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出口,屋裡都靜了靜,就聽到如嫿一陣抽氣聲,老太君面色一沉,裝作沒有聽見,又笑到:「好,百川果然是個好樣的,探花郎,真不容易呢!」
如箏看老太君也是真心高興,心裡倒是不奇怪,家裡姐妹們嫁的越好,這侯府的將來才越穩妥呢,她自己雖然對此事沒什麼喜悅,倒也不算反感,當下又和姐妹們起身向著老太君道了喜,又向薛氏道了喜。
如箏看看如嫿,此時她已經恢復了大家閨秀的樣子,但面上的驕矜之色和眼底的春意,卻讓人看著可笑,如箏懶得看她,便自到老太君身邊坐著。
不一會兒,禮部的報子也到了,老太君笑著讓人接了喜報,又給報子打了賞,便命眾人在花廳擺宴,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飯,席間老太君著力誇獎了如松和劉氏,羞得劉氏幾番起身推辭,惹得如箏等人一陣笑。
席間,如箏幾次不經意看如嫿,只見她時而低頭微笑,時而又在大家談笑時露出矜傲的表情。
如箏哪裡不知她是做給誰看的,心裡一陣好笑,又是一陣厭惡,便自轉過頭去和如詩劉氏說說笑笑。
熱鬧了一陣散了,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如箏想到大堂兄今生的名次比前世還要好,倒是十分驚喜。
因著如詩也回了沁園,午後如箏便做東,讓如詩把如松夫妻請到了沁園,又邀了弟弟妹妹們作陪,給他們慶了一次。
晚間,一切收拾停當,如松夫婦也早早隨宋氏返回自家,準備翌日的瓊林宴,如箏便讓丫頭們散了,只留了浣紗秋雁伺候。
看著秋雁手腳麻利地收拾著房裡的被褥,又想了想日間崔媽媽說過暗地裡查過的她母親柳氏並無隱瞞之處的事情,心裡一動,便讓秋雁去喚柳氏進來。
不多時,柳氏低眉順眼地走進堂屋,對著如箏恭敬地福身行禮,如箏笑著讓她起身,又叫秋雁給她搬了小杌子坐著,才笑到:
「今日我看席間的飯菜甚是新穎,味道也佳,想必是出自你手?」
柳氏笑著點點頭:「小姐謬讚了,奴婢手藝粗鄙,幸得大小姐不棄,奴婢自然是要拿出十二萬分的精神來調理院子裡的飲食的。」
如箏笑著搖搖頭:「你也不必過謙,你是秋雁的娘親,是我可信賴的人,手藝又好,難得是還通藥理,如今我這裡園子裡倒是有一個關鍵地方,要讓你上心盯著……」她看看柳氏,見她眉目間一片坦然,便笑道:「我這個小廚房,人多眼雜,平日裡都是丫鬟們來來往往地在意著,才沒出什麼大的紕漏,但早些時日,也不是沒被人鑽過空子,如今這小廚房當家的媽媽,是祖母的人,自然是手腳乾淨讓人放心的,但我卻怕她一時事務蕪雜,看走了眼,讓什麼小人趁機使壞……」她笑著端起旁邊茶碗飲了一口:「故而我屬意你來做小廚房的副管事,明裡專門調理我日常飲食和宴席,暗裡替我盯著點,有沒有什麼黑心的混進來,在大家的飯食裡下什麼髒東西……你懂麼?」
柳氏來了也有些日子了,崔媽媽查清了她的底子之後,一些事也就不刻意瞞著她,如今如箏在府裡的難處和處境,她也是有所耳聞的,當下便起身行禮到:「小姐,奴婢鄉下粗鄙之人,蒙小姐高看一眼,帶回府留用,奴婢定然會打起精神,替小姐盯好日常飲食,不讓那起子小人鑽了空子去!」
如箏看著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轉向崔媽媽:「那好,奶娘明日裡你就把我的命令告訴院子裡的管事媽媽和丫鬟們吧,明日起柳氏你就可以走馬上任,這幾日,就先幫我料理好荷香小築的酒宴安排。」她淺笑著,看了看柳氏。
柳氏福了福身:「是,奴婢定當盡力。」
晚間,柳氏來給如箏奉上荷香小築宴席的清單,因著兩處離得近,如箏最後敲定在沁園做了端過去,便讓浣紗去荷香小築回了如書和徐氏。
忙完了剛要梳洗就寢,外間浣紗卻來報,說是徐氏和如書來訪,如箏趕緊到了堂屋,親自將她二人迎了進來。
徐氏走到如箏身前,恭恭敬敬地福身:「見過二小姐,二小姐萬福。」
如箏趕緊伸手虛扶:「姨娘,快請起,如今姨娘身份與以往不同了,何必這樣拘禮?」
徐氏起身謝了,笑到:「二小姐平易近人,是二小姐心慈,但於妾來說,貴妾也是妾,是奴婢,禮數卻是不可廢的。」
如箏伸手讓她們坐下,又笑到:「姨娘果然是禮義之人,怪不得老太君都要讚一聲大家氣度了。」
