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日風平浪靜的,如箏便如往日一般,送走蘇有容便到春暉園請安,回到自己院子箏也彈不得,她又不愛串門子,便趁此時機將自家夫君書房裡的書,撿著有趣的挑了幾本看,不然便是為他趕製春裝,十來日裡,不過是到凝香苑找程氏聊了幾次天。
日子過的雖閒,如箏卻也沒放鬆對府裡諸事的打探,夏魚報上說府裡諸事平順,只是兩樁事情特意回了如箏,一是菡居大房進日似是對自己院子打探之事上了心,夏魚便令人略收斂了些,如箏點頭讚了一句,夏魚說到第二樁,卻是時常會聽松濤苑丫鬟們抱怨主子越來越難伺候,二公子借少夫人守孝的因子,十天半月也不進正房一步什麼的,如箏聽了心裡也打了個點,想著廖氏恐怕不會就這麼任由他冷淡了如嫿,果不其然,四月初一這一天,男丁們都休沐在家,一大早漪香苑便傳了令,讓兩對小夫妻去給老誥命請安之後來漪香苑說話。
如箏和蘇有容商量了一下,都認為自己夫妻二人不過是陪綁的,便著意慢慢溜躂,晚些才到了漪香苑,果然進去的時候便看到廖氏沉著面色,旁邊蘇百川擰著眉似乎剛剛辯駁過什麼,如嫿手中絞著帕子,臉上還掛著淚痕。
蘇有容和如箏裝作沒看見似的給廖氏請了安,又同蘇百川二人見禮,便坐在一旁裝屏風。
廖氏見該說的也都說了,蘇有容和如箏又已經到了,便歎道:「川兒你就順著你媳婦吧,她也是好心,如今外院那個丫頭不明不白的放在你房裡也不是個事兒,便給她個侍妾的名分,挪到內院來吧。」
聽了廖氏的話,如箏心裡也明白,如嫿這是故技重施,要整治待月了,她雖然擔心,卻也知這不是自己能管的,便當沒聽到,垂眸不語。
蘇百川卻是想也不想便開口言到:「娘親,並非孩兒不尊您的慈令,只是如今熱孝在身,若是抬了真兒為妾,兒子心裡還是過不去,便先這樣放在外院吧,她自己也說不在意名分,當丫鬟也無妨,兒子日後多回松濤苑陪如嫿就是了。」
廖氏見勸不動他,他又多少吐了口願意回松濤苑,便也笑著順了他的意思,如箏聽到蘇百川提了待月新改的名字,心裡又是一恨,面上卻不願顯露出來,只是裝作不經意看了一眼蘇有容,果然看到他眼中也帶了一絲探究之意,轉瞬又化作笑意:
「哦,小弟倒是不知,兄長身邊又添了新人?」
蘇百川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如何不知他是聽出門道,吃味了,當下也笑了笑:「是啊,以前倒是沒發現,你二嫂的這個丫鬟,容貌上很合我意,不過,終究是個玩物,算不得新人。」
蘇有容聽他這話,心裡升起一絲薄怒,面上卻是笑的更開了:「真兒?名字不錯,只可惜……」他抬頭直視著蘇百川,雖笑著,眼裡卻閃過一絲厲色:「衝撞了大嫂的閨名!」
經他一說,大家才想起長房大媳婦吳氏的閨名的確是叫做吳貞,貞真同音,還真是衝撞了主子的名諱,其實這種事情,若是本主不提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只是此時被蘇有容冷口說出來,若再不改,蘇百川便難免擔個縱容寵妾藐視長嫂的名頭了。
蘇百川怎不知他突然發難是為了什麼,卻也無法,只得肅容點頭:「這倒是我疏忽了……」
廖氏不知箇中情由,便也沒當成什麼大事,當下笑到:「那就不要改來改去的了,這丫頭原本是叫什麼的還叫什麼吧,不過是個通房,何必搞這麼多名頭。」
蘇百川趕忙起身應了,廖氏又叮囑了幾句,才轉向蘇有容:
「容兒,你兄長屋裡已經有了兩個侍妾,如今又有了個通房,你院子裡卻還是冷冷清清的,看著也不像樣,本來你和箏兒成親日子還早,我也不想這麼早就讓你納妾,不過眼見現下箏兒和嫿兒一樣,都要守孝半年,便是後仨月鬆一些,還有前仨月呢,上次給你的丫頭,也做了閒事……想來你定是不喜,我看不如在箏兒的貼身丫鬟裡提拔一個起來,哪怕先做個通房也好。」
如箏隱隱覺得廖氏怕是要舊事重提,卻沒想到她竟然說的這樣直接,抬頭看上位並不妥當,她心念一動,抬眼看了看如嫿,果然見她滿臉得意看著自己,如箏心中一陣好笑,卻也不是不氣的。
果然是她在慫恿……
她心思剛一動,便聽旁邊蘇有容笑了一聲,言到:「母親體恤,我感激不盡,不過這通房丫鬟還是免了吧,母親也知道,我是在外面野慣了的,素來不喜歡有丫鬟在耳邊嘀嘀咕咕束手束腳,我外院自有小廝伺候,內院有箏兒體貼著也甚可意,三個月不過眨眼便過了,正巧我這幾日工部的事情繁忙,回家便是吃飯睡覺,在書房裡看看公也方便,用不著人伺候。」
一番話有理有據,倒是把廖氏頂了回去,若是一般家裡的嫡母,兒子這樣說也就笑笑揭過了,可廖氏一心想要安撫如嫿,當下想了想,又開口勸到:
「容兒,你和箏兒夫妻和順自然是好的,不過現下她不能伺候你,即便是為了子嗣著想……你也該納上一兩個才是。」
