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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452章 順籐摸瓜 文 / 月關

    深秋時節,護城河裡的荷花已經殘落,大部分荷都光禿禿的露在水面上,偶有一些半殘的荷葉猶自頂在莖上,隨著秋風吹過,瑟瑟顫慄。

    城門口,進進出出的蒼生、商旅挑籠荷擔,行色倉促,守城門的兵丁嫌風大,已經躲到了城門底下,懶洋洋地曬著斜斜照至的陽光,風吹不到的處所,再有一抹昏黃的陽光,感覺還是有些暖意的。

    護城河邊,有民婦在洗衣服,一塊光滑的清石板斜斜探進水裡,木杵「通通」,地捶著衣服,雖還未到冬季,可是河水很冷,手已凍得通紅。

    偶爾,會有一條鏈子受到捶衣聲驚嚇,翻身躍出水面,濺出幾許浪花。這裡的魚很大,因為護城河裡的蓮藕和魚蝦是禁絕捕殺的,所以環城這一段河水,就成了魚蝦的天堂,只要它們不越境游去它處,基本上都能安享晚年,不過前幾個月黃河決堤,這裡也受了淹,荷花被摧殘的這麼厲害,不只是秋霜的作用,也是洪水氾濫的結果。

    「光!光光!」,銅鑼聲響,舉著「肅靜」、,「迴避」巡街牌子的衙役過來了,正入城的蒼生連忙讓到一邊,河邊捶衣的婦人手搭涼蓬向城門口望去,看這架勢,便曉得是知縣大人回來了。

    考城知縣姓詩,叫詩曉寒,洪武二十七年的進士,做了七年的考城知縣了。這人談不上多大的能力,到任之後,考城沒見多大轉變可也沒有變得更差,這人為官也還清廉,只能是個守成的官兒,在蒼生中的風評倒還不錯。

    此時詩曉寒坐在車轎裡,微頭微鎖,猶自回想著知府大人的召見。

    考城縣屬歸德府治下,歸德知府是別廣和。詩知縣不擅恭維奉承,同這位別知府關係很淡,平素的來往也少,可是前兩日孫知府突然派人召見,詩知縣不敢怠慢,放置好了縣上事務,便倉促趕去歸德府孫知府盛情款待,邀他飲宴,席間還,他為官清廉能幹,早該陞遷或者遷任更好的縣府,只是因為四年靖難,影響了官員們的考課,這才讓他在考城任上一下子坐了七年,知府大人籌算給他推薦一番,至少調任一個富縣。別知府如果真的去做這件事還真容易辦到因為削知府的親家周文澤是吏部考功司郎中。別看官兒不算大實權可不,朝廷公認的四大肥差,就是吏部文選司、吏部考功司、兵部武選司、兵部武庫司。這四個衙門的主官郎中,那能量著實驚人。

    可是詩知縣其實不是孫知府的心腹這天大的好事,怎麼可能憑白無故落到他的頭上?那時詩知縣就覺得其中有蹊蹺果不其然,昨天河南道監察御使陪同都察院河南巡訪使就召見他和孫知府了,此番召見,不問政績、不問廉德,只問兩個月前黃河水患一事,詩知縣就心中有數了。

    黃河水患,半是天災,半是。是天災,是因為雨水過於充沛的時候,黃河水確實過於兇猛,這四年來,南軍北軍打得不成開交,朝廷在河道治理上沒下過什麼功夫。

    是,這一次黃河氾濫,其實洪水較之往年也不算特別兇猛,以朝廷每年撥付的治河款召集役夫縫縫補補一番,其實是可以應付過去的。

    可是,戶部每年撥下的這筆治河款,經過孫知府的手,落到考城縣十成中只剩下三成績算好的了,他詩曉寒是問心無愧的,這筆錢一文也沒有貪墨,全都用在了治河上,可這麼點錢明顯是不敷的,結果幾年下來,堤壩沒有獲得好生修繕,今年終於出了事。

