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覺得指尖微痛,似有未完全打磨好的木刺劃入了肌膚裡。腦中光芒一閃,她顧不上縮回指尖,拔掉細刺,直接摸上白鶴那對烏黑的眼珠。果然,觸感潤滑,完全沒有木澀刺感。
就像是已經被人按壓過千百遍般。
她先輪流在白鶴左、右眼上都按了一遍,木棺仍然巋然不動。她又試著用拇、食指同時往下用力一按,果然,「卡嚓」一聲輕響,驚的她往後倒退兩步。
越君行急忙伸手扶住她的後背,眾人驚喜地發現,那木棺地板豁然打開,露出一截通往地下的台階。幾人對視一眼後,決定由風傾打頭,沈星語斷後的順序依次進入。
沈星語雖然嘴上仍嘟囔著咒了幾句,但動作還是十分麻利地躍進了棺內。
棺下的台階很是平整,片刻之後幾人站在了一處長長的甬道上,甬道寬度正好可供兩人齊肩而行,兩側牆上每隔不遠也擱著牛油火把,像是經常有人走動的樣子。
甬道很長且岔口分支極多,但在每個甬道口處總是能發現些微似有若無的痕跡,於是五人沿著這些痕跡指引的方向不停向前走著,大約走了一個時辰後,前面終於隱約透出絲絲光亮。
走在甬道裡走動的時候,越君行就察覺到地勢是在逐漸走高的,如今看來,出口果然是在地上某處。大家加快腳步,同時各個都運足內力,以應對即將可能會出現的危險情況。
那光亮看著甚近,真正走到卻又花了小半刻鐘的時辰。
只是,當五人走出甬道口,藉著晨曦的光亮,看清眼前的情景時,仍怔在了原地。
腳下之地,是一片林間,乍然一看,像是身處在相池山中,看起來像是相池山的綿延部分,可卻又不像。
說它像是因為人人皆知,整個相池郡周邊只有一座大山及其綿延百里的輔山。
說它不像,是因為四周到處是蒼蔟盛旺的青松,芬芳百艷的青草地,而這些,皆是冬春之時的相池山所沒有的。
「就是這裡!」風傾語中帶著掩飾不住的驚喜。
「真的嗎?」聽到風傾如此說,南意歡欣喜地問著,如果果真如此的話,那簡直真是太好了。
風傾又側身走動幾步,往四周看了看,重重的點點頭道「應該沒錯,當日離開時我年紀尚小。但我記得風寂曾經提過,他依稀記得這裡的季節和外面是不同的,所以你看,按理說才三月初,相池山中是不可能有如此青郁的山林的。」
歷經波折終於順利找到風族所在之地的喜悅襲來,南意歡一把抱住旁邊的越君行,大大地鬆了口氣。只是,短暫的激動後,她斂回笑容,仰首看向面色同樣凝重的越君行。
她知道,兩人皆是在想。
那白衣男子,究竟是誰?
為何能知曉自己出京的真正意圖,並一路將兩人引來這裡。
晨間薄霧如紗,朦朦朧朧環繞籠在四周,愈發顯得整件事情迷霧重重。
不過既然已經來到此地,幾人也便不再耽擱,沿著腳下這片樹林往深處走去,林中綠蔭密被,清幽靜謐。許久後,領先而行的越君行突然停下腳步,指著一株開的最盛的花叢道「這林中有異陣之術,我們一直在兜圈,那株花樹我們半個時辰前曾路過一次。」
此言一出,沈星語和風傾等人也皺眉細細看了四周幾圈,發現果然如此。
沈星語在天山之時曾跟著青雲長老習過幾年陣法之術,於是他領先而行,嘗試著用各種破解之法又走了幾次,卻發現次次都回到了這裡。
此時,天光已大亮。
眾人從昨日入夜折騰到現在,早已是疲累不堪,索性坐在原地做短暫休憩。越君行接過風傾遞來的水壺,拔開塞子遞給南意歡,溫聲道「累嗎?要是困了就靠著我睡會?」
南意歡接過仰頭喝了兩口後,又遞回給他,想著兩人說好的十日後趕回相池山與寧馳回合,如今已經過去三日,卻還被困在這林子裡,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她搖頭道「不累,休息一會我們就走吧」。
隨後她又將這幾日來的情形串起來想了想,問道「那白衣男子一路留下暗記引我們來此,怎麼如今反而將我們棄在我裡不管不問了,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越君行接過水壺後也連飲了幾口,從容道「不管他是何用意,至少他將我們帶來了這裡。如今不出現,可能也是有他的原因,我們再找找吧。」
「嗯。」南意歡應了,現在除了這樣,確實也別無他法。
簡單的用過乾糧後,幾人又重新尋了一個方向,往前走去。
突然,前面傳來一聲女子嬌喝「何方來人,竟然膽敢擅闖我族聖地?」
眾人猛地頓住腳步,循著聲音的來源往四周看去,只見右前方深林中樹蔭搖動,群鳥驚飛,數隊身穿白衣白袍的男子人人手執一根青綠竹劍,列成一排,劍尖直直對著五人。
可是那發出斥聲的女子卻了無蹤影。
