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麼說,如箏才全明白了,心裡也放下了三分:「那你呢,不用去恭王殿下那裡守著麼。」
蘇有容慢慢把她摟在懷裡,搖了搖頭:「不必,現在這個情形,誰先動誰就心虛了,既然太子已經蠢蠢欲動,那麼殿下越是穩當,越能得陛下信任,現下太子四處聯絡,殿下卻是回了天襄閣陪貴妃娘娘念佛祝禱,你若是親長,你喜歡哪一個兒子?」看如箏點頭似是懂了,他又拍拍她頭:「睡吧,放心,既然陛下好好的,那就翻不出天去……」
如箏縮在他懷裡,慢慢的心就安寧了許多,卻依然是睡不著,直到五更天上,才略微迷糊了一陣,又早早便驚醒了,叫了丫鬟們服侍著梳洗更衣,等著明德帝的聖旨。
約莫辰時,聖旨終於傳到了每一個院子:明德帝稱自己因宿疾發作不宜搬動,暫留雍順宮養病,令眾臣攜家眷即刻動身返京。
待眾人走出雍順宮,看到前面的車駕時才發現,皇后貴妃,三位皇子居然一人都未留,全部在隊伍的最前面,很多人的心,就慢慢提了起來……
回到京師,即便是如箏這種住在深閨裡的命婦,也漸漸感到了氣氛不同尋常,冬至日後三天,自雍順宮傳來了明德帝的旨意,令太子監國,並掌吏部和北大營軍務,卻是讓恭王執掌了兵部和南大營,眾臣聽了這道聖旨,心內沒有不愕然惶然的,這樣攥著手心兒讓人猜式的安排,讓那些左右搖擺的中間派大臣們端的是百爪撓心,五內俱焚。
整個冬天,太子和恭王頻頻往返於京師和雍順宮,一面伴駕,一面處理政務,但卻是誰都沒能親眼看到明德帝到底病情如何,至多不過是隔著簾子問上一兩句,侍奉的太醫一個個都是諱莫如深,更不要提總管秦順了。
太子倒是挖空心思想要打探明德帝的病體究竟如何,恭王心裡卻是隱隱似乎知道自家父皇的打算,便連問都沒有問,只是一味地奉詔而行,表面上看來,相比上躥下跳,合縱連橫的太子,倒像是處於劣勢了。
整個臘月裡如箏都能感覺到自家夫君身上沉沉的壓力,雖說他表面上還是那樣平和沉靜,和自己在一起時也還是那樣妙語連珠的,但在書房沉思的時間卻是越來越長了,如箏擔心地去問時,他卻笑著搖搖頭:「真是人比人比死人,義兄這麼多年幫著殿下運籌帷幄的,端的是得有個好腦子……」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霜璟也像如箏一般,在臘月裡出了嫁,崔家顧念著朝局和凌家的情形,主動省去了很多繁縟節,但聘禮,倒是又厚了三分,如箏到凌家給她送嫁時,便同琳琅一起,被她哭著謝了一番,三人想起這一年多來的種種,都忍不住潸然淚下。
忙完了霜璟出嫁,又是忙年,這個年節家家戶戶都過得簡素,整個正月裡唯一讓如箏高興地事情,便是初二回娘家,與老太君徐氏如柏他們歡聚,無意中卻是聽到了些風聲,一向搖擺不定的自家爹爹,竟然似乎是倒向了太子一邊,惹得如箏又忍不住一陣煩悶。
因著蘇國公的政見,蘇有容在府裡這大半個月也過得有些憋屈,好在內書房有如箏守著,倒是沒出什麼大事,出了正月,天氣也慢慢暖和起來了,就在大家猜測明德帝這一關應該是能闖過去的時候,二月初二上燈時分,雍順宮卻快馬傳來了驚人的消息:
明德帝病重,連夜招太子和恭王到雍順宮伴駕。
眾人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太子府裡自然是門庭若市,恭王也一邊準備著快馬出京,一邊速招了幾個心腹到王府商議,國公府裡,如箏幫著蘇有容打點好了隨身的物件,蘇有容卻沒有著急走,而是將她拉到了裡間,極鄭重地對著她拱手為禮:「夫人,為夫的有一事相求。」
見他這樣,如箏嚇得趕緊側身躲了,又還禮:「夫君不必如此,有什麼要我做的,我一定做到。」
蘇有容點了點頭,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懷裡:「箏兒,我知道你是個靈秀的,如今的情勢不用我跟你多說,也來不及細說了,明日早間,最遲午後這京師恐怕就要亂,如今殿下自然是要去雍順宮的,這段日子來我們也安排的差不多了,只是事出倉促,宮裡……貴妃娘娘那裡尚不穩妥,今夜各宮苑已經落鎖,但明日卻難保不會有什麼邪心人作亂,故而我要求你,明日替我帶一個人入宮,保護貴妃娘娘!但是此事十分危險,不定……」
如箏明白了他的意思,當下便笑著環住他的腰:「夫君,你不用說了,我早就說過,我會陪著你一直走下去,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明日一早我頂著開宮門的時辰就遞牌子帶雪纓入宮,你放心!」
蘇有容點了點頭,輕輕放開她:「雪纓是要帶的,不過你還要帶上另一個人……」
如箏不解他何意,卻看蘇有容到外間撩開簾子,叫了一個人進來,她定睛一看,便認出是他管著前院書房的小廝籌棋,當下便愣住了:
「夫君,他……卻是無法帶進宮裡啊!」
蘇有容笑了笑,卻沒有回答她的話,自拿了大衣服走到門邊:「你放心,這不是籌棋,是夏魚。」留下這句,他便撩簾子出去了,留下屋裡如箏滿臉疑惑,旁邊伺候著的夏魚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籌棋是奴婢?姑爺什麼意思?」
她這一言出口,旁邊的籌棋倒是笑了:「原來這位就是夏魚姑娘……」他一張口,如箏便覺得不對,籌棋她也是見過幾次的,根本不是這個聲音,這個少年的聲音聽起來低沉黯啞,帶著一股子別樣的味道,倒有幾分雌雄不辨……
還沒等她回過神兒來,那「籌棋」又說到:「夫人不必驚訝,聽我慢慢說……」說著,他又略帶羞澀地一拱手:「失禮失禮,您叫我小七就行了……」
半個時辰之後,當「籌棋」從裡間再出來時,如箏和夏魚都愣住了,他儼然已經變成了另一個夏魚!
