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年底,國公府因老國公熱孝剛過,年節也沒有大辦,不過是按俗例備下祭品祭灶拜神,凌霜閣自前次風波之後,倒是沉寂了下來,蘇有容被王瑤算計了這一次,更是對凌霜閣問都不問了,好在東府的下人一向本分,倒是沒有出現什麼打壓算計的情形,日子一天一天滑過去,凌霜閣從外面看風平浪靜的,可這幾日來王瑤和蕭氏心裡卻是忐忑不安,又暗自竊喜。
打發走了送早膳的小丫頭,蕭氏關了房門,對著趴在床邊乾嘔的王瑤皺眉勸到:「公主,咱們還是報了夫人,找個大夫來瞧瞧吧!不然便報了侯爺也好……」
王瑤好容易止住噁心,抬頭看著蕭嬤嬤冷笑到:「嬤嬤不必勸了,夫人如今恨我入骨,侯爺也還在氣頭上,咱們要是報了,三月未到胎氣不穩,這孩子的死活還不都是攥在他們手裡!我定要等個好機會,待他們無法出手害我的孩兒時,才能說!」
蕭氏看著王瑤瘦削的下巴和微皺的眉頭,心裡一陣痛惜:不過一年不到,自家公主就已經被折騰到了如此地步,這是何苦,何苦呢……
國公府的年節宴席很簡素,好在人倒是齊全,鎮守邊關的大老爺也趕了回來,除了清修的吳氏,一家子團團圓圓的吃了頓飯。
同往年的規矩一樣,蘇家的妾室們也被特許在花廳裡開了一小桌陪宴,王瑤和馮氏作為貴妾,自是坐在了上首,蘇百川的兩個通房提上來的姨娘在下首陪著,與主子們的桌子遙遙相對。
家宴開始,老太君開始還笑著吩咐小輩們多用一些,卻在看到幾個孩兒時不知觸動了什麼,潸然淚下,大家知道她定然又是想到了老國公,紛紛上前勸解,幾個孩子也懂事的依偎在太祖母身邊,老太君低頭看了看一張張如嫩果花蕾般的孩兒面,才算是略解愁腸,終於又有了些笑意。
一餐略帶傷感的團圓飯吃完,丫鬟們來撤了杯盤換了香茗,老太君便看著孩子們說話聊天,小桌上的王瑤看時機差不多了,便端著茶水起身,笑盈盈地向著老太君一福身:「妾王氏見過老太君,恭祝老太君福壽綿長。」
老太君本就不喜歡這個北狄女子,後又後又多次聽過衛氏說東府瑣事,尤其是知道了落水那一宗之後,對王瑤就又生了幾分不瞞,不過關著她身份高貴,也不願太落了她的面子,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好,今日是除夕,你們自樂你們的,不必拘謹。」
王瑤福身謝了老太君,卻並未乖乖落座,反而放下杯子,又深深福下:「妾多謝老太君體諒,妾還有一件要事要稟明老太君。」
老誥命抬眼看了看她,應了一句,如箏看著王瑤臉上得意又詭譎的笑容,心裡就是一沉,果然聽她輕啟朱唇,說出一句震驚四座的話來:
「稟老太君,妾已經有喜,一月有餘了。」說完,她便抬頭看著主位上眾人,蘇有容和如箏眼中的驚訝並不明顯,不過稍縱即逝也夠她開懷的了,奇怪的是一向重子嗣的老太君,聽了這個消息卻並不高興,反而陰沉了臉色,王瑤正暗自納罕,便見老太君轉頭對著蘇有容到:
「容兒,怎麼回事,因何孝裡同房?!」她一言出口,蘇有容便起身跪倒,如箏也趕緊跪下陪著,王瑤心裡一沉,暗恨自己居然忘了這一宗,又在心裡罵盛人死規矩太多,卻一時也愣住了。
蘇有容此時心裡大驚大疑,來不及細想趕緊抬頭對老太君到:「祖母,孫兒並未孝裡同房,想來應該是王氏初為人婦,計算錯了什麼,請祖母下令招個大夫來一查便知。」
如嫿見東府夫妻吃癟,心裡說不出的暢快,當下便笑道:「兄長別是說笑話呢吧,王氏年輕不懂事,有沒有喜不知道,同沒同房也能不知?」說著又轉向如箏:「三嫂也太大意了,這孝裡即便是輕狂了幾次,你也該給妾室賜了避子湯才是,如今弄成這樣,嘖嘖~」
蘇百川聽她說話這般尖酸,回頭低吼了一聲:「你閉嘴!」如嫿卻只是不痛不癢地笑了笑:如今自己是什麼都沒有了,別人越倒霉,她便越高興。
老太君聽她這樣排揎,反倒是想起了冬至前後哪一宗,當下便明白了定然是蘇有容著道那次留下的後患,當下心裡也是一歎,對蘇有容的不滿也就轉為了憐惜,當下言到:「罷了,此事既然還確定不了,出了年節我自會請個知根知底的大夫來給王氏把脈,若真是有了子嗣,便說是出了熱孝有的,到時候十月懷胎生下來,說成早產便罷了,你們都起來吧。」
蘇有容起身看看王瑤,心說這貨膽子也太大了,子嗣這種事情都能信口雌黃的!一時卻又解釋不清,忍不住回頭看看如箏,卻見她眼中一片平靜,心裡便更沒底了,忍不住又腹誹了王瑤幾句。