徐氏道了不敢,待如箏如書都坐下,才欠著半邊身子在下首坐了:「二小姐,妾此次陪五小姐深夜來拜訪,一是為了拜謝二小姐前日在老太君面前為五小姐和妾美言解圍,二來是辭謝二小姐賜宴的美意……」
如箏心裡一動,知道徐氏這是又怕打人眼想要韜光養晦了,當下面色就沉了一分,旁邊如書心裡一緊趕緊賠笑:「姐姐,我姨娘只是怕姐姐破費……姐姐莫氣。」
如箏轉頭看看如書,笑到:「我怎麼會生氣,姨娘也不過是簡素慣了,不願意鋪張……」她又轉過頭,看著徐氏,略帶深意地笑著:
「但是,我還是要勸姨娘一句,這些年姨娘也夠辛苦了,此次升為貴妾,雖然是我的提議,卻也是老太君親口允了的,她老人家之所以這樣看重姨娘,除了讚許姨娘教導書兒杉兒有功,恐怕和姨娘幾次料理庶務得當也不無關係,賜宴之事也是老太君的慈令,我不過是幫她老人家操持罷了,姨娘這樣辭宴,雖然可保簡樸淡然,卻難免會拂了老太君美意,若是到時候惹得她老人家不快……」她垂眸看著眼前的茶碗:
「我以為,這反倒不美……況且姨娘也不必太過擔心,雖然如今府裡厲行節儉,但姨娘你畢竟是貴妾,不同於一般的妾室,且此次設宴又是由我來出資,只不過是我們幾個兄弟姐妹借荷香小築熱鬧熱鬧,也給書兒和姨娘慶一慶罷了,怎的就能打了別人的眼了呢?」
聽了她的話,如書兀自半懂不懂地思忖著,徐氏眼底卻閃過幾許了然和思索,她知道,如箏此番話看上去是說給她慶祝的事情,實際上則是告訴自己,要抬舉自己是老太君的意思,而且恐怕還要用自己這顆棋子,來牽制薛氏,若自己還要韜光養晦,難免引得老太君不快,而如箏,似乎也是這個想法。
她略思忖了一下,決定拚一拚,當下笑到:「多謝二小姐提醒,看來還是妾太鄙陋了,差點拂了老太君的慈意,幸而二小姐提醒,那麼妾便先謝過二小姐賜宴了,妾一切都聽二小姐吩咐。」
如箏笑著點點頭:「姨娘太客氣了,這些都是祖母的慈恩,說到底,咱們本著一個忠孝,也要盡量順著她老人家的意思,事事聽她吩咐才是,莫說是咱們,便是父親大人,也是至誠至孝,半點不敢拂了她老人家的意思呢……」她略帶深意地看看徐氏:「姨娘也不必妄自菲薄,咱們不過是互相照拂罷了。」
徐氏仔細咂摸著她話裡的意思,笑著點了點頭,又和如箏閒話了幾句,便帶著如書告辭準備離開。
如箏起身看看還在凝眉思索的如書,心裡一陣好笑,又見她額間的傷口已經好的看不到印子了,當下笑著撫了撫她頭:「嗯,還好,過幾天就看不出了。」
如書這才回過神,笑著和如箏道了別,跟著徐氏回去了。
望著如書的背影,如箏輕輕歎了口氣:這樣簡單天然的性子,若是到了王府……甚至是宮闈……她搖搖頭:好在還有幾年時間,也夠徐氏把她**出來的了。
第二天,如箏在沁園料理了一大桌菜餚,命丫鬟們提到荷香小築,給如書和徐氏好好慶祝了一番,除了如箏如書如杉,連如柏和如詩如都來給徐氏姨娘道喜,著實讓她驚喜感動了一番。
沒過幾日,自宮裡傳出消息,蘇百川和林如松都被選入了庶吉士,蘇百川還按慣例授了正六品翰林院編修。
消息傳到侯府後,老太君就張羅著祭祖之事,四月初十,正是休沐日,大老爺一家回府,在小祠堂裡祭拜了祖先,老太君令薛氏備宴,又遣人到各院招孫女們來說話。
如箏帶著如書走在去向慈園的路上,一抬頭就又看到了盛裝的如嫿,全家大聚,又恰逢大堂兄高中,這樣打扮倒也說得過去……
但是,如箏看著她一身緋色遍織牡丹花的長衫,還有頭上的黃金寶石簪子,心裡還是一陣好笑,想想自己知道蘇有容升任六品將軍的那天,心裡甜蜜欣慰,更多的卻是憐惜他辛苦,倒是沒有這麼好的心情打扮自己,頓時就覺得她這一身艷麗富貴的裝扮,怕是宣示的意味,反倒更濃一些。
如書輕笑一聲,伏在如箏耳邊說到:「二姐姐,你看她頭上的那個簪子,流蘇都快垂到耳際了,根本就是個步搖,也不怕別人說她逾制!」
如箏笑著握了握她手:「呵,反正過不了多久,她就真的是六品命婦了,況且又在家裡……」她看看如書:「不過書兒你說的對,為女子最忌張狂,不管自己的姻緣多好,都要嚴守本分,切不可讓人捉了把柄,能簡素的,就盡量不要張狂,尤其是居上位者,你明白麼?」
如書知道,如箏這是借如嫿之事點撥自己,趕緊仔細應了,見如箏欣慰地笑了,又壞笑道:「其實,誰就比誰高貴些呢,不過是驕矜而已,將來二姐姐你嫁了,不也是六品命婦麼?」
聽她這麼一說,如箏才反應過來,臉色緋紅地笑著:「小妮子,什麼都說!」
姐妹二人拋開了這個話題,閒話了幾句家常,便到了慈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