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是慈祥和藹的,也是他前世記憶中唯一的親人。
那次他陪著爺爺去晚會,其實是去見一個人,具體是誰他並不知道,當時爺爺把他一個人留在了晚會現場,而他正好百無聊賴地把龔女士的琵琶獨奏聽完了。
神曲《十面埋伏》,不愧是最為著名的琵琶曲。
真實之眼將龔女士演奏時的姿態指法全都清晰的呈現出來,整首曲子在短短的一分鐘之內重放了足足三十遍。三十遍足以令葉問天完全掌握,縱然不能把握其中意境,也至少能做到九成九高仿的地步。
一分鐘到,葉問天徐徐睜開眼睛,令楚南歌和李長天驚訝的是,他原本錯誤的抱琵琶姿勢居然變得標準之極,就彷彿是把玩了數十年的老音樂家。
「喂,別拖時間行不行?實在不會就下來吧,零分不丟人,要是惹怒了老師,給你個負分!」賽博哈哈大笑。
「閉嘴!」楚南歌和李長天同時轉過來厲聲喝道,將賽博所有的聲音全都堵了回去。
卡恰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期待葉問天能再次創造奇跡。
娜娜的眼神既好奇又討厭,反正和卡恰關係好的人她都討厭。
龍玉嬌一瞬不瞬地望著葉問天,她能敏銳的感覺到,一分鐘的時間,這位少年已經變得不同了。「他其實挺帥的,就是年齡太小了,如果再過幾年……」龍玉嬌心中下意識浮現出這個想法,讓她自己也不由一愣。
果然專注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的。
全場變得鴉雀無聲,都在靜靜地等待著葉問天的演奏或者出醜。
在眾人的注視下,葉問天的手指猛地從琵琶的琴弦上劃過,接著同樣的手勢一下快過一下,音律一聲急過一聲,其聲先是如馬蹄,漸漸快如密集的暴雨,給人一種黑雲壓頂大軍即將出征的壓抑厚重感覺。
眾人彷彿看到,戰前列營吹打,金鼓戰號齊鳴,戰士吶喊激勵的場面。節奏由散漸快,快慢交疊轉換不休,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感。
接著,葉問天展現出接連不斷的長掄指手法,彷彿霸王在點將排陣。音律陡然一急,全軍將士在霸王的帶領下出征了!
隨著音律突然變得又急又促,扣人心弦,眾人的心也隨之揪了起來,似乎周圍有千軍萬馬埋伏,無數利劍已經對準了自己的後心。
當急促的音律快到極致的時候,葉問天手指猛地一掄,如大軍相遇喊殺衝鋒,彷彿壓頂的黑雲瓢潑而下,又似大堤被撕開一條口子使得洪水洶湧而出,眾人的心也隨之隆隆震動。
葉問天手指如沒骨頭似的,琴弦瘋狂嗡嗡震動,音律越來越烈越來越尖銳,千軍萬馬交錯廝殺,馬蹄聲兵戈交擊聲,刀刃劃過血肉之聲,此起彼伏震撼人心,整個樂曲被推向了高/潮。
所有人都在認真地聽著,沉浸到兩軍交戰的激烈場面之中,就連阿道夫和賽博都不例外,賽博本來還想出言譏諷,卻沒想到葉問天彈得居然如此之好,簡直比李長天剛才彈奏的還要絕妙,根本連出言譏諷的餘地都沒有。
更何況,這種時候出言干擾,一定會遭到所有人的敵視,因為所有人都已經完全融入進去了。
李長天的表情逐漸由不服變得震驚,又由震驚變得佩服,最後全都化為了一聲無聲的歎息。
楚南歌閉著眼睛,胸口劇烈起伏,似乎置身於戰場,親身感受著兩軍大戰的場面。
然而之前的埋伏此刻終於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霸王帶著的壯烈將士被圍困了!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霸王如一隻困獸,縱然負傷也依舊帶領著殘兵拚命地抵抗者,廝殺著,不放棄,不妥協。
音律從激烈的鏘鏘嘀鳴中放緩下來,感覺有些哀婉低沉,兵戈交擊聲也越來越弱。隨著樂曲旋律的再次變幻,眾人眼前的景象也跟著變化,英雄一世的霸王獨自一人一馬立在萬軍圍困的中央,周圍全都是倒下的將士,有敵人的,但更多的卻是自己的。
腥紅的披風獵獵作舞,頭盔掉了鎧甲碎了,背上插著好幾隻射來的羽箭,胯下的戰馬發出不甘的嘶叫。
旋律成了不斷重複的同音和節奏緊密的馬蹄交替聲,繼而突然變得尖銳急促,戰馬高高躍起,霸王扛著加身的刀劍和插滿全身的羽箭,硬生生從圍困的大軍中殺出了一條血路,留下了無數敵人的屍體。
可惜,傷太重了,大勢已去,再也不可能挽回!
