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如箏百忙之中抽了時間幫徐氏在老太君那裡說了些好話,又求了去探薛氏的慈令,回沁園收拾了一下,如箏便帶著浣紗和雪纓來到汀幽小築。
一進門,如箏便看到院子東南角上現出新鮮的土色,想想大概便是那些下人們埋骨之地了,雖然事前知道,她的心裡還是不由得浮起一絲恐懼和淒涼,匆匆帶著二婢進了堂屋。
堂屋裡雖然沒有什麼擺設,卻是窗明几淨的,火盆烘著也還算暖和,可見是仔細打掃過的,老太君慈心,並沒有虐待薛氏。
如箏微笑著進了裡間,看到薛氏臉色青白的蜷縮在床上錦被中,不過一個多月,便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
看著她這個樣子,又想想自家娘親臨終時的慘狀,如箏心裡才念了一句「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但心中卻並不十分滿足,畢竟薛氏的下場是自己狠毒所致,而自家娘親卻是無辜被害,且受了那樣多的苦楚……
這樣想著,他舉步走向薛氏,輕聲喚道:「夫人……」
薛氏聽到有人聲,微微睜開浮腫的雙眼,逆光朦朧中,只看到一個如花少女對著自己笑,恍惚之下還道是如嫿,她猛地睜開雙眼向床下撲去:「嫿兒!」
如箏心裡一陣噁心,忙後退了一步,薛氏便摔在了地上。
如箏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唇角帶笑目光卻清冷:「夫人看清楚,我是你那宿日的仇敵林如箏,不是你的掌上明珠林如嫿。」
薛氏此時也清醒了過來,恨恨地抬起頭:「是你!你這個小奸人!」
如箏聽她出言不遜,卻不以為忤,反而笑到:「夫人自然會是這樣說我,但於我娘親來說,我卻是她的乖囡囡,我為她報了大仇,可惜她卻看不到了……」
薛氏冷笑到:「崔衡那個奸人,她早已化為枯骨,自然是看不到的!」
聽她這樣說自家娘親,如箏終於忍不住了:「浣紗,給我掌嘴!」
浣紗沒待她話音落定,便上前左右開弓,辟辟啪啪打了薛氏幾個嘴巴,直打的她嚎叫了幾聲:「小奸人,你竟敢!」
如箏冷笑了幾聲:「夫人,你好不自量力,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呼風喚雨的侯夫人?你如此喪德敗行,老太君讓你在汀幽小築思過你還不思悔改,我娘親做侯夫人時,你只是個下jian的外室,如今竟敢這樣對她不敬,我不過是替老太君教訓你罷了!」說到這裡,她又只盯著她眼睛笑到:
「更何況,我娘親看不看得到,你這肉眼凡胎又怎能知道?若不是我娘親在天有靈,你這些陰私的惡行,又如何能夠一一被我揭破!」她壓低聲音,帶著一絲詭譎的味道:
「正是我娘親含冤而死,冤魂從地府回來找你討債呢!」她這一句,不但嚇得薛氏簌簌發抖,就連浣紗和雪纓也覺得脊背生寒。
薛氏環顧四周,似乎真的看到了崔氏的冤魂一般,一個勁兒地躲閃,口中還喊著林侯和如嫿。
如箏卻不給她喘息之機,上前一步笑到:「夫人,莫要再喊父親了,他如今恨你入骨,若不是老太君慈心顧著薛氏一族的顏面,父親定然不會就這樣輕輕放過的……至於嫿兒……」她冷笑了一聲:「老太君下令她不准再鬧,否則便要奪了她國公府的親事,如今我那端莊明艷,世家典範的好妹子,正日日坐在靜園裡繡嫁妝呢,哪裡還敢來探你這禍首親娘?!」
她一番話,說的薛氏楞坐了一會兒,又淒厲的仰天笑著:「哈哈,是了!我嫿兒到底是聰明的,這就對了,愚孝只能是死路一條,這樣好,這樣保住了國公府的親事……早晚還有。」
如箏見她還兀自在那裡作春秋大夢,心裡禁不住一陣好笑:「早晚怎樣?如今她自保尚且難,又如何能顧得上你,難不成夫人還指望著她進了國公府,帶著婆家的勢力殺將回來?她靠誰?靠她那同床異夢的夫君,還是步步算計的婆婆?」
她這幾句,直刺薛氏心口,刺得她呆愣了好一陣子,才伏地嚎啕大哭,又想跳起來撕打如箏,卻體弱遲緩,被如箏輕輕躲過:「浣紗雪纓,快去將夫人扶起來送回床上,如今夫人身子虛著呢,可要好好將養才是,不然等不到過年便沒了,總是晦氣!」
浣紗和雪纓笑著福身上前架起薛氏扔到床上,又拉了錦被給她蓋了,如箏自走到床前笑著搖搖頭:「夫人,您還是要好好將息著才是啊,不吃東西怎麼行,本來身子就虛……」
她意味深長地笑笑:「你這樣不吃不喝,成日裡作踐自己的身體,也是不會有人看到有人憐惜的,如今這汀幽小築,祖母已經全交給了徐姨娘打理,她心慈,如今這闔府上下都得了她的好處,唯有你……想來是不會得她一分憐憫的。」