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世間竟然真的有如此精妙的易容之術,如箏壓了壓心裡的驚歎,對著小七說到:「我明白夫君的意思了,明日你和雪纓便隨我入宮,夏魚便帶些乾糧到內書房佛堂裡躲著,我們不回來,你不要出來!」夏魚趕緊仔細應了,如箏又讓小七在堂屋暫歇,自帶丫鬟們到裡間安排去了。
國公府裡悄悄地安排定,恭親王府的書房裡卻還亮著燈,恭王一邊收拾行裝,一邊聽著心腹謀臣和將領們分作兩撥低聲爭執,心裡一陣無奈,凌朔風和崔明軒認為如今京城形勢堪憂,恭王離京必然會被太子鑽了空子,更何況這一路上天黑路險,帶多了人馬會被陛下懷疑,帶少了又不安全,更擔心這消息根本就是假的,是太子府放出的煙幕,證據就是太子非但沒有奉召的意思,還在京師裡大肆聯絡,大有bi宮奪位之勢!
南大營幾位心腹老將卻力勸恭王一定要奉召前往雍順宮,一再說佔了大義才能名正言順,恭王拿了斗篷,看著旁邊一直低頭沉思一言不發的蘇有容,心裡突然一動,問到:「子淵怎麼看?」
蘇有容愣了愣才抬起頭,目光中卻沒有一絲疑惑:「殿下,微臣也認為您一定要奉詔而行,陛下此舉,定不是表面上那樣簡單,京裡有武威侯大人、叔罡兄和我,還有南大營的老帥們,定然不會讓太子**翻了天去,至於消息是真是假,臣可以很明確地告訴殿下,旨意是從雍順宮出來的,且一路上無人攔截!請殿下早下決斷!」說完,他便起身單膝點地,室內一時便靜了下來,恭王低頭看看他,笑著點了點頭:「不愧是子淵,本王已經決意要奉詔前往雍順宮伴駕,南大營的諸位請即刻返回穩住形勢。」
他一拱手,南大營幾個將領也不再多言,行禮退下安排去了,恭王又對著凌朔風言到:「叔罡,你和子揚帶上我府裡的親兵,還有南大營事前安排在城北的那些到北大營盯著,一旦他們起事,能招降就招降,不能招降就打,按咱們事前說的先把顧家旁支那幾個人辦了,其他人就好辦了!」他說完又轉向蘇有容:
「子淵便帶著你自己訓的那五百人,在京師埋伏好了,萬一父皇……本王回來時便要靠你這些人馬定大事!」待凌朔風和蘇有容應了,恭王又到:「此番踏雪會守在王府不動,以免太子那邊起疑,不過本王提前找她要了她那五百幽雲鐵騎的親兵,如今也交給子淵你們,你倆在京師等我。」
恭王這一句倒是把凌朔風等三人說愣了,他剛剛都已經安排出去,明明是蘇有容帶一千精兵留守,哪裡來的「你們」?
沒等他們發問,恭王卻低頭笑了笑,笑容裡含著十分的欣喜和慰藉:「所謂有福之人不用忙,我正愁沒人可用,今兒早上就有人上趕著混進了王府來幫我了……」
他話音未落,書房屏風後面便轉出一個人,燭火搖曳中,蘇有容等人都是一愣,又瞪大了眼睛,接著又眨眨眼,唯恐自己是認錯了人,又要空歡喜一場。
對面的人看到他們三人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向柔的面龐因為風吹日曬和斜斜劃過右頰的一道淡色傷疤而帶了幾分堅毅的味道,可眼中蘊藉又睿智的目光卻還是那樣熟悉,重重地敲響了凌朔風三人的心鼓:
「二哥!」凌朔風先回過神兒來,上前一把抱住那人:「你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