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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新婚(下) 文 / 奚別離

    墨香笑著一低頭:「小的不敢,小的和書硯其實是一樣的,不過他少來內院走動,故而少夫人看見小的時候比較多,少夫人有什麼吩咐,小的定然知無不言。」

    如箏見他言語得體不卑不亢地,心裡又讚了一聲,點頭言到:「我和夫君剛剛成親,他院子裡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又不想多麻煩他,你來給我說說吧。」

    墨香見如箏問的是這個,心裡卻是一喜,知道少夫人這是上心自家少爺了,當下笑到:「是,不知少夫人想要聽些什麼?」

    如箏笑著端起茶飲了一口,又讓浣紗給他拿了個小杌子坐了:「不拘內院還是外書房,你把夫君素日裡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有什麼習慣和忌諱都跟我說說,另外這內外兩個院子管事的是誰,也說一下吧。」

    墨香笑著應了,略思忖了一下開口說到:「回少夫人的話,少爺素日裡寬宏隨和,並無什麼禁忌,對我們這些下人,只要是忠心的,略有小過也不過是點撥幾句罷了,飲食上……少爺沒有什麼不喜歡的東西,也不愛翅參燕鮑這些貴重的,只是嗜魚,一日三餐不拘什麼魚,總是要有一條,少爺在家裡輕易不飲酒,卻是極喜品茶,可說是離茶不飲水,春夏裡最愛齊雲瓜片,秋天用烏龍,冬天用正山小種,都要市面上最好的。」如箏點了點頭,一一默記在心。

    墨香略微停了停,又到:「至於少夫人您問到院子裡管事的,內院想必您也知道,是周媽媽,周媽媽雖然只是四十多歲,卻是老太君跟前的老人兒了,為人周到辦事麻利,也是最忠心不過的,周媽媽手下幾位媽媽各管著寒馥軒的一些事務,稍後也要來給您請安,今日裡少爺還吩咐下了,說是讓少夫人您的陪房崔媽媽和周媽媽今後一起管著寒馥軒的大小事務,至於外院書房,現下管事的是小的和書硯,另還有籌棋管著書房裡筆墨上的事情,畫境管著外出車馬和少爺的盔甲兵刃,另有些小點兒的書僮都是聽我們四人的。」

    如箏見他說了半天也沒說到丫鬟,心裡便打了個點,當下笑到:「貼身伺候的呢?都是誰?」

    墨香是蘇有容手下腦子最活絡的小廝,在國公府裡又久了,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如箏話中之意,當下垂首答道:「回少夫人的話,少爺無論是在內院還是外書房,身邊伺候的除了媽媽們和沒上頭的小丫頭,就是長隨和小子,三少爺自十四歲起就不用大丫頭貼身伺候了,通房也是沒有的。」

    聽了他這句,如箏心裡先是一鬆,又是一陣觸動:卻沒想到蘇有容身邊竟然是這樣乾淨,當下忍不住在心裡歎了一聲,這才是真的君子端方。

    她心裡翻江倒海,面上倒不顯,旁邊的丫鬟們卻不禁喜形於色,自然不是以為自己有機會上位,而是為自家主子高興,也為著自己能陪嫁到這樣一個乾淨的院子而慶幸。

    墨香又說了些零碎的事情,天色就晚了些,如箏想著給蘇有容備飯,便給墨香賞了茶,讓他回外院去。

    安排了秋雁去小廚房幫忙,不多時蘇有容就帶著幾個長隨,搬了不少書籍雜物回來,如箏帶著丫鬟們到裡間避了,蘇有容收拾好了西面內書房,閃身進了裡間:

    「素日裡我嫌麻煩,住在外院的時候多,如今有了小箏兒,卻是要挪窩兒了……」他笑著走到如箏旁邊,丫鬟們趕緊都避了出去,如箏抬頭笑到:「都安頓好了?」

    蘇有容點了點頭,如箏便吩咐人擺飯,二人簡單用了些,蘇有容就拉著如箏進了西間兒。

    如箏看著一屋子滿噹噹的書架子,忍不住歎了一聲:「我還道柏兒那書房算是齊全的,卻沒想和你比起來,倒是小巫見大巫了。」

    蘇有容拉著她坐在靠窗的倚榻上坐好,指著幾乎頂到房梁的一架子書笑到:「我知道你也是個愛書的,這坐擁書城的感覺如何?」

    如箏笑瞇瞇的點點頭:「甚好,我也能看麼?」一言出口,她又有些後悔了,略帶忐忑地看著蘇有容。

    蘇有容卻沒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是笑著點頭:「當然,帶你來就是讓你看的,過幾天我白日裡不在家了,你也好有個消遣,等晚上我回來,你就來這裡陪我,咱們夫妻秉燭夜讀,才是人間妙事呢。」

