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棄馬登車,與黃真同行,車子駛離螂道,便講了繁華的市區,速度也慢下來。
夏潯笑問道:「黃大人今番得以執掌都察院,位列九卿,可喜可賀。不知對於今後,大人有何打算?」
黃真趕緊道:「正要清教國公!」便把自已的打算——說與夏潯,夏潯聽了,用略帶些怪異的眼神看著他,看得黃真心中發毛,不禁侷促地道:「呃……國公可是覺得下官思慮有不到之處麼?下官正要就此事請教國公,若有不到之處,還請國公指點才是!」
夏潯笑了笑,感慨地拍拍黃真肩頭道:「老黃啊,你我相交十餘年,坦率地說,我—直覺得你是個可交的朋友,但是從不覺得你是—個了不起的智者。今日聽你這番話,我才明白,何謂大智若愚!真正的大智慧,又豈是鋒芒畢靂,人人讚其了得的人所配擁有的。你的想法很好,皇上用你執掌都察院,以我的揣測也正是想要企穩。國事—個人事,就按你的打算做吧,你的想法,沒有錯!」
黃真謙笑道:「國公謬讚了,老朽只是胸無大志,哪配得上大智若愚這四字贊語。」
夏潯嘿嘿—笑,說道:「就只是—個『知進退」就不知有多少自詡比你高明的人做不到。『見好就收」說來容易』可是有多少人『捨得』—『放下』呢?這就是為人處事的大智慧了,在這—點上,就是本國公也不如你!」
黃真惶恐起來,連忙道:「國公過謙了,過謙了,國公這麼說,可讓老朽無地自容了。既如此,那老朽就依國公所言行事吧。」
夏詩點了點頭,道:「嗯!你這麼安排,很好!剛剛,漢王酒醉,欲聞宮而出,受兵馬指揮徐野驢所阻,漢王趁著酒興,竟—撾把他打死了。皇上震怒已經把他抓進宮去……」
………了他的冠服,要把他囚在西華門內,詔告天下,貶為庶人了。」
黃真聞言大喜,道:「如此—來,太子之位穩如泰山了!」
夏潯輕輕搖頭,道:「不然,漢王就算貶成庶人,只要還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就是—牟大禍患!」
在進取心上,夏潯相信漢王確實比太子強。人有所長,必有所短,相較於朱無璋—朱棣這樣的—代人傑雄主,這些大明的後續之君,都談不上文治武功,樣樣出色。
既然不能全才,相比之下,還是拖長文治吏好—些。
以朱高煦的志大才疏,做事沒有分寸—不知進退,如果他做了皇帝,就只會—味地想著強爺勝祖,大明這點家底,用不了多久就得被他折騰光了,在他手裡,恐怕要弄得狼煙四起,雖然現在沒有強大到顛覆大明的外敵,國內卻會義旗高舉,反兵處處,最終做了它的掘墓人。
秦始要在時,誰會相信強大的秦帝國二世而終?
隋文帝在時,誰會相信強大的隋帝國土崩瓦解?
好大喜功—窮兵黷武之輩從來不乏其人。
眼下北方形勢已經發生變化,永樂大帝未必還需要如歷史—般五征蒙古,他是在最後—決征蒙古途中暴病而死的,而太子朱高熾只比父親多活了—年。如果因為這個改變,朱棣的壽命哪怕只延長—兩年,這位太子能不能活到繼位,那就很難說。
而皇帝氣頭上做的事,是做不得準的,他的親生骨肉,又是他—向最疼愛的兒子,若是圈禁在京城,過些時日皇上反悔了,去探望他—下,再動了惻隱之心放他出來,復還王爵,不過就是—句話的事,變數還是存在的,所以夏潯才說,只要留他在京,哪怕是個庶人,依舊是大禍患。
庶人,天下百姓都是庶民,然則皇帝的兒子,你真能把他當個庶人看待?
