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他的話,耶律瑤大為光火,卻在看到他眼神時強自壓下,對著蕭氏擺了擺手:「些許小事,算了。」蕭氏看著自家公主微微一愣,卻還是行禮退後兩步。
蘇有容不願意跟她多客氣,上來便直入主題:「本侯先要佩服一下公主好手段,北狄王殿下寵你也真是寵上了天了,想必公主也知道,陛下已經允了公主所求,於是今日本侯便來跟公主談談嫁入侯府的事情……」他話還沒說完,耶律瑤便倨傲地一笑:
「嫁入侯府?我是尊貴的公主,你不過是個侯爵,居然要我嫁入侯府,不是應該在京師立公主府,你住進來才對麼?」
蘇有容抬頭看著她冷笑:「對,就是公主這話,我不過是個小小的侯爵,配不上公主金枝玉葉,公主為何不另選他人,這盛京出身地位高過我的青年才俊多的是!」
耶律瑤見被他抓住了話柄,心裡便是一沉,她沒想到他一介武將,居然也有這麼高的辯才,還有這麼大的膽量,當下便垂眸沉思了一番,笑到:「本公主喜歡的是你的人,要的也是你的人,求的並不是身份地位,若是你一定要本公主嫁入侯府,也無妨。」
蘇有容笑了一聲,抬頭略帶戲謔地看著她:「公主喜歡的是我的人?公主你知道本侯是怎樣的人?你除了看我在戰場上殺人,還知道我什麼?說出來聽聽,公主到底喜歡我什麼,本侯定然一樁一件,都改乾淨了!」
耶律瑤被他一噎,也壓不住火兒了,當下便冷顏到:「蘭陵侯不必再逞口舌之利,本公主這次嫁你是嫁定了!要我入侯府也無妨,便來說說你怎麼處置你夫人吧。」
聽了她的話,蘇有容卻是抬頭笑了三聲,又沉了面色:「處置?公主何出此言?你若入了我蘭陵侯府,那麼她為先,你為後,她是長,你是幼,她是嫡,你是庶,你有什麼資格妄談『處置』於她?」
聽了他的話,耶律瑤才明白他心裡的打算竟然是!當下便拍案起身:「蘇有容,你太放肆了,難道我公主之尊,入你府邸竟要為庶妻?!」
蘇有容卻是不為所動,臉上還是那個淡淡的冷笑:「公主,按我們大盛的規矩,應該叫妾,不過公主出身高貴,本侯會給你一個貴妾的名分,已經很高了!」
他不說還好,這樣雲淡風輕地說出這樣一番話,立時便恨得耶律瑤面色發青:「蘭陵侯,你大膽!本公主已經十分開恩,准你將夫人降為平妻,若是按我大狄的規矩,就該賜死才是!你如今居然敢讓我居於她之下,還什麼貴妾?你瘋了麼?!」
蘇有容抬起頭,卻是沒有馬上回答,就那樣冷淡地看著她,抻得差不多了才垂眸笑到:「公主如今到了我大盛的地界上,便該守我大盛的規矩,我夫人自嫁於我,孝敬仁愛,持家有道,今年還給我添了一兒一女,且我們伉儷情深,她與七出之罪任何一條都不沾邊兒,我們也沒有理由和離,我大盛是有平妻一說,可從沒有正妻降為平妻的,再說這立平妻,要麼是正妻病弱不能理家,要麼是貴妾有大功於家族或是母憑子貴,再或者是子嗣息弱兼祧兩房,現在看來,公主你也不夠平妻的資格,故而我說將你立為貴妾,已經是禮法人倫所允最高的禮遇,公主卻還不知足?」
他這一番話說出口,別說耶律瑤勃然大怒,便是旁邊的凌逸雲都吃了一驚:他自然是知道他看重如箏,定然不會允許耶律瑤越過了如箏去,卻想著他怎麼也得給她個平妻之位,而平妻之位對於一國公主來說,也已經是莫大的委屈了,他還想著今日自己二人定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能說服耶律瑤,卻沒想到蘇有容開口,許的竟是貴妾之位!他也真敢想,真敢說!!
他心裡波瀾起伏,面上卻是一片沉靜,彷彿二人提前就商議好一般:左右也說好了全聽他的,自己一會兒就著意敲邊鼓,打圓場罷了。
耶律瑤聽了蘇有容的話,心裡怒火騰騰,腦子裡卻清明了起來,不著急反駁,卻是轉頭看了看旁邊的凌逸云:「凌郡馬,這便是你們大盛的規矩?」
凌逸雲雖然顧念著現下的形式,心裡卻是更詳細蘇有容的判斷,當下便笑道:「回公主,確是如此,我大盛世家大族婚姻的規矩就是剛剛蘭陵侯說的這些,按理說,有正妻在堂的新嫁女子能夠得到的名分,最高就是貴妾。」
他這樣說雖然有些模凌兩可,卻也實實在在地表明了態度,耶律瑤看著他沉靜的眼神,心裡也是一沉:若說蘇有容口出狂言是年少氣盛一時激憤,但凌逸雲代表的卻是承平帝的態度,難倒大盛也有開戰之意……難倒自己這一番作為,卻是陷入了他人彀中麼?!
