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有容此次回來,倒是漸漸有了些閒暇,偶爾午後也能回來的早了,如箏便趁此機會日日給他換著樣兒的補身子,生恐他前段日子欠下什麼虧空。
過了七月底,天氣慢慢也涼爽了,這一日蘇有容難得早回來,便陪著如箏在院子裡賞早開的桂花,這院子原本叫桂香苑,自然是闔府桂樹最多的院子,此時雖然只是零星開了少許,依然是香氣清遠,都飄到了院外。
一壺茶還沒喝完,如箏便聽到門口一陣「吃吃」的笑聲,抬頭看時,卻是吳氏的女兒大姐兒在院門口探頭探腦。
大姐兒臉盤圓圓,白裡透粉跟個蜜桃似的,看的如箏笑的瞇起了眼睛,衝著大姐兒一招手:「大姐兒乖乖,到嬸娘這裡來啊。」
大姐兒紅著臉嘻嘻一笑,幾步跑進寒馥軒,自膩在如箏身邊,也不說話,一雙大眼睛骨碌碌亂轉,旁邊蘇有容看著好笑,又看看門口並沒有其他人,便笑道:
「小丫頭,自己偷跑出來的吧?」
大姐兒抬頭看了看蘇有容,卻是笑的更歡了:「三酥~大姐兒不是偷跑出來的,奶娘跟著呢……奶娘沒我跑得快!」一句話還帶著奶香,聽得蘇有容笑的前仰後合的:
「什麼三酥啊~核桃酥還是桂花酥啊?」說著便端了旁邊的果脯和點心送到她們面前:「快叫三嬸兒,三嬸兒給你好吃的。」
大姐兒笑嘻嘻的把手指塞在嘴裡,怯怯地叫了一聲:「三嬸兒~」聽得如箏心裡軟軟的,趕緊拿了一塊桂花酥遞給大姐兒:「好孩子,快吃吧。」
如箏看著大姐兒慢慢啃著那塊桂花糕,甜的一雙大眼睛都瞇了起來,心裡愛的不行,折身回到屋裡挑了幾個漂亮的荷包並一小串彩珠鏈子出來,又拿了各色女孩子愛玩兒的東西哄她,直喜的大姐兒一會兒的功夫就黏在了她身上,任蘇有容怎麼叫都不下來。
玩兒了約莫有大半個時辰,門口才出現了一個體態臃腫的僕婦,大姐兒一看她過來,便直往如箏身後藏,那婦人探頭探腦地看了一下,才訕笑著走到二人面前,福身行禮:「給三少爺三少夫人請安,奴婢于氏,奉我家少夫人命來找大姐兒,沒想到小主子竟然摸到這兒來了,真是叨擾二位了!」
卻是大姐兒的奶娘到了。
如箏笑著將大姐兒領到身前摟著,開口言到:「無妨的,大姐兒很乖巧。」說著又轉向大姐兒:「好姑娘,先隨你奶娘回去,免得你娘親擔心,明兒回了你娘親再來嬸娘這裡玩兒好麼?」
她溫言勸告,誰知一直都十分乖巧可人的大姐兒卻突然尖叫了起來:「我不回去!三酥這裡好,有好吃的好玩兒的,還有三嬸兒陪我,娘親只會叫我賠錢貨!」說著竟然哭了起來。
童言無忌,在場的三個大人卻著實尷尬了一把,如箏也不好多說,只是低頭哄著大姐兒,蘇有容便起身對于氏說到:「如此,便讓大姐兒再玩兒一陣子,你回去告訴大嫂,稍後我親自送她回去。」
大姐兒聽自家三叔吐了口兒,一雙大眼睛瞟來瞟去地看著奶娘,小手還死死拽著如箏的裙子。
那于氏看實在是帶不走大姐兒,又得了蘇有容的保證,便也福身應了,退出了寒馥軒。
于氏一走,大姐兒臉上才露出了笑顏,又纏著如箏要吃的,如箏餵了她幾塊糕點,又生怕她吃多了積了食,便讓秋雁熬了山楂酪來給她吃,大姐兒瘋玩兒一通,終於在如箏懷裡沉沉睡去,雙手還緊緊抓著她的衣袖。
蘇有容進屋拿了張小毯子把她裹了,慢慢接過來看著,輕歎了一聲:「這麼好的姑娘,又聰明,又漂亮,長得神似大哥……她也忍心說得出這種話。」