    水患一發,他就上書請求減免稅賦、賑濟災民了,其實永樂新朝剛剛主政,對建文朝的公務尚處於接管傍邊,許多舊事都有斷層,如果歸德府據實上報,只發了洪水,影響秋收,請求減免稅賦賑濟災民,十有朝廷就會把它當作天災直接批准了,未必會想到查一查河道治理是否盡力。

    可去……

    詩知縣暗暗歎了口氣,那位知府大人也太貪心了些,這幾年撈了許多好處也就罷了,如今蒼生遭了災,身為一方父母官,歸正是慷朝廷之慨,怎麼就不克不及據實上報,減免稅賦,減輕蒼生負擔呢?為官一任,不克不及造福一方,也不該給老蒼生幹些雪上加霜的事吧?

    可是,這個孫廣和做了多年的歸德知府了,論資排輩,已經有了陞遷的本錢,這考課上面若是有了污點,那就欠好報請陞遷了,於是……為了他的政績光彩,這水患竟瞞而不報,以致許多蒼生田園被毀,還要強迫繳納糧銳,繳不起,就只好背井離鄉,淪為乞丐。

    今年這場水患並未造成太嚴重的損失,反卻是因為孫知府一己之私,把這水患的損害成倍地擴大了。詩知縣對此雖然不滿,可是當著削知府的面,他不敢。別知府對他的許諾,他倒沒有十分的放在心上,他雖然不敢自詡為造福一方的好官,卻也不肯跟孫知府這樣的貪官結黨。他懼怕的是,別知府朝中有人,如果都督察院扳不倒孫知府,或者只扳倒了孫知府,他這化品正堂,以後就沒法干了。

    而河南道御使和京裡特派的巡訪使來核辦此案,偏要直截了本地去問孫知府,又把他召去,還是當著孫知府的面詢問,這就分明是要為孫知府開脫了,他哪裡還有膽量揭發,迫於無奈,只得了許多違心的話,可是回過頭來,他的心中又忐忑不已,原本領不關己,如今卻被削知府強行拖進了漩渦,一旦朝廷真的嚴查此案,他也雞免要受牽累,豈不冤枉之極?

    詩知縣思來想去,心中掙扎不已,想檢舉」擔憂受到打壓。不檢舉,又擔憂受到牽連。眼看進了城門,詩知府才長長歎了口氣,以道:「罷了」都已經回來了,還想那麼多作甚!苟且偷生吧……,…」

    「縣尊大人回來啦!」

    儀仗正行著,前方忽然有人攔路,詩知縣掀開轎簾兒一看,卻是生花書院的王老夫子,這人不單宏儒碩學,並且是考城本地有名的士紳,他教過的學生裡面,出過很多舉人、秀才,他的兒子如今是朝廷的巡漕御使。

    對這樣一個人物」詩知縣耳不敢托大,他要治理處所,少不了這種處所上的強勢人物支持,詩知縣連忙下轎,笑揖道:「王夫子請了。」

    王老夫子笑道:「縣尊大人回來的正好」我有一位好友自京中遊歷至此,老朽正要設宴款待於他,只缺一位雅客,相請不如偶遇,縣尊大人,就去我府上坐坐吧。」

    詩知縣連忙道:「不不不,姜夫子,本官剛從歸德府回來………」

    王夫子哪肯依他」對那儀仗擺手道:「們自回縣衙去吧,縣尊大人去我府上吃酒,回頭我會著人送縣尊大人回去。」

    王老夫子是本地大族,那三班衙役的班頭兒就是他的族侄」哪敢不依,聽了吆喝一聲」便領著儀仗自回縣衙去了,詩縣令正滿腹心事,哪裡有心吃酒,可是王老夫半興致勃勃,拉著他就走,詩知縣無奈,只好苦笑連連地隨他回去。

