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林蔭下行著一男一女。
這兩人正是夏潯和小櫻,這種年代,縱然夫妻,出門在外同乘一騎依舊有點驚世駭俗,所以兩人只得無人時同乘一騎,遠遠看見行人便勒馬停韁,下馬步行。
到這時代久矣,夏潯對此已經比較注意了,反倒是小櫻是草原上長大的姑娘,對此規矩頗有些不以為然,不過入鄉隨俗,也只得忍耐。
兩人男的英俊,女的俊俏,同路而行,靠得又這麼近,路人自然以為是夫妻。只是二人的衣服比較彆扭。夏潯一身衣袍是出門在外時穿的士子長袍,而小櫻穿的卻是婦人燕居的常服。女人出門在外穿的衣服和在宅子裡的衣服稍稍有點區別,雖然她這麼穿著也無不妥,可是叫懂規矩的人看在眼裡就會覺得有些不講究。
這是一套已婚婦人穿的衣服,比較艷麗,小櫻昨夜偷偷換了衣服,因為胸圍子也濕著,便解了下來,與換下的衣服團在了一起,當時並未覺得不妥,等到天光大亮,偶然看到路人稍顯詭異的目光,才發現自己的雙峰解放以後過於活躍。
小櫻健美勻稱的身材、完美挺拔的胸部曲線,還完全沒有歲月留下的痕跡,健康、性感,充滿青春的活力,再配上一套已婚婦人家居時比較彰顯身材的合體衫裙,可真夠瞧的,這時她再想找個地方換衣服,卻找不到合適的地方與機會了。害得小櫻一路上只得盡量含著胸,生怕胸前凹凸分明,原形畢露。
這一路屬於人煙稠密地區,正往前走,忽見前方路上設有一道關卡,幾個皂役公人在那兒設了卡,警惕地打量過往行人。小櫻見了不由慶幸地道:「幸虧已經找到了你,要是我自己來尋你,就算在湯口鎮上不曾遇到意外,走到這裡怕也要被人截……」
扭頭瞧見夏潯臉色。小櫻不由一詫:「你怎麼了?」
夏潯道:「我身邊連個侍衛都沒有,帶著你這樣走路,我說我是國公,誰信?」
小櫻一呆,怔道:「你……沒個憑據麼?」
夏潯道:「憑據自然是有,我有一枚重達三斤的國公大印,還有皇上冊封時給我的誥書冊文,問題是……誰沒事會把那個帶在身上呢?」
小櫻傻眼了:「那怎麼辦?」
這時那幾個巡檢已經注意到了他們。夏潯突然往小櫻挨近了一些,一攬她的纖腰道:「娘子,小心一些!」說著把她往旁邊一帶。避過了一個扛著鋤頭荷著糞筐的老漢,往兩旁指指點點,財大氣粗地道:「娘子,我打算把這一片地全都買下來。這邊的田、那邊的桑林還有剛才經過的兩處魚塘連成一片。有了錢就得買地,什麼東西都是假的,可這地假不了,等咱們將來有了兒子、孫子,這田產就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本錢。」
小櫻又羞又氣,用細若蚊蠅般的聲音分辯:「你……你胡說什麼,誰跟你兒子、孫子的!」
夏潯大聲道:「什麼?哦。這你不用擔心。回頭我跟舅舅打聲招呼,叫他給太平府寫封信,小小當塗縣還能不巴結著我麼?哼!哼哼!」
一個挎著刀的巡檢本已走到近前了,聽他不可一世的這番話。腳底一滑,就繞到他們後面去了,很自然地攔向後面一個推著獨輪小車的漢子。
夏潯和小櫻大搖大擺地過了關卡,等到走遠了,小櫻突然抬肘向夏潯胸口狠狠一撞,夏潯早有準備,身形一退,抬手就握住了她的臂肘。呵呵笑道:「淑女!要淑女!你現在這副打扮,要是跟我動拳腳。可佔不了便宜,會春光外洩的。」
小櫻恨恨地瞪他一眼道:「什麼夫妻。你說咱們是兄妹不成嗎?」
夏潯道:「一個哥哥,獨自帶著一個衣著打扮分明是已婚婦人的妹子招搖過市?你當那巡檢司的人都是擺設?要是叫人看出破綻,你就被人搶走了,我還得回府取了印信才能來救你,萬一哪位巡檢大人自己家也有女人待嫁,那就連我也跑不了啦!」
小櫻聽得忍俊不禁,忍不住「噗哧」一聲笑,紅暈便爬上臉頰。剛想原諒了夏潯的胡說八道,孰料夏潯還有下文:「那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小櫻一提裙子抬腳便踢,夏潯早已閃身躲過,小櫻不便追趕,瞪著他背影恨恨嗔道:「狗嘴裡吐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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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金吾後衛小校場。