戰馬終於在江邊嘶鳴倒下,卻依然睜大眼睛凝視著自己的主人,霸王的傲氣和霸氣就是它永世追隨的理由。
身後是密集的馬蹄追趕聲,琴聲此刻是如此的悲切不甘。
霸王合上戰馬的眼睛,拔出長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對著翻滾的滔滔江水,慨然唱道:「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唱罷,突然寶劍一橫,一蓬鮮血狂飆而出,染紅了江水。
這四句詩也同一時間被葉問天頌了出來,那鏘鏘的吶喊充斥著滿滿的不甘和無奈。
四弦一劃驟然剎住,所有的聲音全都消失。
整個教室重新恢復了平靜,葉問天按住琴弦閉著眼睛沒有動,全場所有人也都沒有動,甚至連呼吸聲都沒有。
所有人都被那一劍,那一聲急停的琴聲定住了,所有的呼吸都憋在胸腔中久久不敢吐出。那霸王自刎的最後一幕依然浮現在眾人眼前,那四句悲壯的詩歌依然
然迴盪在眾人的耳邊。
這是一場靈魂的震撼!
半晌之後,葉問天終於睜開眼睛徐徐吐出一口氣,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彈的如此入迷,彷彿真的變成了那個霸王一樣,那四句詩也是下意識吟誦出來的。
全場突然傳來急促的呼吸聲,大家終於把憋著的那口氣吐了出來,所有人都急速喘息,呆呆地望著葉問天,有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李長天已經站了起來,急劇起伏的胸膛透露了他的心情,如果不是楚南歌在,他肯定會第一時間衝上去。
阿道夫和賽博對視一眼,同時歎了口氣,這一陣他們輸得心服口服。
龍玉嬌的眼神也充滿了異樣的光芒,對這個神秘的少年更加好奇了。
卡恰臉上滿是驕傲,眼中全是小星星,彷彿葉問天取得的成績就是她的成績一樣。
楚南歌欲言又止,憋了半天終於開口問道:「葉同學,敢問這首曲子出自何處?您師承哪位名家?不知可否為我引見引見?」
葉問天汗顏,這是什麼情況,自己彈了一首曲子,暴走老師的脾氣居然改了?居然變得這麼恭敬了?連稱呼都變成您了?
連忙鞠了一躬回答道:「楚老師見笑了,這首曲子來自我的家鄉。至於師承何人,恕我不便多說,還望老師見諒!」
這話說得模稜兩可,楚南歌反倒更加確信,連忙也鞠了一躬還禮:「我懂了,一定是那位世外高人不願接觸世俗,這樣也好,我也怕世俗沾染了高人一塵不染的心境。只有這種世外高人才能創作出如此神妙的曲子。我向來自詡音樂造詣極高,原來連葉同學都不如,現在才知道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當真是羞愧不已!」
葉問天連忙搖手:「您別這麼說,我會的曲子並不多,論音樂知識更是淺陋。這次真的是超常發揮罷了。」
楚南歌笑了笑:「今天於井中見到另一片天地是我的機緣,我終於茅塞頓開醍醐灌頂。多少年沒有這種創作的靈感和激情了,謝謝葉同學,也替我向那位高人表達最崇高的敬意!」
「老師這是您的琴!」葉問天將懷中的琵琶遞了過去,卻被楚南歌推了回來。
「這就算是送你的見面禮吧,希望以後能多多交流,從今以後私底下我不是你的老師,咱們互為良師益友相互切磋共同提高如何?」楚南歌說道。
葉問天囧,這才剛和秦九韶結拜兄弟,這怎麼又被楚南歌當成良師益友了?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呢?
但所謂長者賜不可辭,葉問天只得將琵琶收入戒指之中並再次道謝。
這時,李長天插話道:「老師,分數,分數!」
楚南歌恍然一拍額頭:「瞧我這記性,一激動就給忘了!葉同學此曲當真是神曲,可流傳千古永世流芳。以小葉的嫻熟演奏再加上這首神曲的意境,還能是什麼分數呢?當然是滿分,100分!」說完自己先激動地哈哈大笑。
眾人再次一驚,沒想到楚南歌的評價居然如此之高,卡恰更是直接衝了上來,一把摟住葉問天的脖子,狠狠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死傢伙,你真棒!」卡恰掛在葉問天脖子上,那表情簡直就是腦殘粉。
葉問天頓時一臉尷尬,急聲道:「這麼多人呢,像什麼樣子,快下來,快點!」
阿道夫和賽博只能默默地坐在那裡,他們此刻只能祈禱葉問天別趁著東風來嘲諷他們就行了,至於反贏回來,還是留在以後的課上再說吧。在這堂音樂課上,他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這點自知之明兩人還是有的。
音樂課這就算是提前結束了,楚南歌一直保持著高度興奮的狀態,臨走之時突然哈哈大笑:「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好詩,實在是好詩啊!我要將這首詩寫下來給老李看,他一定會激動地發瘋的,偶哈哈!」激動近乎癲狂的笑聲迴盪在名人殿堂中,只留下教室內的眾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