    如箏鬆了口氣,環視著四壁的書卷,心裡又是一陣感慨:古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本朝裡即使是世家大族,也很少有縱著女兒讀書的,頂多不過是讀了女四書,再讀些閨門詩選之流,一般有才學的女子,大多都是出身清流,嫁人之後卻也要撂下書本,相夫教子了,像蘇有容這樣縱著甚至是誘著娘子讀書的,可說是絕無僅有。

    還沒等她感慨幾句,蘇有容又似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拍頭,拉著她站了起來:「差點忘了要事……」

    如箏被他拉著一路走到書房西側,好笑的看他挑起一個小簾子,拉著自己走了進去。

    一進門,如箏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檀香味道,這和書房相連的小屋子看著不起眼,裡面卻是別有天地,迎面是幾乎佔了一面牆的多寶隔子,烏黑亮澤,一看便是上好檀木所製,卻空空的什麼都沒放,靠窗的位置是和外間一樣的倚榻,書案圈椅,正北面卻是一個的小佛龕,上面一對兒博山爐繚繞著沁人心脾的檀香青煙,讓人瞬間寧定了下來。

    如箏知道蘇有容前世是信佛的,今生看他性情大變,就沒在此事上上過心,卻沒想到……

    可待她仔細再一看,那個她本來以為是佛龕的傢俱檯面上卻是空空如也,形制也不對,倒是一個神台。

    她忍不住回頭看看蘇有容,蘇有容笑到:「這裡本是我以前藏書的小屋子,最是乾淨清不過的,我讓他們騰出來重新佈置了,今後歸你當書房用,另外……」他說著一指那神台:

    「將岳母大人的靈位請出來,安放在此處可好?」

    如箏這才明白,這精美的神台,卻是為崔氏而設!當下心裡一暖,眼淚就落了下來,一時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卻不知如何出口。

    蘇有容見她哭了,趕緊慌張的伸手給她拭淚:「哎呦,怎麼還哭了?是我不好,惹你傷心了……」

    如箏笑著搖搖頭,輕輕撲在他懷裡:「不是傷心,我……謝謝你,子淵。」她一時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蘇有容卻是都懂了,當下伸手輕輕撫著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聲說到:「這裡以後就是你我的家了,箏兒,從今兒起你便再也不用事事小心,時時在意,不用過如履薄冰的日子,有誰欺負你給你氣受,你便來告訴我,這府裡雖說也有些糟心的亂事兒,但寒馥軒這一方淨土,我自付還是能替你守得的。」

    如箏抬起頭,癡癡地看著他,他眼中的光彩是那樣讓她心安,如箏突然想到很多年前,曾在娘親的書房裡偷看到一本詩經,有一首是這樣寫的「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引自《詩經國風鄭風女曰雞鳴》作者注)。

    那時候她豆蔻之年,心裡已經隱隱有了些綺麗的心思,看到這樣美好的句子,自然是心嚮往之的,卻沒想到輾轉兩世,如今自己竟然真的走入了詩裡。

    蘇有容低頭看著懷裡的小嬌妻,知道她定然是有所感,想著她一向心重,怕她思慮過多,當下笑到:「愣什麼神兒呢,趕緊去把岳母大人請出來,咱們也好上香祭拜,跟她老人家說幾句話兒啊,再晚她老人家要就寢了,才懶得理你這小丫頭。」說著又伸手在她挺翹的鼻樑上輕輕一刮,刮得她瞇起了眼睛,笑了。

    如箏點點頭,轉身出去,不一會兒便捧著素綾包裹的崔氏靈位過來,夫妻二人小心地將靈位擺好,又讓丫鬟們上了時令鮮果和點心,便跪下磕頭,給崔氏上了香。

    如箏自在心裡將這些日子來的事情絮絮叨叨向崔氏說了許多,睜開眼睛一轉頭卻看到蘇有容一臉好笑看著自己,面色一紅嗔到:「我和娘親說話兒呢,你這人……」

    蘇有容笑著看看崔氏的靈位,開口言到:「岳母大人,她不說我也知道她跟您說什麼,不過是這樁婚事還算可心兒,只可惜夫君是個沒正形兒的……之類的話吧。」

    如箏在旁邊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心說這人還真知道自己沒正形兒,上香這麼莊重的事情,都能搞得嘻嘻哈哈的,卻不知為何,心裡一酸,眼眶就紅了:

    「胡亂跟娘親說什麼呢?」

    「得了,我說點正經的。」蘇有容也收了笑,眉眼之間卻更加柔和了:「岳母大人,我和箏兒昨日成親了……」

    祭拜過了崔氏,如箏隨蘇有容回到西間大書房,替他磨了墨,又惹得他一陣得意,如箏拿了卷書坐在倚榻上看自家夫君練字,剛剛還嬉笑的他執筆落墨之時,卻是難得的沉靜肅然,卻看得如箏一陣心跳,低了頭眼睛盯著書本,心裡又忍不住想起剛剛他在崔氏靈前說的那句「若在侯府呆膩了,便來寒馥軒,找女兒女婿說話。」心裡也暗暗祝禱著,願崔氏在天有靈,能看到如今自己過的日子,便可安心了。

