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夏潯眉頭一挑，若無其事地道：……下去」
「是！原本木恩是不大曉得這些規矩的，恰因他剛剛接手內書房，內書房的太監們正向他解這些規矩，所以他就順手拈起最上面這封看了看，無意中注意到是彈劾國公的，他就順手把這封奏疏放到其它奏章後面去了。回頭他就讓戴頭兒捎信給國公，盡快把院子還了，或者使錢買了，免得皇上追究。」
夏潯唔了一聲，沒問彈劾他的御使是誰。這個御使肯定是被人當槍使了，這件事縱然真是受賄，頂多讓皇上感覺不快，卻不成能扳倒他，如果有人要對他，絕不會這麼早就圖窮匕現，流露自己。
至於那被人當槍使的御使，就犯不著追究了。人家言官就是吃這行飯的，風聞奏事，縱然不實也不怪罪，他們經常彈劾這個、舉報那個，王侯公卿，逮著誰告誰，沒需要耿耿於懷。就算那九千歲魏忠賢，權傾朝野的時候，幾多一二品的大員都拜了他當乾爹，照樣有御使時不時地告他一本，也沒見魏忠賢不依不饒。
因為都督察就是為了咬人而存在的，禁絕人家告，那就是奪人家飯碗，整個都察院都要與為敵了，除非永遠別讓人家逮著痛處。再彈劾奏章跟雪片兒似的報上去，未必就能傷了，不定聖寵還更加牢固了。做皇帝的，可不見得會喜歡一個連言官們都對沒有一點，意見、或者不敢對有一點意見的官員。左丹見他尋思，特意停頓了一下，才道：「那時」送奏疏去內書房的，正是這位張通政。」
妥潯的眼睛慢慢地瞇了起來。
張通政和段御使是好友，給他家人出出主意，找條求情的門路，這是人之常情，或許他只是恰巧知道了自己如今的住處，單就這一件事的話，夏潯不會追究，也不宜追究。不過，這兩件事兒湊在一塊，就難免耐人尋味了。
「只是一個偶然麼？」
夏潯思索了一會兒，緩緩叮嚀道：「給我盯緊了這個張通政，公事、私事，一件都不要放過！如何措置」等我叮嚀！」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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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朝，依照流程，還是先措置陛辭與覲見的事情。
其實這個步調大大都時候只是個安排，除非有外國使節、或者一二品的朝廷大員朝覲，否則皇上是不會接見的。陛辭的官員也是一樣，如果確實需要皇帝做些甚麼指示，早就私下見過了，除奉旨出兵這種大事，一般來皇上也是不見的。
不過今天不合，雖許滸只是一個四品武將，但他是招安來的。
現在朱棣御極登即位」各國還不知道，除在京的幾位王爺，就連其他各地的王爺們都還來不及派使節入京朝覲，這時候有化外之民、海外群盜歸降朝廷，對朝廷來是相當有宣傳意義的。
何況這股海盜實力不，算上他們的親戚朋友、以及居住在各個海島上」只是托庇於他們羽翼之下的蒼生，估摸著得有近十萬人，這已經相當於一個番幫國的人口了，所以就如當初那名不見經傳的「山後國」來朝覲一般，永樂皇帝也是相當重視的。
永樂皇帝立即下旨召見，已經換上朝服的許滸等三個海盜魁領便進了金鑒殿，別看他們天不怕地不怕，如果朝廷水師真個去打，他們也不懼與之一戰，可是真的到了金鑒殿，還是油然生起一股敬畏。
那巍峨的宮殿，筆挺挺立的宮廷侍衛、盛大的派場，自己就會對人形成一種心理壓力，何況他們現在已經算是朝廷的臣子了呢。
朱棣傳見他們，並沒有一味地宣示皇恩、威嚴，固然，甫登大位，有人來降，這個必定是要大力宣傳的，不過這是禮部的事，朱棣本人其實不太在意，撫慰讚揚了幾句忠心可嘉的話之後，朱棣話鋒一轉，便向許滸問起了東海情形。
起來，大明對海外諸國確實不大瞭解，要否則朱元璋的時候派使臣到日本，也不會錯把親王當國王了。而許滸對東海、南海乃至與他們有聯繫的海外諸國卻是很是熟悉的。原本許滸見了皇帝還有些心中忐忑，現在問起他最瞭解的情形，態度也就自在下來，開始侃侃而談。
夏潯注意到，朱棣傾聽的十分認真，並且他問的工具也不但僅是東海、南海盜寇、倭寇們的情形，恰恰相反，他最關心的就是海外諸國的情況，以及稱霸東海、南海的幾股實力最強大的武裝。
