別有居心之人意圖剷除井萬兩家,獨霸尚溪。
井、萬兩家礙於金龍令主之命,答應不再彼此尋仇,但是這百餘年的恩怨無法消除。井萬兩家不分出高低,恐怕永遠也不會太平。最後金龍令主決定,十年後,讓井家與萬家各選出一人,進行比武。贏的一姓為大。
「眼看這十年之期,還有三月就至,但是井字堂、萬字堂的人已經有些按耐不住。從去年起,每月今日兩方人馬都要開戰,為避免荼毒,我們普通百姓人家只好避開。」老者無奈搖頭苦笑。
送走老者,城內的人流已經差不多散盡。小卿等坐上馬車,行進城內。
燕月忍不住笑道:「每月都要開戰,這尚溪城倒真是熱鬧。」
這邊話音還未落,就聞到一股豆腥之味。
天啊,玉翔也驚訝得合不攏嘴,他從小到大,從未見到過如此多的豆腐。
乾淨的街道兩邊,如今壁壘分明地在地上劃有一條紅線。左側一溜青衣的高矮胖瘦的壯漢正大筐小筐地忙著把一筐筐地豆腐一溜擺齊,青衣上繡著萬字。右側景象與左側差不多,不過這邊的人全都穿著黑衣,黑衣上繡著井字。
另有幾十人或推車,或肩挑,或手抬著大筐小簍地隨在他們後面湧進城來。玉翔仔細看去,原來這些人拿的也都是豆腐。有些豆腐還冒著熱氣。這些人已經一溜煙地將各自的豆腐送到了兩邊人手中。
「這是幹什麼?」燕月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許多賣豆腐的人:「難道要用豆腐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