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初一祈福的消息,如箏回到沁園便準備了起來,既然是兩家的聚會,自然也有見親長的意味,故而衣著不能太素淨,也不能太花哨,雖然知道不大可能單獨和蘇有容說上話,但如箏也還是憧憬著二人的相見,更何況,還能看到數日未見的如柏。
祈福之日前一天的晚間,東西終於收拾停當,如箏看著浣紗她們忙忙碌碌地,自己心裡的期許反而沉了些,想了想,她又打開衣箱,從一個小包裹裡掏出一物。
玄色的扇套上,艷麗的紅梅朵朵綻開,她輕輕打開封口的絲帶,從裡面掏出那把久違了的折扇,想想第一次拿到這把扇子時的情境,好似還在眼前,又像是過了很久很久了,打開扇子,看著上面那熟悉的字跡,她腦海裡突然掠過幾次私會時蘇有容說的那句「不想走」。
是啊,自己又何嘗願意分離呢,每次的想見,就如同在心上加了一道鎖,細細的鏈子牽著僅僅一街之隔,卻又似遠隔天邊的他。
細算算,離上一次想見,不過是半月有餘,卻已經讓人覺得倍感煎熬了,如箏輕笑著搖搖頭,將折扇收起,交給浣紗放在明日貼身帶著的物件中,早早上床就寢了。
明日,定要有個好氣色,好精神才是啊!
翌日,浣紗早早將如箏喚起,她迷迷糊糊地梳洗完畢,略用了些餐點便任由丫鬟們收拾著,因著天已漸熱,如箏沒有用粉,但數月來悉心調養的好面色,倒是比任何宮粉都好看,因想到要見國公府的老誥命,如箏特地讓環繡給自己梳了一個大方端莊的朝雲髻,首飾也不過是一個金玉點翠芙蓉花的分心,和髻側一個白玉團花的簪子,雖不搶眼卻勝在大氣端秀,想來是應該是合宜的。
看著精緻的髮髻,如箏在鏡子裡對著環繡讚許地點了點頭,引得她瞇眼笑了。
如箏拿出前次樟木箱子裡多出的那對白玉手鐲,賞玩了一番才戴上,不大不小正合適,潔白細膩的玉質,一眼看去,真的如同凝脂一般,浣紗細緻,此時免不得驚喜到:
「小姐,這個鐲子真好看,很配小姐的膚色啊,奴婢記得……這是新的?」
如箏欣喜地點點頭,卻不正面回答,聰明如浣紗,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當下也微微一笑,不再多問。
如箏選了一件徐氏新送來的淺妃色底子暗繡大朵梅的對襟襖,下身配著蔥白綴秀花鳥紋的馬面裙,因著早間天氣還有些寒涼,便又加了一件淺藕色綾子寶相花的雲肩,浣紗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到:「小姐今天真精神,國公府的老夫人看到小姐,還不定得喜歡成什麼樣子呢。」
聽她這麼說,如箏略帶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笑了,浣紗自下去準備東西,如箏又整理了一下身上,思緒忍不住回到了從前:
她印象裡的老國公和老夫人,是一對十分慈和的老人,老國公也是因軍功受封,據說年輕時也是一員驍將,到了暮年卻樂得做個撒手家翁,成日裡不過是盼著家裡添丁進口,國公府上下事務便完全交給了世子蘇清辭,老誥命更是個慈和無比之人,不怎麼管後宅事務,府裡真正主持中饋的當家人,還是廖氏,說句略帶不敬的話,這兩位老人家,就是兩位十分有威信,卻不怎麼管事的甩手掌櫃。
不過如今的如箏,卻不同於前世,在她心裡作為晚輩該做的還是要做足,卻並不十分擔心自己能不能取悅於這兩位老人,甚至是自己的婆母廖氏,重活一世,她也大略明白了,這世上就是會有一種人,是天生便看不慣你的,就如同你天生也看不慣他一樣,她已經不求面面俱到,只要是自己在意的人,在意自己的人能幸福快樂,就夠了……
這樣想著,她登上了去護國寺的馬車,大姐姐如詩的出嫁,讓如箏的馬車裡少了些溫婉的味道,卻……
多了如書如這一對兒活寶。
如箏無奈地看著一邊嘻嘻哈哈打絡子的二人,目光中滿是寵溺,不時讓浣紗給她們添茶,換點心。
車行了一個多時辰,突然自後面一陣喧鬧之聲傳來,浣紗趕緊鑽出去看,回來便笑瞇瞇地輕聲說了一句:「是國公府的車駕到了。」
如一聽到來了精神,抬頭笑著問到:「哦?我們那未來的二姐夫在不在?」
她一句話說的如箏紅著臉啐了一口,浣紗笑著點點頭:「回六小姐的話,剛剛奴婢隱隱看著,三公子彷彿是在老誥命車駕旁側呢。」
聽她這句,如箏先是心裡跳了跳,又升起一絲疑惑,前世她隱隱記得老國公和老誥命似乎不太喜歡蘇有容,逢年過節的也不愛招他到身邊呆著,不知道今世是不是不同於前生……
轉念一想,今世的他,即便算不得受寵,也絕不會如前世一般被祖父母不喜吧。