如箏也點了點頭,給大姐兒掖好了毯子:「大嫂是想差了,子嗣總會有的,女兒卻是娘親最貼心的人,何苦……」她抬頭看看蘇有容,從他雙眸裡看到了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眼神,濃濃的柔柔的,卻不同於看自己時的那種火熱,她心裡一動,歎到:
「夫君,你很喜歡孩子吧?」
聽她這麼一問,蘇有容還沒回過神兒來,笑著點了點頭,又趕緊抬頭看著她:「不過,我不著急。」說著嘿嘿一笑:「咱們早晚也會有自己的寶貝兒的,若是個女孩兒,一定把她當公主那樣養著!」
如箏陪著他笑了笑,心裡卻帶了一絲愧疚,見蘇有容抱著大姐兒起身,便趕緊把荷包和彩珠鏈子塞在大姐兒懷裡,又讓秋雁拾了籃子糕點跟著,往菡居去了。
一晃天氣轉涼,蘇有容慢慢地又忙了起來,好在大姐兒自那日起便常常跑來,有時候奶娘跟著,有時候卻是獨自一人,問了于氏,卻說是吳氏應了的,大姐兒來了幾次,如箏和她逗趣閒談時,才知道大姐兒居然還沒有閨名,四歲了還只是大姐兒大姐兒的叫著,忍不住心酸喟歎,她看著院子裡開的很好的桂花,突然想到了桂花又叫仙香,便和大姐兒商量在寒馥軒便叫她仙兒。
大姐兒開心地一蹦老高,如箏又趕緊叮囑她在外面可別說三嬸娘給取了名字,小仙兒人小鬼大,點頭仔細應了,童言稚語聽的如箏一陣愛憐。
如箏愛憐仙兒,卻也知吳氏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猜想著她可能是想借仙兒和自己拉近關係,甚至可能會有別的什麼因子在裡面,故而雖然捨不得仙兒,卻也時時小心,每日到了時辰,便會讓雪纓早早迎在她的方向,親自抱過來。
這一日午後,如箏備了仙兒喜歡的糕點等著,不多時便看到雪纓抱著仙兒急匆匆趕過來,手裡還拿著什麼,如箏見她神色不對便對著浣紗使了個眼色,浣紗會意拿了糕點引著仙兒進了屋,雪纓才福身到:
「小姐,今兒奴婢到院子裡迎仙兒小姐,卻看到她拿了塊點心邊走邊吃,奴婢見於奶媽也不在她身邊就多了個心眼兒問是誰給的,仙兒小姐卻說是您的丫鬟給的,奴婢便趕緊將點心騙了下來……」
聽了她的話,如箏心裡一驚,趕緊叫了秋雁和她娘柳氏過來仔細查看那糕點,柳氏一番查看,又拿銀針試了試,卻是無毒,她想了想,眼神一動輕輕掰開了那糕點,眾人定睛看時,均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那糕裡深深埋著三根極細小的繡花針,好在大姐兒只是咬了幾口,還沒有咬到有針的地方。
如箏想了想,便進了堂屋,保險起見給大姐兒餵了些濃茶,又待了大半個時辰見她無事,才放下心來,申時二刻,如箏看時辰差不多了,便照例讓秋雁收拾了點心,讓浣紗拎了,又拿帕子裹了那塊有針的糕,親自抱仙兒進了園子,她平日裡也是隔三差五地便會親送她回去的,倒也不怕招了別人的眼。
一路走走停停的,如箏倒是問清了糕點的事情,本來心裡便有了些計較,此刻就更確定了,也不多逛,快步帶著她回到了菡居。
待如箏細細向吳氏說明了午後的事情,吳氏心裡也是一驚,要知道她雖然不甚疼愛大姐兒,可現下這個姑娘卻是她唯一的倚仗,吳氏也是心思剔透的人,當下便和如箏約定,日後定然上心讓人送大姐兒到寒馥軒,如箏見她似是明白了,便笑著起身告辭。