朱元璋是個很強努的皇帝，可他的起點太低，造成了他看世界的眼光還不敷遠。拋卻海洋、甚至拋卻沿海的那些島嶼，把居民內遷，不是因為他懼怕什麼，朱元璋歷來就不怕任何人、任何事，而是在他看來，他拋卻的那些處所連雞肋都算不上，而朱棣的海權意識明顯比他老子強些。
儘管，他的念頭未必是純粹的海權意識，可是做為一個剛剛即位的皇帝，江山還沒有完全納入治下，就能放眼海外，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胸襟了，如果能稍加引導，以這位帝王的魄力，未必不克不及開闢大海洋時代。
朱棣問的很詳細，今天的早朝，僅是接見受招安的許滸等人，就佔用了近三分之一的時間，比及許滸三人退下，被鴻臚寺引導著在武臣班中站定的時候，只覺汗出如漿，後背都濕透了。
「奶奶的，當官還真不容易，老子只上了一回朝，就累成這副模樣，真難為這些官兒們，天天上朝，都怎麼捱過來的。」
許滸暗暗拭了把汗，欽佩地看看那些鎮定自若的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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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散了，許滸等三人跟著出了大殿，磨磨蹭蹭的沒有馬上就走，他們想問問夏潯下一步他們該幹什麼。他們做海盜那都是極精明強幹的，可官場上的事卻一竅欠亨，很是的茫然。一見夏潯走出來，許滸三人趕緊湊上去。
不料三人還未站穩，後面呼啦圍上一幫，一下子就把他們擠到幫邊去了，別看他們一身武苦，往船頭一站就像立地生根一般，任再大的風浪也休想撼動他分毫，此時被人一擠也是立即敗下陣來。
擠人和打鬥那是兩碼事，輕易不擠公車的兄弟們想必深有體會，那些窈窕淑女們，一見公車靠站，便劈波斬浪，肩膀頂屁股拱，把大伙子也擠得七顛八倒。此刻擠人的這幾位不是姑娘，乃是文官，並且瞧他們那一把鬍子，歲數都不了。
擠過來的這幾個官兒是兵部尚書茹常、戶部尚書王鈍、工部尚書鄭賜、吏部尚書張沈、工部侍郎黃福、御史尹昌隆、吏部侍郎毛泰亨，這陣容，六部之中就佔了四部。這幾位仁兄昨天沒有得空去接夏潯，今天散了朝，怎麼也得過來跟輔國公句話呀，所以不謀而合，他們就擠到了夏潯身邊。花花轎子眾人抬，這幾位不是尚書就是侍郎，那都是一二品的朝廷大員，夏潯也不克不及擺譜，急忙拱手還禮。
幾個人正談笑著，忽然有位官員施施然地從大殿中出來，夏潯一眼看見，馬上喚道：「張通政！」
那位官員正舉步往外走，聽見有人叫他，扭頭一瞧，不由攸然變色。
夏潯微笑著，張安樂的神色轉變已盡落他的眼中，要確定張安樂是否有敵意，這是最直接的試探了。至於打草驚蛇，他需要擔憂這個麼？
張安樂神色數變，勉強恬靜下來，急忙趨前拜見：「下官見過輔國公，不知國公有何訓示！」
夏潯笑吟吟地道：「皇上賜建的輔國公府還沒建好，本國公在王駙馬府叨擾許久，又蒙王駙馬借了處宅子給我，一直心存感激，籌算擇日在「聚賢樓，設宴報答駙馬。聽張通政與王駙馬素有交情，到時候還請一同赴宴。
茹常等人聽了，都有些羨慕地看向張安樂，能蒙國公開口相邀，好有面子。可是…………張安樂的臉色卻有些發白，他勉強笑了兩聲，答道：「下官與王駙馬僅有數面之緣，哪有甚麼交情，想必是國公聽岔了。」
夏潯聽了，笑得更愉快了：「這樣麼？呵呵，那是本國公冒昧了。」
張安樂連忙拱手道：「不敢，不敢。」
這時有人喚道：「輔國公，皇上召見！」
夏潯扭頭一看，只見木恩不知什麼時候閃了出來，就在旁邊站定。
夏潯便向茹常等人拱了拱手道：「各位大人，皇上召見，可擔擱不得，咱們改日再聊，請了！」
「請了，請了！」
眾人連忙拱手，夏潯又向許滸等人點頷首，轉身便隨木恩而去，自始至終，未見看張安樂一眼，恍如已把他當了空氣一般。張安樂驚疑不定地看著夏潯的背影，直到夏潯消失在殿角，才把牙一咬，急惶惶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