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與紀綱一路往京城走,一路商討行動計劃,兩人的看法一致:當務之急,自然是先要把萬松嶺的權威樹立起來。如果這個傀儡不能對瓦剌諸部發生作用,那就成了一枚毫無用處的棋子。
當然,寄望於通過萬松嶺,徹底控制瓦剌是不可能的,瓦剌諸部的勢力形成,是近百年的時間發展形成的,叫萬松嶺大刀闊斧一般,不通過革命就對瓦剌形成完全的控制,這不切實際。馬哈木敢把他捧成大汗,就是認準了這一點。
同時,真叫萬松嶺一統瓦剌,成為乾綱獨斷的西部蒙古大汗,同樣不符合大明的長遠利益。瓦剌的實力本來就強於韃靼,全因諸部各擁其主、各行其是,這才無法形成絕對的合力,大明怎麼可能去幫助他們統一,哪怕這個可汗是個假貨也不保險,到時候他是願意做一個唯我獨尊的王,還是因為漢人的身份而屈從大明的指揮,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麼?
所以他們必須在對萬松嶺可控的前提下,給予他更大的權力,起碼要讓他能夠左右瓦剌對外的政策和軍事行動,要做到這一點在短期內同樣無法用和平手段來達到,因此只能流血。
紀綱所設計的行刺計劃犀利、直接,如同他下棋的風格,大開大闔、有前無後,但是其中不乏縝密、謹慎的佈署,這一點不同於下棋,紀綱還是比較小心的。夏潯仔細聽取了他的計劃,竟也挑不出什麼大的毛病,只在兩個細節上提出了些異議,兩人又重新進行了一番磋商。
當兩人趕到北京城時,行動計劃已經成形,紀綱立即下達命令,叫他部署在瓦剌草原上的人開始行動。
夏潯和紀綱趕到北京的時候,北京行在的文武官員都到城外相迎,不過這對難兄難弟被皇帝打發到北京來的原因,行在官員們在京裡自有耳目,沒有耳目的也有同僚好友、門生故舊,書信往來密切,早就獲悉真相,知道這兩位是被皇帝轟出中樞的,所以對他們的態度不冷不淡。
對夏潯這樣一位爵高位顯的國公,他們都是如此態度,對紀綱就更是敬而遠之了,紀綱自覺無趣,赴過接風宴後,本應與夏潯一起去覲見趙王朱高燧,一問官員,卻知趙王出城遊獵去了,已經走了三天,趙王常常打一圍獵就得十天半月才回來,返程之期尚難確定,便借口皇上差遣、公務繁忙,趕去天津選址營建錦衣衛了。
夏潯這邊赴了宴回到住處,他那便宜老侄兒謝傳忠早就領了幾個兒子候在那裡,等著本家的姑爺爺接見了。謝傳忠原本就實力雄厚,自打搭上夏潯這位親戚,又承接了北京地區的異國海市商品貿易,那財富更是滾雪團一般不斷增長。
財富暴增,眼界也高了,他給夏潯帶來的幾件禮物,全都是價值連城,看起來卻雅而不俗的物件兒。謝傳忠的頭腦靈活,連夏潯身邊都帶了些什麼人都打聽的一清二楚,不但給夏潯半是小星半是丫頭的巧雲備了厚厚一份見面禮,就連弦雅和小櫻都有份。
謝傳忠財大氣粗,不在乎這些禮物,如果弦雅始終就是個丫頭,小櫻始終就是個客人,權當禮多人不怪了。萬一其中哪一位進位榮升,成了國公爺的如夫人,他這先期投資就比急來抱佛腳的作用大上百倍。
謝傳忠這門便宜親戚這些年來對夏潯一直禮敬有加,應季應節的禮物,過生日的禮物,從無延誤,總是準時送到,夏潯對這謝老財的印象很不錯,再加上他架子不大,便把謝氏父子一行人都請到了花廳相見,還招待了一頓便飯。
花廳屬於後宅,不是要緊客人,就不會請到這兒了,能讓國公招待飲宴,更是無上的榮光,謝傳忠送出一車大禮,吃了一頓便飯,歡歡喜喜地告辭出來,一路上見了熟朋友,免不了就主動打個招呼,攀談之際再打幾個酒嗝,人家問起的時候,便很淡定、很隨意地道:「哦,沒甚麼,方才應邀去輔國公府吃了頓酒席……」
夏潯既然是以勘察北京皇城營建和皇陵擇址修建的名義來的北京,怎麼也要做做樣子,所以次日夏潯磨蹭半晌,挑了個不晌不午的時間,還是走了一趟北京行部。
夏潯挑這麼一個時間來,打的主意就是應景兒。他對建築上的事情不太關心,可又不能不去,琢磨著這個時間應該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兒,行部裡也沒有幾個人,隨便應付應付就可以打道回府了,卻不想去的時候正碰上行部裡邊吵成了一鍋粥。