    王老夫子把他帶回自己家中,便叮嚀家人道:「快請我那位京中的朋友出來,見見縣尊大人。」

    詩縣令苦笑道:「王老夫子,本官今日真的是無心吃酒。」

    王老夫子神秘地一笑:「縣尊大人,道老朽今日真的是與得遇麼?呵呵,老朽是專候回來的,這位京裡來的朋友,見上一見,只有好處,老朽是不會害的。」

    詩縣令一聽,馬上警覺起來:「王老夫子的這位朋友,本官…………認識麼?」

    「從今天起,不就認得了?」

    隨著聲音,一個高額瘦面,膚色白淨,年約四旬上下的削瘦男子步入客廳,銳利的眼神投在他的身上,如同一隻鷹隼。

    詩縣令驚疑地道:「足下是?」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是來救命的人!」

    詩縣令目芒一縮,沉聲道:「此話怎講?」

    那人泰然道:「本官到了考城,明察暗訪一番,知道詩大人為官倒還清廉,所以才想拉一把。詩縣令,考城水患,受災奏折報上去,朝廷遲遲不見回復,蒼生流離失所,怨聲載道,為何不克不及發函促問呢?冉為報上去便盡到了責任?這是自欺欺人!」

    「本官?是……」

    王老夫子肅然道:「這位是都察院左都御使陳瑛陳大人!」

    詩縣令「」地一聲驚呼,陳瑛朗聲道:「今年水勢不大,為何考城獨獨成患?報災奏折呈送京師,遲遲不見回復,考城士紳再三詢問,也曾再三發文,咨問歸德府,孫廣和如何回答、如何壓下,人證、物證、往來公函,本官已經到了,還不肯交出來麼?」

    「這……」

    陳瑛厲聲道:「詩曉寒,是考城一方牧守,卻想置身事外,豈非癡心妄想麼!要麼,與那削知府沆瀣一氣,同流合污,且看本官能否整治得了!要麼,就大膽揭發,本官為做主!孫廣和如今正在歸德府與本官差派的尋訪使、監察御使糾纏,這是脫罪的唯一機會,切勿自誤!」

    詩縣令聽了,臉色慘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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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京城,信驛司。

    副都御使吳有道帶著人正仔細翻閱掛號簿子,忽地,翻到了考城縣令詩曉寒報災的奏折,吳有道雙眼一亮,仔細再看,這封奏折已於信驛司收到的第二天轉送通政司,上邊有通政司簽收的畫押。吳有道微微一笑,將那一卷掛號簿子合起來,往袖中一塞,對信驛司管事笑道:「這卷掛號簿子,本官先取走了,等事情了了,再還與們信驛司。」

    通政司,御使黃真領著幾個人也在逐一查看公函上傳下達進行掛號的檢索目錄,張安樂像只熱鍋上的螞蟻」面上雖故作冷靜,心裡已像潑了滾水一般,急得發慌。可他也毫無體例,佯做失慎遺失或者疏漏呈報」還可以是馬虎大意,竄改交接簿子,他是不敢的。

    再他改了也沒用,信驛司有他們通政司的接收簽押,他的手還伸不到信驛司去。不過在沒有掌握證據之前,是沒人願意獲咎他的,究竟?結果通政司也不是好惹的衙門,吳有道那個老滑頭就跑去查信驛司了,而把通政司留給了黃御使。

    他剛剛明裡私下已經示意了好幾次,可這個姓黃的混蛋也不知是故意裝傻充愣還是真的聽不懂」對他許的好處根本不為所動,這老混蛋仗了誰的勢力,敢不把他放在眼裡?

    「楊旭?」

    張安樂忽地想到楊旭請客,都察院一共請了三個人,陳瑛、吳有道、黃真。陳瑛是左都御使、吳有道是副都御使」這兩個人也就算了,可是都察院還有十三道御使和在京的御使言官,這些普通的御使總共不下百餘人,楊旭獨獨請了一個黃真………,他是楊旭的人?