    正感慨間,卻聽到外面隱隱傳來夏魚的聲音,似乎是在問秋雁自己在哪兒,如箏心裡一動,也未驚動蘇有容,放下書卷進了堂屋。

    門外夏魚端著一杯茶正等著,一看到如箏出來,便笑著福了福,如箏卻衝她擺擺手,帶著她到了裡間,才低聲問到:「如何?」

    夏魚放下茶碗也壓低聲音在如箏耳邊言到:「回小姐的話,奴婢打聽到了,松濤苑下午才傳出來些可靠的消息,奴婢和在春暉園打聽到的消息一對,大略明白了……」說到這裡,她卻是說不下去了,一張小臉兒漲的通紅,如箏看著奇怪,揚了揚眉毛,心說何曾看過自己這個嘴快潑辣的丫頭這般羞臊樣兒,還沒等她發問,夏魚又咬了咬唇,囁嚅到:「說出來真是……據說四小姐是昨日圓房,被二少爺……半夜就招了大夫,說是不止元帕,連床單上都讓血洇了一大片……」

    聽她這麼一說,如箏心裡先是一驚,又覺得有些尷尬,本來以為如嫿是觸怒了蘇百川,被他給打了,沒想到卻是這樣不堪入耳的閨房私密,當下便對夏魚言到:「此事不可再傳,免得日後被松濤苑那位記恨,嗯?」

    夏魚趕緊仔細應了,又囁嚅到:「小姐……這種事情奴婢聽著都覺得噁心……哪裡還會再傳……」如箏略帶嗔怪的瞥了她一眼,夏魚趕緊吐吐舌頭福身退下了。

    目送夏魚出去,如箏自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濃濃的普洱壓下了心裡泛起的那陣膩煩噁心,想想如嫿心心唸唸的這樁親事,再想想蘇百川素日裡人前那清高的樣子,她真不知道是該冷笑,還是該歎息……

    她搖搖頭,自回了西間書房陪蘇有容練字,順便溜躂著把他那一屋子書大略瞅了一遍,卻見經史子集,話本詩詞,兵法百工,醫書武學簡直是應有盡有,看的她一陣頭暈眼花,卻聽身後一聲歎息,她趕緊回過頭去,正看到蘇有容拿著一篇字,皺著眉頭言到:「箏兒,我的字不好看……」

    如箏走過去站在他身旁,看著宣紙上那端麗的楷書,平心而論他的字的確算不得好,莫說比不上蘇百川那樣蜚聲京師壇的才子,便連自家大堂兄如松的字也要比他有味道的多,她知道若是按女四書上教的,現下自己應該誇讚他的字,寬他的心,前世的自己遇到此種情況,也是這樣辦的,可現下她心裡卻不想這樣敷衍他,想了想,開口言到:

    「夫君,我覺得你的字很端正,很清楚,也許是我婦人之見,我到覺得看你的字比那些龍飛鳳舞的行楷草書要舒服得多,而且……夫君的字自有風骨,是別人學不來的。」

    她斟酌著說了這一番話,不過是想著蘇有容一向大度,應該是不會生氣,卻沒想到轉頭看他時,卻見他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得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

    如箏正要笑他知足常樂,卻不防他放下字紙,手一伸就把自己打橫抱了起來,如箏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再回過神兒,已經過了堂屋,進了裡間了。

    被他輕輕放在床上,如箏想著外面忙碌的浣紗她們肯定都看到了,羞得抬起袖子蓋住了臉:「你這人,發什麼瘋?!」

    「沒發瘋啊,我不過就是看你累了,省你幾步路罷了!」他壞笑著脫了外衣:「唉,夜寒風冷,夫人咱們早點安歇了吧!」

    如箏嚇得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伸手按住他伸向大帶的手:「梳洗!」

    蘇有容一陣大笑,到底還是順著如箏叫了丫鬟們伺候梳洗停當,才捉住小嬌妻上了牙床。

    蘇有容掀了自己的被子滾到如箏被子裡,還美其名曰「擠擠暖和」,惹得如箏好氣又好笑,索性轉過身背對著他裝睡,卻不防被他攬住了腰:「箏兒……」他溫柔魅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搞得如箏心裡癢癢的,又有點緊張:「何事?」

    蘇有容支吾了兩聲,才笑到:「你……還疼嗎?」

    如箏背對著他,臉漸漸紅了,如何不知他是在問什麼,求什麼?心裡一陣羞赧,卻不忍心回絕,也不好意思直說,便轉過身輕輕摟住了他。

    蘇有容得了她首肯,心裡一陣歡喜,輕笑著慢慢開始解自己和她中衣上的帶子。

    感覺著自家夫君身上熟悉的暖意和特有的沉水香氣,如箏的心慢慢迷醉了,輕輕把頭倚在他胸膛,迷迷糊糊廝磨了幾下……

    夜還很長,寒馥軒裡地龍燒的又旺了些,到處都是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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