點將台上,立著兩桿遮陽的大傘。
紀綱翹著二郎腿坐在傘下的逍遙椅上,手裡捧著一碗茶。校場上群雌粥粥,儘是年輕貌美、身姿秀麗的姑娘。葉公公帶著一班太監正在台下忙碌著,逐一品評、登記,進行著篩選。經由他們的篩選至少還要經過三關,才有資格進宮實習一個月,一個月後,決定最後入宮的人選。
這三關第一關是目測,他們要按照統一的標準,對所有待選秀女評出等級,刷掉排名最靠後的一批人,因此這一關還算比較簡單。紀綱坐在台上,手裡捧著一隻茶杯,紀悠南提著壺,彎腰給他杯裡續著茶水,畢恭畢敬地道:「秣陵鎮上有個女子不曾應召,因為是輔國公特意吩咐過的,所以卑職刻意查了一下,那女子姓謝,叫謝沐雯。或許是他的外室吧,嘿嘿,既然是見不得光的,大人,咱要不要給他弄大發點兒。」
「秣陵鎮……謝沐雯?」
紀綱覺著有些耳熟,仔細一想,忽然記了起來,他輕輕啊了一聲,吩咐道:「原來是她!唔,這個女人與楊旭沒有瓜葛。楊旭出面保她,事出有因,這家人不准動,別給自己找彆扭,明白?」
「是是是!」
紀悠南連聲答應,心中納罕:「楊旭保她,大人也不敢碰她,這家人到底什麼身份?能叫大人跟他的死對頭都出面去保,難不成那家的女人是皇上的外室?呃……,這有點太扯了吧……」
紀悠南胡思亂想著,紀綱問道:「楊旭在慈姥山可還安份?」
紀悠南忙道:「哦,這些天他一直在慈姥山附近遊山玩水,無甚動靜。只是這兩天突然在湯口鎮出現了一次,據說是找什麼人,經我們詢問相關人等,認為他找的就是那秣陵鎮的逃女。不過他在找人的時候……」
紀悠南把夏潯作主,讓他兩個侍衛娶了兩個待選秀女的事說了一遍,眉飛色舞地道:「大人,這事兒要是稟報皇上,該夠他喝一壺了吧?」
紀綱輕輕哼了一聲道:「你的虧還沒吃夠?對付楊旭這樣的人,沒有十足把握,就不要再出手了。不過是兩個待選的秀女,你告到皇上那兒又能如何,這事兒給他記下,要是他倒了霉,這事就是火上澆油的好材料,要是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穩如泰山,這事就不叫事兒!」
「是是是!」
紀綱呷了口茶,悠悠又問:「陳瑛那老傢伙可有什麼動靜麼?」
紀悠南吃吃笑道:「陳瑛那天離開咱們錦衣衛之後,怒氣沖沖回了都察院,之後,卻一直未見他再有什麼舉動呢,呵呵,大人是給皇上辦差,大義所在,他能怎麼樣,這個啞巴虧,他吃定了!」
紀綱不屑地一笑,道:「哼!那老傢伙不過如此,我正等著他還招呢,沒想到他連個屁也不敢放了!」
紀綱剛說到這兒,就聽號炮三聲,轅門外闖進一支人馬,鮮盔亮甲,刀槍珵亮,火銃手氣勢洶洶,騎卒們人喊馬嘶,一進校場,便忽啦啦分作三路,一路向左、一路向右,呈雁翎狀圍向校場裡所有的秀女,另有一隊火銃手、刀盾手直趨點將台,將點將台團團圍住!
紀綱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杯中滾湯的茶水灑到手上都未察覺,只是驚愕地叫道:「這是怎麼回事?」
放眼望去,台前台後、台左台右,數百人肅立不動,已圍得水洩不通。一眼望去,台下寒光閃爍,刀槍凜凜,緊跟著就聽希聿聿一聲長嘶,一匹神駿的黑馬潑剌剌疾馳而來,馬上黑盔黑甲一員虎將,直馳到點將台下,把韁繩一勒,那駿馬四隻鐵掌死死踏住地面,如同石雕鐵鑄的一般,一下子定在了那裡。
紀綱往那馬上黑甲將軍望去,只見他一身重甲,俱呈黑色,護肩、護腕、絆甲絲絛乃至戰裙全無二色,與胯下戰馬渾然一色,只有盔頂紅纓如血一般突突亂顫,往他臉上看,頰當、眉批把一張臉遮起了大半,除了一雙銳氣迫人的眼睛,幾乎什麼都看不見。
那將軍向紀綱冷冷一望,翻身下馬,一員持旗小校疾步趨前單膝跪倒,那將軍在他膝上一踩,戰靴踏到地上,全身甲冑鏗然一聲響,原來他穿的不是一套塗漆的皮甲,而是一套真正的鐵製重甲。
這將軍龍行虎步,旁若無人地登上點將台,將馬鞭在手中輕輕敲打著,目光冷冷地盯著紀綱一言不發。
紀綱目光向台下飛快地一瞥,敲見了那迎風展開的一面旗幟,上書「天策」二字,心中凜然一驚,忙把茶杯往矮几上一放,邁著小碎步飛快地向前幾步,向那將軍重重施下禮去:「臣……紀綱,見過漢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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