聽了她的話,薛氏目色一冷,伏在床上咳喘了幾聲:「那個奸人!」
「不過……」如箏又笑到:「夫人若是不將養,拚個魚死網破也不是不可……」她笑著搖搖頭:「只是夫人一死,就可憐了我們姐妹,要為你守孝三年了!如今這嫁妝都備好了,卻要紅妝改素服……」
浣紗何等靈秀,聽她這麼說,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前笑到:「小姐不必擔心,三公子對您一往情深,想必是願意等上三年的,只是四小姐……倒是可憐了,蘇二公子之前便有意退親,若是真的……還不定又要掀起什麼風浪呢!」說著還煞有介事地歎了一聲。
如箏回頭笑著看了她一眼,又轉向薛氏,掩口驚到:「是啊,夫人,我還忘了這一宗!想必國公府世家魁首,也是不願意我們帶著熱孝進門的呢……所以說,夫人你還是要好好將養啊!」她低頭看看臉色鐵青的薛氏:「夫人,您說呢?」
薛氏氣的呴喘了幾聲,才咬牙切齒地說到:「林如箏,我便是化作厲鬼,也決不會放過你!」
聽了她的話,如箏卻沒有半絲懼意,反而嫣然一笑:「薛采茵,舉頭三尺有神明,你今日之苦,全是宿日積累的陰毒報應,怪不得別人,將來到了陰曹地府,也不過是個上刀山,浸血池的惡魂罷了!你若敢來,我便也敢打你個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說完,她便丟下臉色灰敗下來的薛氏,帶著浣紗雪纓出了汀幽小築。
晚間,自荷香小築傳來徐氏的口訊,說是幽禁中的薛氏終於肯吃飯了,送進去的吃食總是乾乾淨淨地出來,也不再嘶吼打鬧。如箏笑著點點頭,傳信的小丫頭又到:
「二小姐,我們姨娘讓我謝謝您的點撥,也謝謝您幫著勸夫人,還讓我告訴二小姐,如今夫人可安靜了,便如木人一般,想是……能撐幾日的。」
如箏笑笑,也不多說,自賞了她讓她回去,自己走到崔氏靈前拈了一炷香祝禱著:
「母親,如今大仇得報,您也可以瞑目了,將來等薛采茵下了陰曹地府,母親在閻君座前,可不能再糊塗,定要將她的罪狀一一揭破,讓她下十八層地獄,受盡陰司酷刑才是!」她這樣說著,看香爐裡青煙繚繞,又落下了兩滴清淚:「母親,您……能聽到麼?」
如箏哀戚的心情在三五日之後終於被忙碌沖淡,出嫁前千頭萬緒的事情,雖然有老太君坐鎮,徐氏姨娘也是精心幫襯著,可還是有很多事情要如箏親力親為,時間如流水般過,這一日總算是把出嫁的繡品都檢點好了,算算日子,竟然已經是臘月初五……
還有五日……
迷迷糊糊的一通忙,在回過神兒來,居然只剩下五日了……
想到這一點,如箏像是猛地被誰推了一下,渾身都是一緊,愣住了,她想著自己重生以來的種種,又歎了一句「恍如隔世」。
重生以來,很多事情都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如柏的命運還有丫鬟們的命運,似乎境況一直是越變越好,入冬以來,之前的種種籌謀積累總算是沒有白費,自己成功地給娘親報了大仇,她多少也有了些掌控自己命運的感覺,可如今剛剛緩過一口氣,便又要面對另一個陌生的環境……不,並非陌生,前世埋骨之地,怎會陌生呢……
想到這裡,她很奇怪的並沒有感到害怕,也許是和薛氏一番爭鬥讓她有了新的角度自省己身,也許是想到了蘇有容在自己娘親墳前許下的那個誓言,也許只是想到自己此番再進入那黑漆大門,重院深宅,是為了嫁給那個人……
總之……她不再怕了。
新婚前一日,徐氏和老太君張羅著將兩個姑娘的嫁奩抬到了蘇府,如箏經了上輩子的事,便是一絲一毫都不敢大意,特地讓崔媽媽和浣紗壓著嫁妝去,叮囑了將那些不顯眼的首飾和中等的器物擺出來全鋪床之禮,生怕什麼東西招了人的眼,惹得崔媽媽笑著歎到:「人家鋪床都是越貴重的越露在外面,咱家小姐倒是韜光養晦慣了,連這樁都要弄得簡素。」如箏卻只是笑,又再三叮囑了,心裡卻掠過一絲酸楚。
臘月初九晚上,如箏聽崔媽媽說了明日的安排,終於放心點頭睡去,入了十一月,為避嫌,兩家小輩就沒有再見過面了,就連老太君的壽宴,也只是廖氏帶著蘇芷蘭過來賀了賀,只是短短一個月,如箏卻覺得真如隔了三秋一般,入骨的思念時不時便會湧上心頭,想想明日就要嫁過去,日日和他在一起,卻又覺得恍如夢幻。
本以為要輾轉一會兒的,卻沒想許是連日的疲憊襲上,她早早就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