越君行與南意歡對看一眼,將她輕輕拉向自己身後,自己上前一步,朗聲道「在下北越太子越君行,冒昧來此,想求得風族族長和各位長老一見,還請姑娘代為傳稟?」
「北越太子?你說你是北越太子?」話語剛落,從不遠處的蒼翠樹叢中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樹枝搖晃聲。
南意歡抬眼去看,只見白雲悠悠,碧桃如畫,前方款款走出一位黃衣少女。女子面容極致嬌柔瑩潤,長髮隨風飛舞,露出耳後別著的一朵薔薇。
那黃衣女子越走越近,柔軟光滑的裙裾下隱約露出一雙染了紅色蔻丹的玉足,蓮步輕移間,身旁似有煙霞輕籠。雖然她看起來年約只有十四、五歲,但南意歡只覺輾轉兩國皇宮,也未曾見過如此容色絕麗之人。
白衣衛士們看見黃衣女子過來,自動分成兩列,讓她自中間走了過來。
「你真的是北越太子越君行?初語姑姑的兒子?」女子嘴角微微上揚,眼中流露出喜悅的光芒。
越君行微微頷首道「正是?不知姑娘是?」
「君行哥哥,我是錦瑟,風錦瑟。」女子朱唇微啟,露出裡面晶瑩如玉的貝齒,兩彎新月般的長眉下,雙目閃爍如星,流波轉盼,仿若燦爛陽光下的一池春水,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動人魅力。
就在南意歡等人覺得意外那女子態度突然變得親切柔和之時,怎料,話音剛落,那女子竟然緊走幾步上來就要牽越君行的手。
整個動作流暢自如,連越君行都有些微微怔住了,直到風錦瑟的手將要觸到他的衣袖時,越君行才稍稍後退一步,側轉身體不留痕跡地避過。
「錦瑟姑娘--」越君行正欲開口說話。忽聽她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喊道「公主,您忘了。長老們曾立下規矩,不許風初語的後人入族地一步,您如今怎能與他們如此親近?」
說話的是站在白衣衛士首列的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與他人不同的是他的腰間繫著一根藍綢腰帶,看著像是這隊人的首領。
聽到這個聲音說話,風錦瑟也不轉身,只悠悠道「那依風平你之意該當如何呢?」
那個名叫風平的男子眉梢蘊了絲冷意,沉聲道「屬下以為,應當將其立即逐出族地,永世不許其再入內。」
從南意歡站的角度看去,只見風錦瑟雙眸微抬,臉上漾起連連笑意,忽然,一星炫目的光芒自她袖中噴薄而出,然後只聞那男子「啊--」的慘叫一聲,轟然倒地,左手摀住自己的眼部,不停地嚎叫著「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一番突變,驚住了風傾等人,誰也沒有想到,這個看似嬌美的女子竟然下手如此狠辣,不過是一句話而已,就被她廢了一隻眼睛。
沈星語悄然往南意歡的身前站了站,暗運內力貼在她後背,以防她被風錦瑟襲殺。
令人意外的是,越君行反而繼續往後退了一步,與南意歡並肩而立,且伸出左手與她緊緊牽住。
南意歡衝他淡然一笑,指尖輕點,以示回應。
風錦瑟恍若不覺身後人的慘叫,眼光從越君行和南意歡兩人相牽的手上滑過,重新回到越君行身上,嬌聲道「君行哥哥,你別聽他們胡說,走,我帶你去見爹?爹最疼我,一定不會趕你走的。」
「好,多謝。」越君行含笑回道。
有了風平的教訓在前,身後再也無人敢出聲去攔。風錦瑟走在越君行前兩步之處,帶著眾人在叢林中左右繞了幾圈,一炷香時辰之後,就出了叢林,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出現在眾人眼前。
越君行停下腳步,目光複雜地看著眼前這那座山峰上層層疊疊的屋簷樓閣,這裡便是世人眼中神秘莫測的風族聖地,百年來多少人想要尋找,卻從不得其法。他不覺虛空著伸出手,眼眶微微有些潤濕,這裡便是母后自小出生成長的地方,留存著她少女時全部的生活和過往,可惜母后她再也回不來了。
雖然風傾離開時年紀最小,但再次踏上這片土地,他眼中也不覺流露出絲絲動容。
整個族地都依山而建,以幾人如今所站之地為中軸,分別用三台浮橋連著山體,左右兩側屋舍整齊對稱,星羅棋布,分區明顯。
風錦瑟雙明眸彎成了月牙形,對著越君行笑道「君行哥哥,我們走吧。」說完,抬腳領著眾人邁上那座浮橋,浮橋的盡頭有一座小門樓,門裡內外偶有普通百姓衣飾的人進進出出。
