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這個詩會並不是非常的正規,因為朱允炆很想利用這麼一個活動,給外國使節、新科進士和臣民百姓們種國泰民安、祥和安樂的印象。但是。或許是因為他對前方一連串的大勝真相心知肚明。所以才點心虛。又或者是有點矜持,不願叫人看出他的本來目的,所以羞羞答答的,雖著禮部操辦、中山王府協辦,卻並沒有對這次詩會賦予太多的官方烙印。
這一來,禮部也好、中山王府也好,就可以放手施為,把這次盛會操辦得熱熱鬧鬧,卻又不拘一格,確實有那麼點與民同樂的味道了。
莫愁湖中央,搭了一個圓檯子,估計是下邊立了支柱,所以穩穩當當,並不隨船舶湧動激起的波浪而晃動,檯子邊緣擺放了一圈燈籠。台上空空。看樣子是一會兒要有表演的。因為已經傳出消息來,禮部為了操辦這次詩酒會,特意從教坊司調來了大批的歌舞伎。
明朝不許官員**,但是允許要舞助興。官辦的教坊司,尤其是帝京城裡的機構,主要職能是舞樂,並非出賣皮肉的所在,也就是民間所說的賣藝不賣身了。
六艘畫舫都圍著圓台停下來,呈現出一副花瓣的形狀,其中一艘畫舫上有許多綵衣舞伎正在忙忙碌碌地做著準備,船艙裡還有調試聲樂的聲音。
夏潯上船的時候,他所在的這艘船,前方甲板上已經擺開了許多桌棒,布上了許多酒菜,不斷有人站起相迎不斷有人落座,寒暄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孟侍郎把日本和山後兩國的使者安排好。便繞去前邊見尚書陳迪了。夏潯看到方孝孺已經到了,雖然因為前方戰事的失敗,他和黃子澄都辭去了朝中的大部分職務,現在為人處事比鞠氐調,可是因為仍舊受著皇帝的寵信,所以他看起來仍舊過得很滋潤。
有幸登上這條船的新科進士們聽說座師就在這裡,不禁欣喜若狂,趁著盛會還未正式開始,三五成群便來拜見。方孝孺端坐椅上舉手虛扶,便是答禮,若是對誰隨口問上幾句,輕笑勉慰幾聲,那人便喜氣洋洋骨頭都要輕了三分,這可是御前第一紅人吶。
李景隆和徐增壽、懷慶駙馬等人坐在另一桌,夏潯看到這一桌時,注意到同席的還有一個武人,此人雖著一身尋常布衣,但是坐在那兒肩背挺直神情冷峻顧盼之間頗具威嚴。只有在徐增壽、李景隆等人與他說話時。他才會露出一絲笑意,其他時間則目不斜視。時不時舉杯喝酒。
因為徐增壽邀請客人是為了和他大哥打擂台,所以名單事先並未公佈夏潯也不知此人就是京師外二十四衛原大都督陳暉,只覺此人能與徐增壽、李景隆等人同席。地位定然不低,而他神情鬱鬱寡歡。顯然別有心事,便暗暗記下了此人模樣,以備隨後查他身份。
徐增壽桌上,幾個人談笑風生,尤其是李景隆,好像根本不曾遭受大敗。根本不曾受到打壓排擠,他擁著自己那個相貌姣好的小妾。談話聲音極大、笑聲更是誇張。肆無忌憚」令人側目。同一席上」只有夏潯不知名姓的那員武將神情落寞而已。
而旁邊一席,則是徐輝祖陪著方孝孺、尚書陳迪、侍郎孟浮等人,這一席上,本來談笑風生。其樂融融,但是看見鄰席到了一個懷慶駙馬後。方孝孺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緊接著李景隆、陳暉陸續到場,方孝孺更加不悅,也只有他的門生到面前拱揖施禮的時候,他才肯露出一點笑模樣。
,「放在兩年前,你便是諂媚賠笑,我魏國公又豈會把你一個九品眉儒看在眼裡!……
見了方孝孺那不鹹不淡的模樣,徐輝祖也不覺暗惱,可形勢比人強,這個人眼下可是皇上跟前第一紅人,皇上對他言聽計從的主兒。徐輝祖按下氣惱,不由又恨了兄弟:,「這個老三,請了些甚麼狐朋狗友,誠心給我添亂是麼?……
因為方孝孺明顯的冷淡,徐輝祖本想借談笑之機請他作媒,從他今科錄取的門生中為妹妹擇一佳偶的話一時便不好說出來。
夏潯站在所謂的山後國王子何天陽的背後,冷眼打量著船上眾人,自然不會才人去在意他的存在,同樣的,他也沒有注意站在徐輝祖身邊的那個小書僮。這時候大多數人都是面朝船頭而站,夏潯縱然看去,看到的也是徐茗兒的背影。哪能想到此人竟是小郡主。
日本國使節和山後國使節的酒席是挨著的,主持桌椅擺放的是徐家,他們又不知道雙方不合,等孟侍郎到了。也只好將錯就錯。在孟侍郎看來,雙方雖然不合,也絕不會在這種地方大打出手,不管怎麼樣,他們畢竟是代表一個國家。不會當眾做出才損國體的事來惹人笑話。
日本人雖然看山後人不滿。卻也真的不曾想過在這種場合向他們發難。奈何。何天陽實際上是個海盜,並不是真的甚麼國家的王子」你跟一個海盜講禮,豈非對牛彈琴?