    想通了這個關節,張安樂馬上死了心,他再如何拉攏」能有輔國公給黃真的好處何等?張安樂跺頓腳」轉身走了出去。

    黃真捧著一本交接目錄,眼皮微微一撩,瞟棄他的背影冷冷一笑,目光便定在卷宗上某年月日一條記錄上,黃真早就找到想找的工具了,故意在這慢吞吞的折磨人」就是在和張安樂磨耐性,張安樂果然沉不住氣了。

    看著張安樂出去,黃真才慢條斯理地道:「這兒,接收考城縣令奏章的人,是通政知事蘇浦,這人何在?叫他來,問問這份奏章的下落!」

    通政司經歷王樂思連忙答道:「哦,蘇浦………,母親病重,已經告假還鄉了?」

    鼻真微微一笑,問道:「哦?什麼時候走的?」

    「呃……不巧的很,昨天剛剛告假!」

    黃真陰陽怪氣地道:「昨天?呵呵,怎麼能不巧呢,巧,巧得很吶!」

    王經歷訥訥不敢言,鼻真又問:「這蘇浦,家鄉何處?」

    王經歷趕緊道:「雲南楚雄府!」

    「嘖嘖嘖嘖,還真夠遠的。」

    黃真嘖嘖連聲,站起身來,對自己的人笑吟吟地叮嚀道:「走,咱們去吏部,查查這蘇浦的家鄉,究竟是不是雲南楚雄府!」

    王經歷心中一驚,連忙道:「哦,蘇知事的老家是寧波府奉化縣,不過……聽蘇知事,現在遷居到雲南楚雄去了。」

    黃真點頷首,慢條斯理地道:「沒搬出咱大明的地界吧?」

    王經歷乾笑道:「黃御使笑了,固然………,沒有搬出咱大明地界。」

    黃真頜首道:「成,只要還沒離開咱大明地界兒,就不怕找不著!」

    他把那卷交接簿子一卷,往身後一背,像一隻驕傲的鴨子似的,扭著屁股晃了出去」「」

    吏部考功司,考功郎中周文澤氣極廢弛地道:「張大人,怎麼這麼沉不住氣,楊旭擺明了是在敲山震虎,這個時候,怎麼還來見我?」

    張安樂氣極廢弛地道:「不來找怎麼辦?我是看在的面子上,才替的親家壓下了這封奏折。原本,一個三等縣的事,新朝初立,諸事紛芸,原也不虞會上達天聽。可是「…偏偏就讓他楊旭曉得了,眼下已經查到我的頭上,我怎能不急?」

    周文澤頓足道:「糊塗!糊塗!那個蘇浦不是已經解決了嗎?這線索到此也就斷了,他楊旭有天大的本領,也查不到的頭上!只管咬死了王浦,他輔國公又能把怎麼樣?」

    張安樂冷笑道:「我的周大人,的輕巧,我這可是在為處事,要否則……他楊旭想抓我的痛處還真不容易。不錯,蘇浦這條線是斷了,可是考城那邊呢?陳瑛那條瘋狗,是咬住了人就不撤口的主兒,他要是掌握了那位好親家的證據,還怕不克不及順籐摸瓜把揪出來?周大人要走進了錦衣衛的大牢,我就不信的嘴比錦衣衛的刑具還結實,到那時候,能不把我招出來?這條線一旦流露,奏章的事我還的清嗎?」

    周文澤決然道:「安心,我那親家經營歸德府多年,陳瑛派去個人生地不熟的尋訪使有屁用,他找獲得門路嗎?還不得依靠河南道御使。這河南道御使,可是早讓我那親家餵飽了的,此時不出力,他何時出力?有他陪著,陳瑛派去的人,折騰不出甚麼花樣!」

    張安樂堅持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真要出了事,什麼都遲了。依我看,還是跟那位通通氣兒,請他想想體例吧!」

    周文澤游移片刻,歎口氣道:「好吧,先回去,我一會兒就去見他!」

    輔國公府上,思潯正在花廳裡起勁地著騎木馬,楊旭翹著二郎腿,捧著一杯茶,旁邊站著左丹,聽他敘述完畢,夏潯微笑起來:「吏部考功司?這事兒越來越有趣了,盯著他,妖精……就要現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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