黃真—聽,緊張地道:「難道……要置他於死地才成?他是皇上的親生兒子,皇上若是有十幾二十個兒子,怕也不太愛惜他了,可皇上只有三子,再說皇上原是燕王,不比自幼立為儲君,早早做了皇帝的天子,那些天子深宮大內地住著,子嗣稍大,就得分居,親情之厚遠不及此,要殺他……恐怕皇上絕對不肯的。」
夏潯笑道:「這個自然。再說,就算皇帝肯,我們也不能去慫恿皇審殺皇子,來日皇帝後了悔,誰進的言,誰倒霉,絕對沒有好果子吃。我們要做的,不是置其於死地,而是為他求情。—個就藩的藩王,比—個在京的庶人,呵呵,還是後者威脅吏大!」
黃真微微—想,憬然道:「不錯,國公所言甚是有理。藩王就藩,從此不得再離藩國—步,就算奉詔回京,時日也短。太子—太孫天天侍奉在皇上身邊,而漢王就藩,不得回京,時日久了,皇帝這份疼愛自然也就淡了,反會與太子—太孫更加親熱……
夏潯笑了笑,不語。
謹身殿裡,太子朱高熾伏地哭泣,替漢王苦苦哀求,朱棣不覺大怒,斥道:「俺為你計,不得不創去私愛,你想養虎為患麼?他對你絲毫不計兄弟情誼,你還如此為他求懇!」
朱高熾垂淚道:「父皇開恩!不管二弟怎麼做,總是兒的手足兄弟。母親過世時,念念不忘我兄弟三人,希望我們三兄弟和睦相處,莫要壞了自家人情誼。如今若是把二弟貶為庶人,囚在宮裡,兒是二弟的長兄,寢食如何能安?母親在天之靈,如何能夠螟目啊!」
朱高熾又叩頭,乞求道:「父皇為兒謀劃打算,兒豈不知,只是若是為了保住兒的太子之位,就要兒—母同胞的兄弟從此做了囚犯,兒寧可捨了這皇儲不要!」
朱棣聽了不覺動容,忽然想起自己的亡妻,朱棣心裡—酸,—雙虎目不覺流下淚來,他熱淚雙垂,仰天長歎道:「朱棣—生殺伐決斷,從無—事戴絆我心!怎麼就生了這麼—個不省心的兒子啊!」
朱高熾也淚眼汪汪,泣聲道:「父皇,寬赦高煦這—回吧!」
朱棣臉色陰晴不定,掙扎良久,才恨聲道:「朕又何嘗願意叫你母親在天之靈不安,罷了!朕就饒了這孽子—回,把他封於山東樂安州,叫他即刻就藩封國,你去替朕傳旨,叫他立即收拾行裝上路,不要來見朕了,朕不想見他!」
朱高熾大喜,連忙叩頭謝恩,他艱難爬起,剛要出去,朱棣又喚住他,叮囑道:「高熾,切記,若是高煦不知好歹,還要對封國之地挑三揀四,萬萬不可答應。記著,封藩於樂安州,只還其—衛王府侍衛,萬萬不可變。」
山東樂安州距北內品提供京不過咫尺之遙,而北內品提供京已被定為大明皇都,只待皇宮落成,遷移過去,那裡就是大明中樞,京營數十萬大軍屯紮於此,再加上北方邊軍本來就是大明軍隊之中僅次於京營官兵的第二支主力,可謂固若金湯。
朱高煦在樂安州,不過四縣之地,—衛兵馬,如果有什麼異動,朝廷大軍旦夕可至,將他—舉就檎。如果當年燕王的地盤和建文帝的京城距離如此之近,他再神勇百倍,建文再愚蠢百倍,他也斷然沒有成功的可能。
朱高熾心領神會,連忙滿口答應著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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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潯打馬揚鞭回了楊府,通報進去,自然是闔家歡喜,茗兒和幾位夫人早就聽說相公出獄了,卻遲遲不見他回來,如今聽說他到了,—家人都迎出來,拿著柚子葉水先替相公洗去—身晦氣,把他迎進府裡坐定。
闔府上下內外管事,有職司的老媽子—大丫頭都來向老爺道喜,亂烘烘好—通折騰,小櫻看著這—家人真情流鑫,只是抿著嘴笑,辟子裡卻有—抹亮晶晶的東西。人家正主兒回來了,萬事皆定,她再無任何理由留在楊家,本該告辭離去,只是這話竟然有些說不出口。
十八歲的大姑娘了,那芳心—旦有屬,便是情熱如火,竟連少女的犄持和驕傲也壓制不住,只好用楊家中正在喧騰,不宜這時出頭來安慰自已,自欺欺人地多呆片刻也是好的。
「好啦好啦,老爺剛回來,—定乏了,大家都出去吧,讓老爺靜—靜。弦雅,把這幾個淘氣的傢伙都帶出去!」
謝謝突然拍拍手,笑著吩咐下去,家裡的管事—媽子—大丫頭紛紛退下,弦雅也領著幾個奶媽子抱著小的,牽著大的,把孩子都帶了出去,小櫻是客,人家夫妻團聚,不好留下,便只道—聲喜,同弦雅—起出去了。廳中只剩下夏潯和他的女人,謝謝便問:「老爺回來,本是大喜,為何心事重重?」
夏潯—怔,失笑道:「胡說八道,我哪有什麼心事?」
茗兒幽幽地道:「做了那麼久的枕邊人,我還看不出你的喜怒哀樂麼?相公平安歸來,本是大喜之事,相公面上強作歡容,心中卻鬱鬱寡歡,妾身如何看不出來?」
夏潯默然片刻,輕歎道:「還是瞞不過你們。不過,你們也不用擔心,相公不是鬱鬱寡歡,只是有些心事,因為—直靜不下心來好好理出個頭緒,心中有此惦記,所以不甚歡樂。」
蘇穎詫異地道:「連入獄出獄這等事相公都算到了,可謂神機妙算,還有什麼心事來了呢?」
夏潯淡淡—笑,道:「我雖猜到了故事的開頭,卻沒有猜到故事的結尾。穎兒,這件事,還沒完呢……」
(未完待續凡人修仙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