何天陽瞪著島津**,島津光夫瞪著何天眼,大眼瞪小眼,瞪得眼睛「光當光當」的,最後冷冷一哼,各自翹起下巴。做不屑一顧狀,何天陽眼神亂轉,便開始琢磨怎麼戲弄這個鏗子。
「小妹,呶,你看那個,怎麼樣?」
徐增壽正跟李景隆打著哈哈,忽地看見一個白衫公子沿前邊船舷而過,燈光月下「洗若玉人,不由得雙眼一亮。連忙扭頭對茗兒小聲說道。雖說他邀了陳暉、李景隆和懷慶駙馬等人來赴宴,就是為了噁心他大哥。破壞大哥為小妹撮合的婚事,可是真看到能入眼的文人舉子,卻也不介意讓妹子瞧瞧。
這位白袍公子俊美如玉、能高中進士」才學自然也是有的,所以他迫不及待要讓妹妹瞧瞧。
徐茗兒被大哥的「拉郎配」搞得很不開心,正站在那兒生悶氣聽三哥小聲問詢意見,便**地道:「我不喜歡!」
「噯,你倒是先瞅瞅呀,我看這人挺俊的。」
徐增壽有點著急,連忙又喚過一個家丁。對他耳語幾句,叫他去打聽打聽那人身份,那家丁聽了吩咐便急忙離開了。那人正是劉玉玨,他可沒想到有人看上他了,在船上晃悠一陣見這艘船上沒甚麼可能,便登上踏板往另一條船上走去。
就在這時,一個端著瓜果盤兒的青衣侍婢尖叫一聲,手中的盤子一翻,一盤甘瓜(哈密瓜)都扣在新右衛門頭上周圍喧嘩聲立刻鼻下來,這條船上侍候酒水的都是從中山王府調撥過來的侍婢,一見那位姑娘闖了禍,一個管事模樣的人連忙趕過來」恕聲訓斥道:「怎麼這般不小心?小一面說著,一面抽出一塊汗巾新右衛門懊惱地接過汗巾在頭上臉上胡亂擦起來。
那位姑娘瞟了坐在新右衛門旁邊那人一眼有些委曲地道:「三管事。他……,…他捏我……好疼……」說著,輕輕揉著臀部。
「哈……,…」
四下裡,不管是官員還走進士亦或是其他人的僕從,個個恍然大悟都用鄙夷的目光看著那個正襟危坐的小矮子。
島津光夫也同大家一樣」一臉鄙夷不屑地左看右看,看了半天發現大家都在瞅著自己,一張白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眼睛上方兩個黑色的圓點驚詫地往上一跳,蹦起來,雙手連連擺動道:「納尼?不是我!不是我!」
坐在道路另一側的何天陽把二郎腿一翹。撇著嘴道:「大庭廣眾之下,丟人吶……」
「八嘎!真的不是我!」
何天陽不屑地道:「你九嘎!你十嘎!你跟人姑娘說去,跟我說什麼勁兒呀,我又不是你爹「…………」
島津光夫怒不可遏,就想躥過來拚命,被那管事一把攔住,息事寧人道:「好啦好啦,人多手雜,說不定是哪個登徒子佔人家姑娘便宜,貴使請坐,今晚我家大老爺、三老爺邀請眾位嘉賓同赴詩酒盛會,可別掃了大家的興致才是。」
說著向那侍婢遞個眼色,那侍婢狠狠瞪了島津光夫一眼。一扭身子走了。把個島津光夫臉都氣成茄子色了,可又不知該怎麼解釋,只是憤憤地坐下,吹鬍子瞪眼鼻,想要找人拚命都不知道找誰。
何天陽得意洋洋地笑著,手指在袖子裡捻了捻:「嘖嘖嘖,滑滑的、香香的,這味道……不錯呀……嗯!」
正眉開眼笑,何天陽突地瞪直了雙眼,一旁萍女端莊俏麗地坐著,目視前方,手卻從袖下滑到他腰畔,狠狠地擰著。夏潯一旁看著,已經知道是何天陽在搗鬼,看他被萍女收拾,夏潯只是輕輕一笑,又將目光投注在李景隆身上。他忽然覺得。李景隆的談笑風生、放蕩無忌,似乎都是一種偽裝。尤其是那像吃了興奮劑似的表現,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時候,也不曾有過這樣似乎帶著些顛狂的味道。
他是故意的!
夏潯恍然:李景隆是在用這種表現,掩飾他心中的悲傷和失落。曾經高高在上,受人遵崇的曹國公,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他可以無能,也可以無恥,卻很有自尊。不管是鄙夷還是嘲弄,對他來說都是難以忍受的。而這恰恰是只要他出現在公眾面前就必須去承受的。所以。他用他的放蕩不羈、滿不在乎來掩飾他心中的羞辱和難堪。
「李九隆……」
夏潯凝視著他,眼中漸漸露出貪婪的、攫取的光芒。
就在這時,清歌雅樂聲起。畫舫環繞中的圓台上,出現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