蘇有容被她逼得急了,心裡煩著面上卻笑的更加謙恭:「母親說的是,也是我成親以來軍務繁忙,倒是顧不得後宅之事了,既然今日母親提了,那等三月之後熱孝一過,我定當上心此事,至於通房……卻是不必了,若是為著有人伺候,我有小廝伺候起居,用不著丫鬟伺候別的,我嫌噁心。」他說的直白,廖氏面色便現出一絲尷尬,蘇有容卻像沒看到似得,又笑到:
「若是為著子嗣,我是母親教養大的,自然知道大家世族庶子不能早於嫡子出生,何用什麼通房侍妾?母親素日裡立下的規矩,我向來是如奉綸音,不敢違了半分的!」
廖氏步步緊逼,卻給自己討了幾分沒臉,當下臉色便陰沉了些,卻又不好發作,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那便罷了。」
不多時廖氏便放了他們回去,蘇有容和如箏並肩走出漪香苑回到寒馥軒,一進裡間的門,蘇有容回頭看了看自家夫人緊緊抿著的唇,笑著搖了搖頭:
「傻丫頭,就這麼點小事堵了你這許多天?」
如箏抬頭看看他,心裡一陣委屈:「子淵,你聽了很生氣吧,我……這種事情……」
蘇有容自然明白她那種厭恨又說不得,還帶些自責的情緒,當下便執起她的手坐在窗邊說到:
「箏兒,以後這種事情若是你看不慣又不好開口,自來告訴我,我替你去出氣,切不可這樣自己憋著,你也別怕我會多想什麼,我蘇有容腦子裡沒那些腌臢念頭,我自知道我夫人冰清玉潔,他們愛覬覦什麼,是他們德行有虧,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說的有趣,倒把如箏逗笑了,心裡繚繞的愁霧也散了許多:
「嗯,我省得了,夫君。」
蘇有容看她放下了,才笑彎了眉眼:「就是,咱不氣,他們覬覦你,說明我箏兒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這樣的好姑娘被我騙到手了,才說明我有本事呢~」他伸手把如箏摟在了懷裡:
「不過人家厚顏無恥,咱們也得防著點,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不惹他,還要防著他沒臉沒皮地污了你的名聲,你放心……日後我定然要給他些教訓,敢覬覦老子的女人,找抽呢……」
他學著營裡那些大頭兵的口吻,將一句話說的凶狠沙啞,逗得如箏前仰後合,夫妻二人笑成了一團。
之後幾日,寒馥軒又安靜了下來,如箏做好了給蘇有容的春裝,又得了他一陣誇讚,廖氏的不死心,讓夫妻倆多少有些厭煩,藉著春暖花開的因子,二人攜手逛園子的次數也多了,在後園還好,每每信步走到花廳附近時,便總能看到蘇百川帶著定名為月兒的待月觀花品景,狹路相逢時,蘇有容總要暗諷上幾句,每每嘔得蘇百川一陣憋氣,如箏雖然看著解氣,卻也怕長此以往他得罪了嫡兄總是後患,再遊園便刻意繞開了二門而行。
四月十六,太子府裡突然傳來意旨,說是蘇良娣有孕,思念家親,太子特准許歸寧一月,讓蘇府準備迎接,並刻意提到自己也要送良娣省親。
一時間國公府上下驚喜交加,又忙碌了起來。
消息傳到寒馥軒時,蘇有容正和如箏說笑著讀書,待屏退了傳信的丫鬟,他眉目間的笑意就淡了,自合上書冊,看著燭火想心思。
如箏怕擾了他思緒,便屏息看著,見他伸手摸茶碗,才上前給添了茶。
蘇有容這才回過神兒來,對著如箏一笑:「我出神兒了……」
如箏將茶碗遞到他手上,點頭笑到:「夫君想到什麼了?」
蘇有容喝了口茶,目光又變得幽深:「我在想……太子此番所為,怕不是送長姊回來省親這麼簡單……如今太子和恭王殿下表面上是一團和氣,內裡卻是針鋒相對,我恐怕他此舉,是來提醒父親,或者說是……威脅。」
經他這麼一說,如箏也頓時覺得冷汗涔涔,蘇有容見她面色肅然,反倒笑了:「罷了,我不過是猜猜,倒是嚇著了你,別怕……」他放下茶碗起身:「左不過還有我呢,如今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即便最後真的……我也有辦法護你周全的,你放心。」
如箏品著他話裡的意思,心先是一鬆,卻又陡然提了起來,忍不住靠近了幾步,抬頭看著他:「子淵,你剛剛說的……我但願是我想差了……」她咬唇將手扶在他胸前,低聲說:「若是真有你說的那一天,功名利祿,我什麼都不要,便是隨你隱遁江湖也甘之如飴,只一樣,你切不可將我一人拋於世上,自從嫁給你那一天起,我的命就拴在你命上了,不是什麼忠貞節烈,是我真心覺得,若是沒有了你,活著便一點趣味都沒有,所以……」
她不知該怎麼說,淚水便盈滿了眼眶:「三郎,終此一生我都絕不離開你,還是我當年說的那句,便是隨你一條道走到黑,我也願意,只求你莫離開我……」
她一番話,說的蘇有容也是柔腸百結的,轉念一想又笑了,伸手將如箏攬在懷裡,揉了揉她的頭髮:「傻丫頭,說什麼呢!我自然不會留你一人,咱們還要白頭偕老呢~」他抬手替她拭去淚痕,輕輕在她額頭吻了一下:「我和凌二哥說過一句話,我同人賭,一向是贏全盤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