她這樣想著,便聽到後面踢踢踏踏的馬蹄聲,如好奇地撩開簾子,如箏便看到蘇百川和蘇有容騎著馬趕到了自家祖母的車駕前,如箏知道這是國公府老誥命派他們來請安了。
遠遠望著二人滾鞍下馬在老太君車前行了個禮,如箏就趕緊讓如放下簾子,不一會兒更多的馬蹄聲從窗邊響過,如箏知道那定是如松三兄弟跟著蘇家兄弟到老誥命座前請安去了。
她們身為女兒家,不好拋頭露面,倒是少了這樣的差事,少頃,兩家車隊並作一隊,又浩浩蕩蕩地上路了。
車裡兩家小姐各自想著心事,車外幾家少爺便漸漸走在了一起,離得近了,也隱隱能聽到些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如箏裝作品茶,凝神聽著,漸漸便聽出自家大堂兄和蘇百川正在討論今科試題,時不時相互誇讚幾句,旁邊如柏和如杉也偶爾cha上幾句話,卻一直沒有聽到自己期盼的那個聲音。
也是……他畢竟已經放棄科舉一途了,如箏這樣笑著放下了手裡的茶碗,卻不防聽到自家兄弟的聲音響起:
「子淵世兄,我最近騎射課程總是不佳,博士說我腕力不足,我想向世兄討教一二。」
如箏心裡一動,下一瞬便聽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聲音,像是帶著笑意,又十分的溫和:
「哦?手伸出來給我看看。」他一句話,說的車外的如柏和車裡的如箏都愣了,又搖頭微笑。
少頃,蘇有容的聲音又響起:「腕力不錯啊,許是不會發力吧,稍後拜完菩薩來後院松林,我教你。」
如柏的聲音裡帶了一絲驚喜:「好,多謝世兄!」
如箏垂眸,偷偷紅了臉:後院松林麼……
旁邊如書伸手捅了捅如,咳嗽了一聲:「六妹妹,咱們拜完菩薩也去後院松林玩兒吧,哦?」
如人小鬼大地瞇起眼睛,看了看如箏:「嗯,還要拉上二姐一起去!」
如箏紅著臉扯了扯她們的臉頰,姐妹三人無聲地笑了。
後面車裡如嫿,想的卻是別的心思,伸手招過紅綃問到:「我叫你做的事情,安排的怎樣了?」
紅綃恭謹地湊過去,壓低聲音說到:「回小姐,都安排妥當了,小福會一直盯著……一旦二公子在某處停留,便會來回小姐。」
如嫿這才點了點頭,歎了口氣。
車行至山腳下,眾女眷換了軟轎上山,兩位老誥命帶著兒媳和孫女們拜過了佛祖和菩薩,便在知客僧的引導下,來到專供貴人歇息的偏殿落座,老太君對著國公府老誥命笑到:
「老嫂子,許是有段日子沒見我家幾個孫女兒了吧。」
蘇老誥命笑著點點頭:「是啊,一晃小兒女們就都大了,真的有些認不齊了呢,哪個是箏兒啊?」
聽她這麼說,如箏心裡微微有些意外,老誥命怎的沒有先問如嫿,反倒先問到了自己,卻也來不及想太多,看到自家祖母衝自己招手,便趕緊上前給兩位老人家行禮:「孫女兒見過世祖母,世祖母萬福。」又轉身對著自家祖母行了禮,才起身端莊地站在一邊。
老誥命看著她露出慈和的笑容,伸手拉住她的手:「好孩子,出落得水蔥一般了!」她上下打量了如箏一番,又轉向凌氏太君:「又大氣!老妹妹,怪不得你說喜歡她,可真真兒是和你年輕時候神似!」
凌氏太君笑著頷首到:「是啊,當初老侯爺也說,這孩子雖然眉眼長得像阿衡,顧盼間倒是很像我,我是極喜歡她的,如今見老嫂子你也喜歡她,我便安心了。」這就說的很明白了,兩位老誥命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如箏的臉就紅了。
國公夫人又看著如箏笑到:「好孩子,我家容兒是個嘴上沒溜的,好在心裡有譜,人又誠孝,我和老公爺都是極喜歡他的,如今看你這容貌人才,配容兒倒是可惜了,不過你放心,過門以後,他若是敢欺負你,祖母一定給你做主!」她一番話,說的如箏更羞了,只得紅著臉深深福下,道了聲「不敢。」
雖然羞怯,如箏心裡可沒少了繞心思,她注意到老誥命誇讚自己時,並沒有提到蘇有容庶出的身份,只是說他「嘴上沒溜」說起來也是調笑寵愛的言辭,心裡便是一喜:看來今世蘇有容還是很得二老歡心的,以至於認為自己這個侯府嫡長女,配他都沒什麼可委屈的。
如箏心裡琢磨著,國公夫人也在打量著她,見她聽了自己一番話,雖然羞怯,臉上卻帶了掩飾不住的歡喜,當下心裡便更舒坦了,當下伸手從腰間解了一個金鑲紅寶石的禁步遞給如箏:「倉促而來,祖母身上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個小玩兒意兒,你帶著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