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市長到訪
對於新聞記者來說，這是最好的話題了，再加上飛揚農業公司最近搞得熱火朝天的大棚蔬菜種植培訓，可以說隱隱的有帶動整個周邊地區經濟的跡象，這可是更了不得的事情，已經引起了省裡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在這片土地上，不說後無來者，至少也是前無古人的。
唐曉天副市長是來過幸福村的，和東北其他地方那些貧窮落後的村屯一樣，到處可見低矮破舊的草房，滿大街拉屎的牛馬。
而時隔幾月之後，再看幸福村，變得有些讓他不敢認了，全村原本大約三百多戶人家，當時只有二三十戶磚瓦房。而這次再來，光道兩旁看見的，至少就有七八十戶人家在翻蓋新房！紅磚堆得滿大道都是，彷彿這個村子是個巨大的工地，家家戶戶都在蓋新房一般。
小賣店更是開了十幾家，幾乎走兩步就有一家，而且看上去生意都不錯，不斷有人進進出出。黃土路上原本常見的牛馬也悄然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則是這年代很奢侈的玩意兒——摩托車。
「真是個神奇的少年！」唐曉天忍不住在心裡讚歎，一個小孩居然能給家鄉帶來如此巨大的變化，就算他這學金融出身的副市長也做不到。
縣裡和鄉里的不少領導雖然一直知道飛揚農業公司的事情，但對飛揚的真正主事人並不瞭解。
因為一直都是肖國棟負責飛揚農業公司的外交，肖揚對各種活動一直以來的態度就是能避就避，不願意讓自己的曝光度太高，他還是個孩子，需要更多的空間。因此那些縣裡和鄉里的領導還以為飛揚幕後老闆是個少年的傳言多半有誤，也沒當回事。想想也是，一般正常點的人，都不會相信一個投資幾百萬的企業會是一個少年獨自折騰出來的。
由於事先已經得到了肖揚的囑咐，公司接受採訪的人一律迴避關於公司老闆的事情，問得急了，就推到在山上照顧妻子的肖國梁身上去，畢竟法人是他，記者們還要跟著唐副市長，也不好去山上找肖國梁求證。
其實記者們並沒聽說多少關於肖揚的事情，而是對一個農民能創造出這種奇跡般的企業感到好奇，單純的想採訪下這家公司的創始人而已。
肖國棟春風滿面的出現在領導們面前，唐曉天副市長是認識他的，走過來，跟肖國棟握了握手，然後頗有深意的說：「肖鄉長，你這個侄子，厲害呀！」
「他一個孩子，還不都是領導們關照的。」肖國棟臉上掛著笑容，謙虛的說道。他明白，如果不是肖揚的緣故，恐怕唐曉天市長都不會知道自己是誰，看看唐市長跟自己說完話，縣領導們臉上的表情吧。
與此同時，肖揚就混在前來看熱鬧的村民中間，見到唐曉天頗有深意的先跟四大爺握了握手，肖揚不禁苦笑，唐副市長會做人啊，把能給自己的好處，都給到位了，餘下的，自己如果還不知道怎麼做，那也未免有些太不識抬舉了。
「小楊楊，俺們都知道這公司是你創建起來的，你咋不上去講話呢？你看，還有電視台的在那錄像！上去露露臉，多牛逼啊！」一個鄰居大叔羨慕的看著在上面講話的肖國棟，扭頭對身邊的肖揚說道。
「張叔，飯能多吃，話可不能亂說呀，這公司可是我爸爸的，我就一小孩，剛上初中而已。」肖揚笑嘻嘻的說道。
鄰居張叔歎息一聲，扭過頭繼續看熱鬧，在他的心裡，永遠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有出名的機會，而這小子不上去呢。
副市長的意外到訪，讓那些原本在這裡接受培訓的各地的人激動萬分，都出來站在飛揚公司的廣場上等著市長講話。
唐曉天站在飛揚農業公司的大門口，抬頭看了一眼湛藍的天空，感受到日頭毒辣的炙烤，這時候一個鄉幹部撐開一把傘，擋在他頭上。唐曉天有些意外，看了一眼這個給自己撐傘的人。歲數不大，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一臉討好的笑容，穿著倒是整潔，只是眼中有一種讓人討厭的東西，這種東西唐曉天很熟悉。
「小伙子，謝謝你，把傘拿開吧，大熱的天，大傢伙都能在這曬著，我又不是小姑娘，哪有那麼嬌貴。」