爭吵的人並不是行部官員,而是朝廷請來的諸位風水大師們。
風水術從唐朝時候起臻於大成,當時分為八宅、玄空、楊公風水和過路陰陽四大流派,此後各個流派大多是這四派的延續或分支,到了明朝時候,風水流派雖多,佔據主要地位的卻是江西派和福建派,其實兩派的風水學術都是沿襲自唐朝的四大流派,一脈相承,只是江西派更側重於山川形勢和宅形格式,而福建派更側重於星卦。
這兩大派的傑出風水大師都被派來北京,皇宮的所在地勿庸質疑是要以原大都皇城為根基重建的,他們的主要任務是選擇皇家陵地。徐皇后逝世不久,他們就被派到北京來了,他們在北京附近到處奔波,勘探了幾年,如今終於拿出了方案,結果方案太多,兩大流派的代表意見不一,兩大流派內部也是意見不一,就在行部爭執起來。
行部官員對風水術要麼一竅不通,要麼也只懂些入門的知識,自然只能坐在一派鴨子聽雷,任由他們發揮。可是最終要上報皇上決斷時,總不能把七七八八的各種意見全都報上去,他們還得坐在那兒認真聽著,正聽得暈頭轉向的時候,有人來報:「輔國公到了!」
眾官員聞聽大喜,這下可有頂鍋的了,趕緊把輔國公請進來,不管皇陵選在何處,由他來決定,自己就無事一身輕了。夏潯剛到行部門口,轟隆一聲,正門大開,一大幫行部官員蜂擁而出,見了夏潯笑逐顏開,紛紛拱揖禮:「國公好!」「見過國公!」「下官有禮了」「國公請進、請進……」
夏潯心中好奇,這幫官兒,何以前倨而後恭耶?
夏潯莫名其妙地被這些行部官員簇擁到正堂,只見正堂上和尚、道士、儒士一大堆,有的拿著羅盤,有的揚著拂塵,釋道儒三教門人畢集,真是好不稀罕。見了夏潯,眾人也是紛紛上前行禮。夏潯驚笑道:「行部今日這是在幹什麼,怎麼請了這麼多的方外之人來?」
行部尚書張文濤歎道:「國公有所不知,自娘娘殯天,皇上便命行部配合朝廷派來的諸位風水大師擇選吉壤安葬。國公爺,您也知道,這吉壤佳地,不僅僅是皇后娘娘的安葬之地,皇上千秋萬歲之後,那是定要與娘娘合葬的。下官等豈敢不予重視啊?
這幾年,行部官員陪同諸位大師走遍了北方山川,終於選出了一些吉地,奈何諸位大師所選吉地各不相同,下官才疏學淺,於風水一道所知不深,實在難以有個決斷,國公您來的正好,這事兒,還得國公您來拿定主意!」
夏潯一聽頓覺不妙,這才明白們為什麼見了自己就歡天喜地的,風水?你們不懂,哥也不懂啊!夏潯趕緊推辭道:「啊,本國公其實就是隨便進來坐坐,聽說皇城翻修已經有了模樣啦?我看我還是皇城吧。這擇選吉壤的事張尚書做決定就好……」
夏潯說著就要溜走,張文濤哪裡肯放,一把拉住他道:「國公稍安勿躁,此事急切,國公一定要幫下官拿個主意才好!」張文濤一面說,一面就揮手道:「白林大師,先把你擇選的吉壤佳地說與國公聽聽!」
一個身披大紅袈裟的胖大和尚舉步上前,打個稽首道:「老衲來自蜀中,唐朝一行大師八宅派風水傳人!」
張尚書道:「國公爺,蜀中白林,在巴蜀一帶那是大大的有名!」
白林大師傲然道:「老衲以八卦套九星配八宅,結合九宮飛星的流年運轉,以《河圖》《洛書》之易理精心測算,選中一處吉壤,位於口外屠家營。這處地方風水極佳,它……」
夏潯聽得糊塗,心道:「又是八卦又是易經的,這不是道家學問麼,怎麼講這學問的卻是一個大和尚?」
他剛想到這兒,就有一位頭戴九梁道冠、身穿八卦仙衣,腰繫水火絲絛的道士仙風道骨,飄然而出,疾喝道:「咄!一派胡言!我大明皇帝姓朱,朱與『豬』同音,朱入屠家,豈非只有宰殺一途了?你只講什麼九宮八卦、飛星八宅,卻不知犯了地諱,這地方固然是吉壤,卻不宜為我朱明皇室擇為陵地!」
張尚書忙又解釋道:「這位道長道號東山令,是江西大茅山一位有名的風水大師。」
東山令向夏潯打個稽首道:「貧道所學風水術,內以洛書九星為根本,外取自然山水之依據,結合三元運氣之學,通過排龍立穴、飛星布盤和收山出煞等術數運算,應事如神。貧道選中一處佳地,就在昌平縣西南羊山腳下,此地……」(未完待續文字清爽頁面瀏覽迅速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