她心中驚疑,卻不願放棄這個機會,更加不甘心真的入了侯府做個什麼貴妾!當下慢慢坐下,一字一頓地說:「若是本公主不允呢?若是本公主必要做你侯府的主母,要讓你夫人居於我之下呢?」
蘇有容也抬起頭,目色中不帶一絲怯意:「若如此,恕在下不敢應承,還請公主另謀他選。」
耶律瑤心內大驚大怒,柳眉一豎厲聲喝道:「蘇有容,你好大的膽子,若你不允,到時候邊地再起戰事,你就是大盛的罪人!」
蘇有容瞇眼看看她,沒有回話,唇邊卻挑起一個微笑,耶律瑤卻覺得他這個笑容,比草原上黑夜裡群狼的眼睛還要駭人,忍不住就微微打了個寒噤,蘇有容慢慢伸手到身側,卻是突然提了刀拍在桌上,嚇得旁邊蕭嬤嬤一下子衝上前:「蘭陵侯,你大膽,難不成要刺殺公主麼?」
耶律瑤卻只是擺了擺手,目視著蘇有容,蘇有容瞇起眼睛看著她,笑到:「公主,你我現在相隔不過三步,刺殺你,我自然是不會做的,不過……」他抬起右手輕輕撫著刀柄上絲質的花紋,一字一頓地開口:「若是將我自己的血濺在你身上,倒是夠近了!」
他話音未落,屋裡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耶律瑤鳳目圓睜,忍不住便往後倚了倚:「你!」
蘇有容卻彷彿終於輕鬆了似的,垂眸笑到:「公主若不信可以試試看,到時候我也不用娶了,北狄王也有了開戰的理由,只是公主卻要落個bi殺他國重臣的名聲,不過想來公主天之驕女,也是不在乎的!」
耶律瑤盯著他的眼睛,想從他眼裡看到一絲心虛或是膽怯,看到的卻全都是冷淡和決絕,她心裡明白,這不是威脅,他竟然是當真的!
她慢慢坐下,心裡漸漸明白了兩件事:承平帝並非是畏戰,甚至說,可能與自己的父王一樣,也是在找借口挑起戰火,而眼前這個男人,自己若想得到,就必須按他說的「規矩」來。
當凌逸雲午後走入太極殿東暖閣,向承平帝報上與公主的商議結果時,承平帝也驚了驚:他沒有想到蘇有容在那樣憤怒郁恨的情況下,還能將事情扭轉到這樣的程度,這已經是他能夠想到最好的結局。
承平帝略沉吟了一下,開口言到:「公主身份高貴,就甘願應了你們的要求?不會有詐麼?」
凌逸雲搖了搖頭:「臣正要向陛下稟告,臣等和公主商議過了,公主不以北狄公主的身份下嫁,公主會令她的侍女裝扮成她的樣子,暫居驛館,對外便說公主沒有選中合適的駙馬,要在大盛居住一段日子,而公主本人,則以大盛女子的身份嫁入侯府……」
聽了他的話,承平帝卻是微微一驚:「她怎麼願意如此?這不合常理啊!溯清公主這麼驕矜的性子,怎會甘願拋開身份尊榮這樣委身下嫁?!」
凌逸雲點了點頭,言到:「這也正是微臣和子淵疑惑的地方,臣等想著,許是因為兩宗,一是公主是一心想嫁子淵,怕還打著嫁入侯府後爭寵的主意,二來……恐怕此番公主下嫁,也不僅是和親這麼簡單,依臣等的拙見,不防將計就計……」
承平帝微微頷首,思忖了一會兒才言到:「卻是太委屈子淵了。」凌逸雲也點了點頭,心裡一陣無奈,承平帝又著意叮囑了幾句,交代凌逸雲全權負責此事,有什麼情況直接向他回稟,便讓他退下了。
三日後,承平帝對外宣稱公主對待選的世家公子不滿意,暫且留在大盛做客,北狄稱臣之事也毫無波瀾的慢慢推進著,相對於這些大事,盛京一件突然定下的婚事倒是沒有吸引人們太多的目光,但知曉內情的各家勳貴重臣卻是都提著一顆心:公主下嫁,居然這樣偷偷摸摸的,這可是亙古未有的怪事!
北狄溯清公主耶律瑤,不顧使團眾人的反對同意了蘇有容的條件,以大盛禮部侍郎王順卿大人養在北地老家的ど女王瑤的身份,與大盛蘭陵侯蘇有容定下了婚約。即將成為貴妾的王瑤也提了三個條件:一是二月初八便要入府,二是要從正門以花轎抬入,三是入府後,不同正妻林如箏住在一個院子裡,要單獨佔一個院子。
蘇有容將消息帶回侯府,如箏看著他愧疚的樣子心裡卻只有心疼,她如何不知要讓身份高貴的公主甘願委身為妾,早已超過了他能夠周全的極限,她知道他定然是耗費了許多的口舌,精力,卻也不問他是如何做到的,只是仔細應下了,又攔了他,自己到西府求了老太君,將衛氏曾經住過的凌霜閣劃入了西府。
改了圍牆,將久未住人的凌霜閣修繕一番,又換了些新的傢俱,忙碌著這些的如箏還沒有忘了給蘇有容熱熱鬧鬧地慶了生辰,都忙完還只是初六,如箏看著修繕一新的凌霜閣,心裡既滿意,又酸楚,一旁的浣紗和夏魚看了,心裡憤然,卻又不敢多說,生怕勾了她的傷心事。
一晃,就到了二月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