唐曉天市長的話引得廣場上的人一陣哄笑，然後一致鼓掌表示支持。弄得這個鄉幹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臊了個大紅臉，尷尬的站在那裡。
唐曉天嗓門聽洪亮的，拿著一個手提的廣播喇叭，說道：「鄉親們，我從江城市來，是江城的副市長唐曉天，今天到咱們幸福村來，是聽說最近你們這裡的這個飛揚農業公司，搞的一個什麼培訓，甚至把不是咱們江城市的人都吸引過來了，市裡很關心你們，所以過來看看，今天就問問大家，你們有沒有什麼需要市裡幫助的？」
「讓學費便宜點吧！」
人群裡忽然喊出這麼一嗓子，挺響亮的，頓時又是一陣哄笑，不過笑聲大多是善意的，他們都知道，人家教你的這是什麼？是賺錢的技術！別看到這學習的人挺多，可一分散回各地，根本就誰也影響不到誰。只要在這學成之後肯踏踏實實的幹，基本沒有不賺錢的。
唐曉天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這個問題我可幫不了大家，你們得去找公司的老闆談。我想代表市裡問大家一句，你們覺得在這裡學習這個，對你們的生活有幫助嗎？」
下面還有備用的喇叭傳到一個學員代表手裡，見電視台的攝像機對準自己，這個代表的表情和聲音嚴重走形，說話都有些不利索起來：「那個……這個，今天，今天很熱！」
看熱鬧的人群笑得更厲害了，這名學員身邊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一把搶過廣播喇叭，嘴裡嘟囔的話順著打開的喇叭也傳了出去：「完犢子玩意兒，啥也不是，連個話都說不利索。」
忽然聽到自己聲音傳出去，女學員臉紅了紅，卻依然很沉穩的說道：「唐市長，您這話算問到正地方上去了，我告訴您，這公司的老闆是好人啊！學這個當然對生活有幫助啊？俺今年三十五歲了，從記事兒起，冬天就沒吃過青菜，年年冬天老三樣——蘿蔔、土豆、酸菜。去年冬天俺家掌櫃的來這裡買回去兩斤韭菜，哎呀給我們娘倆吃的那個香，舔嘴叭舌的，當時俺就想，要是俺也能種出這蔬菜，那就好了，多老貴的一斤那！俺們村子就俺這一家來學的，他們都說學費太貴，沒準還學不會，俺不這麼看，想要賺錢，不付出點能行嗎？學不會？學不會那是自己笨蛋！關別人啥事！」
女學員大姐話糙理不糙，說了一大通，說得身邊的人都點頭稱道，這番話說到了所有來學習的人的心裡。就算大棚多了，菜價便宜了，終究也還是賺錢的，夏天的韭菜多錢一斤？五分錢都沒人要，冬天多錢？再便宜也得買一塊兩塊的吧！那玩意好侍弄，一茬一茬的長的又快，來此學習的有百分之七十想回去種韭菜的！
唐曉天點點頭，額頭上布著一層細細的汗珠，他今天來這裡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得找到肖揚那個小滑頭詳談一番。所以又勉勵了這些學員一番之後，轉身走進飛揚農業公司的會客室。
幾年這大場面，讓剛坐上總經理沒幾天的蔣東有些應付不來，他這個地道農家孩子出身的大學生，雖然在學校做過系裡的學生會主席，但何曾見過這麼多大領導，看那些人都不怎麼把他放在眼裡的樣子，蔣東更加緊張了。
「喂，那個誰，對，說你那，還可哪瞅啥！」一個鄉領導牛哄哄沖蔣東嚷嚷道：「快把你們公司老闆叫出來，多大的譜啊，市長來了還磨磨蹭蹭的！」
蔣東認識這個人，鄉政府的一個秘書，姓王，就是剛剛要幫唐市長打傘的那個。
前陣子肖揚去省城的時候就來公司打過幾次秋風，不過肖揚有交代，小事給肖國棟打電話，大事直接找他。蔣東也沒麻煩肖國棟，從公司拿了不少新鮮的蔬菜送給王秘書。對他的評價也只有一句話，喜歡貪小便宜的小人。
「好的。」蔣東雖然年輕，也深知閻王好惹小鬼難纏的道理，並沒有對王秘書的態度太往心裡去，這種人跟肖少那種人完全兩個極端，一種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一種是太不把自己當回事。
王秘書厭惡的瞪了一眼蔣東，心說，牛逼啥呀，不就是個農村小公司裡一個臭雇工麼？神氣成這樣，能跟我這政府上班的比麼？
「你快點！」王秘書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