老太君又肅容言到:「今日在場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記清楚了,王氏這一胎若是沒有,就當今天沒這事,若是有,便按我剛剛說的,有一人敢走漏風聲,為奴的打死,當主子的便不要再想做我蘇家人了,聽懂了麼?」說完,她還著意看了如嫿一眼,見她神色一凝,垂頭應了,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罷了,我也乏了,你們都散了吧,過兩日我會叫大夫到王氏你那裡去,這幾日你什麼藥都不要吃,補藥也不要亂用。」
王瑤趕緊笑著福身應了,老太君便扶了丫鬟的手,起身離開了花廳。
如嫿看著臉色平靜,卻明顯有些發白的如箏,心裡一陣爽快,剛想上前揶揄幾句,卻被蘇百川大力一拽,拖出了屋子,咬牙恨恨地去了。
蘇有容看著一旁的如箏,覺得自己此番滿身的嘴也是說不清楚了,只盼著老太君叫來的大夫能證自己的清白,當下便也不多說,上前拉了如箏的手,輕聲言到:「咱們走吧。」
如箏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那裡面有抱歉,有擔憂,卻沒有躲閃,她垂眸反握住他的手,應了一聲便隨著他離開了花廳。
回到寒馥軒,夫妻二人到了臥房坐定,蘇有容還沒開口,如箏便笑著一歪頭:「子淵,咱們三人之間,我自然是信你,你說沒有,便是沒有,我只是奇怪,王氏這一出,究竟是為著什麼……若是假孕爭寵,這也太假了,我怕她還會有後招。」
蘇有容原本還以為要同她解釋一番,賭咒發誓什麼的,卻沒想這樣詭異的情形下,她依然對自己沒有一絲懷疑,當下心裡就是一暖,他這一路想來,慢慢也捋清了頭緒,想著王瑤興許根本就是以為自己懷孕了,卻想不出個妥當的說辭,心一橫便決定對如箏和盤托出,張了張口還沒說話,如箏卻是先笑了:
「罷了,咱們也不猜她所為何來,照我說,自今日起咱們就不沾她凌霜閣的事兒,求見不見,一切庶務也由阿笈姑姑把關,她總不能誣賴說娘親要害她的孩兒吧,這樣即便是她要假孕再扮滑胎栽害誰,也栽害不到咱們頭上,到時候祖母叫來的大夫一診脈,自然就水落石出!」
蘇有容看著如箏的眼睛,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該把自己的「辦法」告訴她,當下便言到:「你說的對,不過我還是要跟你說……」
如箏卻上前摀住他嘴:「我說了,我信你!」蘇有容低頭看看她的眼睛,突然笑了:
「你信我,只是因為你不敢不信我,你覺得這件事情太過詭異,覺著王瑤的所作所為,按常理來說根本就和我的說辭對不上號,但是你不想深究,也不敢深究,生怕知道了真相,更怕知道是我騙你,是不是!」
如箏聽他辟里啪啦就把自己心裡最深的恐懼給揭了出來,一股郁氣忍不住便湧了上來,不知是那裡來的火氣,讓她猛地搖頭:「不是,我說了我信你,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自有你的……」她話未說完,卻被蘇有容低頭堵住了唇,廝磨糾纏了一陣,反倒勾起了她心底的委屈不甘,重重複雜的情思化為淚水慢慢滑落,如箏忍不住就撲到他懷裡哽咽到:「我說了我信你,你怎麼不信呢?!」
蘇有容看她突然爆發的淚水,心裡也是一陣自責,趕緊伸手把她摟在懷裡,輕聲說到:「行了,我知道你一直信我,可是讓你這樣把疑惑埋在心裡憋得難受,說起來還是我的過錯,今天你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我告訴你王瑤此舉的緣由……」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將前因後果慢慢道出,如箏聽得一愣一愣地,心裡的郁氣和酸楚卻蕩然無存,她抬頭擦乾了淚水,又自嘲的笑了笑:「果然是我想差了……這麼說,王氏可能真的以為自己有喜了?!」
蘇有容無奈地點了點頭:「所以我說麻煩就麻煩在這裡,我怕她那種擰性子,老太君的大夫來了診了脈,也是麻煩!」
如箏點了點頭:「那也沒辦法,左右咱們知道便是了,只是可恨……」蘇有容知道她是恨王瑤在家宴上搞得自己在眾人面前沒臉,他自己心裡倒是沒覺得怎麼著,反倒出言安慰了一番,夫妻倆一晚上驚魂,都覺得有些累心,趕緊洗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