這裡人的服飾男子皆已白色為主,女子也皆以淺色為主,看見幾個陌生人進來,臉上一個個都顯得有些詫異,可在看見領先是風錦瑟時,卻又低頭快速走過。
就在風錦瑟帶著幾人想要入城門上山之時,突然從門裡迅疾地跑出另一隊白衣衛士,衛士的最後迎面走來一個四十餘歲身穿水墨長袍中年男子,男子面容雖溫和,渾身卻不覺散發出濃濃的威嚴沉靜之氣。
門邊站著的人看見男子出現,紛紛上前躬身行禮,口中說道「族長好。」
風錦瑟看見那男子,先是一愣,隨後快步走過去,脆聲喊道「爹。」
來人正是風族第二十七代族長風鏡林。
「爹,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風錦瑟指著站在身後的越君行,就想要介紹起來。誰知,卻被風鏡林打斷,道「瑟兒,你先退下…。」
「爹…」風錦瑟朝著風鏡林又走了幾步,嬌聲喚道。
「退下…」聲音不高且溫和,但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瑟兒,過來吧。」風鏡林身後站著的一位藍衣男子開口說道。
「不要。」風錦瑟瞪他一眼,還欲再言。
即便是在見到風錦瑟之後,越君行也知道這一行不會如此順利,因此對於如今的情狀也不意外,於是他對著風錦瑟道「多謝風姑娘好意,就請姑娘先按照令尊之言吧。」
聽到越君行如此說,風錦瑟才跺腳往後退了幾步。
身形讓開之後,越君行和風鏡林之間便再無遮擋,全場也無人言語。短暫的安靜之後,越君行牽著南意歡一同上前,朝著風鏡林行了一禮後恭敬道「晚輩君行見過族長大人,十分冒昧不請自來,實在是情非得已,還請族長見諒。」
風鏡林目光銳利地細細打量了越君行和南意歡後,沉聲道「不敢受太子殿下如此大禮,殿下應該知曉,既然初語當日棄族而去,那麼,您作為他的後人便終身不得來此的規矩吧。」
「君行明白,只是…。」
「既然明白,那便請殿下即刻回去吧,您所求之事,恕我等無能為力。」不待越君行說完,風鏡林便決然打斷了他的話。
「爹---」風錦瑟忍不住又開口喊道。
越君行隱下心中失望之意,仍舊真誠地看著風鏡林,道「君行知道此行實在無比冒昧,也知道當日長老們將風傾四人送予君行時所言的此生不得再次踏入風族的禁言。但攸關人命之事,君行仍不得不來,還請族長大人能聽君行詳言?」
「殿下不必多言,族規便是如此,當日初語不顧勸阻,執意要求離族而去,那麼她和她的後人便與風族再無瓜葛。風族百年來從不許外人入內,因此,殿下還是速速請回吧。」風鏡林拒絕的乾脆利落,揮手甚至想要轉身即走。
這一番對話下來,只聽得風傾和沈星語著急不已,可是卻完全插不上話語,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越君行默然片刻後,又道「君行聽聞族中有至游、蒼羽等七位長老,不知可否有幸與之一見?」
「長老們已閉關十年,誰人也不知他們的出關時間,所以,恐怕也不能如你所願了。」風鏡林冷聲道。
話落,越君行看見風錦瑟也偷偷朝自己點點頭,便知風鏡林說的是實話。看來,要想求得靈魄丹,真的只有他這一條路可走。
可惜,偏偏這人,態度堅決,不願多談。
就在風鏡林轉身往回走了兩步,其他白衣衛士已經想要上來趕人之時,南意歡上前一步,衝著已經背對自己的風鏡林喊道「星染有一言,想要請教族長大人?」
說完,她不等他回答,便一口氣說道「族長和族中長老們,既然認為夫君已非風族後人,那為何還要在十幾年前,將風傾等四人送予夫君,互相扶持呢?既然當年對年幼喪母、獨處深宮的夫君心懷一絲眷顧之心,卻又為何對飽受十年病痛,如今急需靈魄丹續命的夫君如此絕情?」
------題外話------
有妹紙說這幾天有些地方看不太懂,稍微幫大家梳理下
1、秦陌是路過的,在無名客棧意外碰上而已
2、假神醫、陳伯和他的主子是一條線,有關神醫來路和為什麼是假,前文有交代
3、黑衣殺手一條線
4、寧馳是皇帝派著保護越君行一路的,因為之前有懷疑皇帝,所以防備著寧馳
5、深山夜宿時刺殺的白衣男子,有關這個人,看了今天這章應該明白,他是風族線上的
至於,2——5幕後人是一波,還是二波,三波,接下來幾章會交代
這幾天訂閱很差,不知是不是妹紙們都去看盜版了,如果是跳訂或是覺得不感興趣,請千萬別
君行好不容易出宮,而且是去看病,那麼所有不希望他病好,要他命的人全都會出來,所以才會很多條線交雜在這裡
風族的秘密,也是和君行過去十年的遭遇有聯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