實際上蔣東也不知道肖揚這會跑哪去了，小老闆比耗子都精，這種虛偽的場面跑的比誰都快，蔣東也有些急了，看了一眼王秘書：「著急你自個找去！」
「哎呀？我說你這人挺能裝逼呀，你知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王秘書瞪起眼睛瞅著蔣東，剛要訓斥，便聽見後面傳來洪亮的聲音。
「你倒說說，你算幹什麼的？這裡哪能輪到你大呼小叫的！」
回頭一看，卻是唐曉天副市長一手拉著一個十幾歲的小孩，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那小孩還一臉的不情願，彷彿被市長拉著手是件多丟人的事兒。王秘書嚇出一身冷汗，趕忙道：「唐市長好，我這沒事，我這沒事，鬧著玩的。」
唐曉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搭理他，轉頭露出笑臉：「小傢伙，想抓住你聽不容易啊，要不是剛剛我講話的時候就看見你了，還被你給跑掉了，今天咱爺倆可得好好嘮嘮，順便叨擾你一頓飯，怎麼樣？」
肖揚滿臉無奈的表情，「唐叔叔，您官大，當然你說了算，不過我可說好，只有公司廚房做出來的工作餐啊。」路過蔣東的身旁，肖揚小聲道：「不用搭理那個sb，讓他滾犢子，哪涼快哪待著去，記著，這是飛揚公司，你是這裡的老大！」
蔣東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用力的點點頭。
唐曉天也聽到肖揚的教唆，進入肖揚的辦公室後，笑呵呵的說道：「難怪你這孩子能成功，連收攏人心都自有一套啊。」
「唐叔叔見笑了不是，我這點微末的道行，哪能跟您比呀，您沒看你台上幾句話，就把下面的人講的激昂澎湃的。」肖揚微笑著說道，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對面坐著的是市長而拘束，實際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整個後背都已經濕了。
天熱的，對，是天熱的。
肖揚從冰箱拿出兩杯冰鎮的水，笑著道：「唐叔叔一定渴了，嘗嘗我這冰鎮水，這可是從山上的泉眼打下來的水，一般人我可不給喝的！」
唐曉天毫不做作的接過杯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泉水沁人心肺，長出了一口氣，說了聲：「舒服！小子，來，先跟我說說你的打算，怎麼好好的公司忽然變成培訓基地了？」
「造福老百姓嗎？」肖揚笑著回了一句，然後接著道：「估計這理由您是不信的，那麼我說我準備做精品蔬菜您總該感點興趣了吧？」說著從抽屜裡拿出一份資料遞給唐曉天。
「嗯，唐叔叔，你看看，這是我整理出來的關於無公害蔬菜的資料，發展綠色健康食品，就是公司未來要走的路子。還得您多支持啊。」
唐曉天可不同於一般人，一聽無公害、綠色健康食品這幾個字，頓時精神起來，接過材料，一頁一頁的認真看著，還時不時的點頭，面色越來越凝重，看到最後才拍了一把大腿，興奮的說道：「太好了！真是奇思妙想，有想法，真有想法！你這招高端路線，真是妙啊！」說著毫不吝惜的衝著肖揚豎起大拇指。
「你這上提出的很多見解，其實農業部早就有人提出來了，但沒辦法，現在菜籃子工程還沒有完全解決老百姓吃菜難的問題呢，都恨不得讓原本一年結果三茬的蔬菜變成結果十茬的，根本沒法顧及太多健康方面的事情。而你做就不同了，你是民營企業，如果只做高端的話，我看，以後甚至有機會出口到俄羅斯、日本和韓國這些周邊國家。」唐曉天越說越興奮，「肖揚，你干吧，唐叔叔會對你進行最大的支持！要地方給地方，要人才給人才，我看你的公司的結構了，全是年輕人，固然有朝氣，可很多事情並不是年輕人都能解決的啊，看沒看剛才，你那個總經理連一個鄉里的小幹事都解決不了，還是太稚嫩啊！」
「唐叔叔，您該不會是想……往我這裡摻沙子吧？那我可不幹，事先說好！」肖揚滿臉疑惑的看著唐曉天。