回去的路上,浣紗略帶隱憂地問如箏,唯恐吳氏不相信自己主僕的說辭該如何,如箏回頭看了她一眼,笑到:
「咱府這個大少夫人,雖然說不上坦坦蕩蕩,卻是個明白人,自然知道我無須演這麼一出賊喊捉賊……」她看了松濤苑方向一眼:「此番人家的計策,莫說是沒成,便是成了估計大嫂也不會完全信是我做的,不過我的名聲在府裡可就多少都要壞幾分了,人家也就遂了願。」她這麼說著,進了寒馥軒的大門,末了又抬頭冷笑一聲:「你看著吧,大嫂手段高明,遲早能查出是誰幹的……呵呵,還真是個不怕死的貨。」
翌日府中一片風平浪靜,便如從沒出過這事情一般,如嫿撒出去人手打聽,得來的消息卻是兩院一片安寧,大姐兒還是不時便到寒馥軒玩耍,她忐忑了幾日,便也放下了,想著許是小孩子貪玩兒,弄丟了點心也未可知。
深秋,日子一日涼似一日,大姐兒漸漸來的少了,終於在接近中秋的時候,被吳氏拘在了院子裡,如箏雖然捨不得,卻也怕再有人利用她栽害自己,乃至傷了無辜的孩子,便忍著難過,心裡更加期盼著能有自己的孩子。
轉眼進了仲秋,國公府也忙碌期中秋佳節的家宴來,廖氏得了老太君的令,此番倒是不敢再給如箏如嫿派什麼活計,只是叫了大房和三房兩位夫人參詳著操辦了家宴。
到了中秋節這一天,全家人早早地就聚在了花廳,老國公和老誥命打扮一新,看著滿桌兒孫笑的合不攏嘴,酒過三巡,老國公讚了幾個兒孫有出息,又著意點撥了幾句,眾人起身應了,剛坐下,旁邊老誥命卻是輕歎了一聲:
「只可惜,團圓佳節卻是難聚齊,清言和海納在邊關苦寒之地駐守,也不知有沒有月餅可吃……」她轉向張氏,歎道:「海納若是在此處,在算上當初沒序齒的那個孩子,我就能看到四個孫兒嘍。」一句話,說的張氏表情尷尬,只是唯唯稱是。
如箏心裡卻是一沉:若說老誥命提起長房父子二人是埋怨張氏吳氏不知足bi走自家夫君,那特特提起當初夭折了的那個孩子……卻又是為何?
但此時卻不是多想的時候,她也只得按下心思,同眾人一起勸解了老太君幾句。
老太君自舒心地笑了笑,剛要招呼兒孫們吃菜,旁邊蘇百川卻起身笑到:「祖母,您感歎府裡人丁不旺,孫兒倒是有個好消息要稟告二老。」
聽了他的話,老誥命面色一喜,卻是看了如嫿一眼,燈影下卻是看不清楚,如箏坐的離如嫿近,此時看著她卻似也是吃了一驚的樣子,當下心裡便是一動,果不其然,蘇百川接著說到:
「孫兒新收的通房月兒已經有喜了,特向祖父祖母報喜。」
他一言出口,滿座眾人都是靜了靜,如箏斜眼瞟了瞟如嫿,果然見她雖然是面帶微笑,一副大度的樣子,臉色卻已經白了。
想想前世也是這般,嫡房嫡孫的第一個孩子,卻是庶出……
還是老國公老誥命先回過神兒來,雖說不是嫡子,但沉寂了許久的國公府裡終於又要迎來一個孩子,卻也的確是件大喜事,當下便笑逐顏開地讚了幾句,又讓人到前院賞賜待月。
按照慣例,通房有喜是要提拔做姨娘的,如箏想到這一層,卻難免為待月擔心,看看旁邊的如嫿,目光中卻是閃過一絲狠戾,別人看不出,她是同她鬥過多少個回合的,自然知道如嫿肯定也是想到了這一層,準備將待月攬到院子裡,再出手對付了。
有了這個好消息打底,家宴眼見是吃的歡樂了些,只是私下裡幾家歡喜幾家愁,卻是無人過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