「你個臭小子，電視劇看多了還是咋的，我摻的哪門子沙子麼，」唐曉天哭笑不得的說：「我的意思是讓你招聘點有經驗的人才，原本還想從農業局給你掉幾個技術員的，看你這種不信任政府的態度……」
「別的啊，您大人不計小人過，跟我一個孩子一般見識幹什麼？我這不就是害怕嗎，文革也沒過多少年，就怕有人來抄我家啊。」肖揚耍著賴皮，半真半假的笑著說道。
唐曉天眼眉挑了挑，他這個歲數的，對那段歷史當然不陌生，忍不住笑道：「誰敢拿你當個孩子看，誰就是傻子。別兜圈子了，我心癢癢著呢，趕緊跟我說說，你的具體實施步驟是什麼？」
「趁著現在培訓，我準備在山上建起一片大型的現代化養殖基地，這個，政府能幫多少忙算多少吧，也沒太大奢望，電力的問題估計讓你們幫著解決問題不大吧？」肖揚問道。
「這個沒問題，這次來之前我已經跟你們縣裡的電業局溝通過，他們這幾天就會把這件事報上去，然後我們再往省電力部門發個函，承諾市裡出這筆錢就可以了。」唐曉天皺著眉頭，顯然也對當今繁瑣的機制有所不滿。
「那就好，必須是工業用電，不能給我斷了，」肖揚看著唐曉天：「現在停電挺普遍的，但我要的電可不是從民用電線桿扯過來的，必須接工業專用線路。」
唐曉天猶豫了一下，他還真沒考慮過這個，點點頭道：「行，反正市裡決定扶持你，這點要求會滿足你的。」
「那就好，在村上這個蔬菜種植基地，只是小打小鬧，一個分公司而已，在山上建立那個綜合性養殖基地才是重頭戲，涵蓋各種畜牧養殖、農產品深加工、野生菌類養殖等，從產到銷，我要進行一站式服務。簡單點來說，我養了一頭豬，從養殖到宰殺，再到運輸，都由我這裡完成，而且，包括各地的銷售，也全都有飛揚農業公司來完成！」肖揚不疾不徐的述說著自己的野心，把唐曉天聽的倒吸了口冷氣。
大夏天的，外面酷暑難耐，唐曉天此刻卻感覺比連喝了兩瓶冰鎮啤酒都爽，作為主管商業方面的副市長，他剛剛就已經大概算出了肖揚所說的這些如果全部實現的話，那麼，江城市第一家超級的農業集團，即將誕生！
想到這，唐曉天有些坐不住了，就憑著飛揚農業公司現在的氣魄，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飛揚農業集團了，這件事得趕緊回去跟市裡其他領導打個招呼，通通氣，看看市裡能給予他們多大的支持。對待民營企業的態度上，唐曉天一向是能扶持就盡量扶持，沒辦法，這地方窮山惡水的，招商難啊！好容易有個本地的企業家，他絕對不允許出現企業沒被經濟大潮的浪打翻，卻被政府的體制打垮的現象。
外面的新聞媒體這次也賺足了新聞，通過對村民們的採訪，得到了很多關于飛揚農業公司的資料，一面倒的全都是褒獎之詞。這其實並不難理解，飛揚公司帶動了村裡的經濟，讓大家富起來了，老百姓就是這麼簡單，誰給我好日子過，誰就是好人。
那些縣裡和鄉里的領導們則被安排到飛揚公司的會客室裡喝茶，不少第一次來這裡的領導紛紛被飛揚公司的氣魄所折服。屁股下坐的真皮沙發，上好的紅木辦公桌，甚至連茶具一看都價格不菲，會客廳簡單大氣，側面反映出了這個公司的創始人不光是個有錢人，在見識方面，更不是那些他們眼中的土老冒可比的。
蔣東被肖揚的一句話徹底打開了心結，之後的表現跟之前判若兩人，在領導們面前也鎮定自如，談笑風生。
王秘書則有些灰頭土臉，臉上陰雲密佈的，剛剛他被鄉長說了一通，讓他少做點溜鬚拍馬欺上瞞下的事兒，多腳踏實地幹點工作。
這其實就已經說明了一點問題，鄉長對他開始不滿了。
跟唐曉天副市長談了一上午，直到中午的時候才在肖揚的辦公室裡一人吃了一份飯，就是飛揚農業公司的員工餐，唐市長似乎吃的還挺香。
直到下午兩點多的時候，才從肖揚的辦公室裡出來，那些縣裡鄉里的領導們，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唐市長跟誰聊了這麼久，而且都對中午的員工餐感到不滿，覺得飛揚公司太小氣了，來了這麼多領導，都不知道安排一下。
送走這群官老爺之後，肖揚長出了一口氣，拍拍同樣長出一口氣的蔣東的肩膀，笑道：「領導不好做啊。」
蔣東無言的點點頭，他堅信，今天陪同這些當官的，這他這輩子最難捱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