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使者不知他何意,只是點頭稱是。
蘇有容又笑到:「我與凌兄私交甚篤,辦正事之前,想先請問尊使,凌三哥背上的老傷好些沒有,此次可有復發?」
那使者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點頭說道:「多謝公子關係,我家公子的背傷已經好多了。並未復發……」
他一言出口,蘇有容和凌家人心裡都是一凜,凌老侯爺還未說話,蘇有容突然上前握住使者手腕:「倒要請教尊使,凌三哥傷在腿上,如何背傷已經痊癒?」
那使者聽他這麼說,再看周圍人的臉色,知道自己已經暴露,卻不甘心就範,大力掙扎了幾下,手中圖冊落地,一聲脆響,卻是掉出了一柄鋒利的短劍,劍芒泛藍,看上去竟似是餵了劇毒!
明德帝在主位看的清清楚楚,此時也是驚了一驚,那使者還兀自掙扎著想要去撿那柄利刃,一旁恭王反應最快,此時上前一步擋在明德帝身前,高喊護駕,一時間殿上一片忙亂,如箏的心也猛地揪了起來,死死盯著混亂中心那個淡青色的身影,只見蘇有容手下發力,似很輕鬆的一擰,那假使者面上便現出痛苦之色,單膝跪倒在地,蘇有容右腳一伸便將旁邊利刃踢出一丈多遠,回腳又將那假使者踩在地上。
如箏心裡一鬆,此時殿外廊下守著的內廷侍衛也聽到了恭王的呼喝,魚貫進入了殿內,迅速控制住了場面。
恭王這才放心退下,各家大臣也起身退到兩側,蘇有容將假使者交給侍衛,躬身到自家父兄身後。
明德帝看了看一旁的恭王,目光中露出一絲欣慰,又斂了笑意,冷顏望著下面跪著的假使者:
「大膽狂徒,是何人指使你假冒使者來刺殺朕,從實招來!」
那使者咬牙不語,明德帝正欲令人上刑,卻見旁邊蘇有容上前行禮說到:「啟稟陛下,小民知道此人身份……」
明德帝看到蘇有容,目光中露出讚許之色,微笑道:「好,蘇愛卿,你護駕有功,著實是忠勇機敏,朕還正要問你,你是如何看出使者有詐的?」
蘇有容俯身說到:「聖上謬讚了,小民不過是碰巧離得近,看到了這狂徒的手……」他一邊說著一邊上前,抓住那假使者的手衝著明德帝的方向舉起:「陛下請看,此人左手虎口間有些細碎的傷痕,新傷摞著舊傷,這正是東夷人收刀之時容易留下的傷痕,故小民剛剛懷疑他是東夷探子,言語試探之下,果然露出端倪。」解釋完,他也不多說,放開那人,行禮退到了一旁。
明德帝大笑三聲:「哈哈,好好好,我大盛真是人才濟濟,爾等東夷小國,鬼蜮伎倆又怎能逃得過朕的愛卿之目!」當下揮手對大理寺卿說到:「此狂徒便交予大理寺審問,務必要將來龍去脈給朕審問清楚!」
大理寺卿趕緊領命,帶著人犯和凶器退下,明德帝又轉下蘇有容說到:「蘇愛卿,朕一向知道你蘇家人才濟濟,你堂兄,你兄長都是我大盛的良才,朕卻不知蘇家還藏著你這麼個人才,看來安國公府,還真是臥虎藏龍之地啊!」說著,他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今日你救駕有功,應當封賞,你便來說說,想要朕賞你些什麼?」
明德帝一言出口,滿座公卿心裡都是一動:這般口氣,倒像是他要什麼封賞,皇帝都會答應的架勢了……
一時間,乾元殿裡鴉雀無聲,大家都等著蘇有容開口,看看他倒要討個什麼樣的大封賞。
蘇有容聽了明德帝的話,心裡終於安定了下來,當下屈膝跪倒,開口說道:「小民謝萬歲恩賞,小民確有一個請求,請萬歲成全……」他略微抬起頭,臉上現出一絲紅暈,看的明德帝一陣好笑:
「無妨,愛卿儘管直言。」
蘇有容又俯身叩了個頭:「是,小民與兄長同年,既然剛剛聖上御口欽賜兄長的婚事,小民也想求聖上一個恩典……」他抬頭,看著明德帝,一字一句地說道:「小民想求聖上,將定遠侯府二小姐林如箏,許給小民為妻……」
他這樣直接的一句話,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乾元殿頓時一陣低嘩,薛氏回頭看了如嫿一眼,二人心中都是一陣不解,不知這蘇家老三是怎麼了,如此反覆無常,卻也暗自慶幸,不必自己出手,如箏便陷入此等尷尬境地。
一旁的如箏卻是心內巨震,不僅僅是因為事出突然,更是因為感動於他的真情,居然用這樣一個揚名立萬的大好時機,僅僅求了與自己的親事,更是心中慶幸:如果明德帝首肯,那麼太子便再也無法覬覦自己了……
此時,她心中慌亂甜蜜,早已忘了之前自己立誓不入國公府的決心……
明德帝聽了蘇有容的要求,先是一愣,又莞爾笑到:「這倒有趣,也算的是一段佳話了,啊?蘇愛卿,林愛卿,你們意下如何啊?」
此時蘇清辭和林承恩還有什麼話說,只得跪倒請皇帝乾綱獨斷。
明德帝沉吟道:「親事……倒不是不可,只不過這樣一來,卻是姐妹錯序……」他略帶深意的看了蘇清辭一眼,又笑了笑:「不過,與你家倒是無妨啊……蘇愛卿?」
蘇清辭抬頭看著皇帝意味深長的笑容,不禁聯想到皇帝那支隱在暗處無孔不入的神秘內衛,當下心中一凜,更加不敢言語,只得恭順地俯身,口乎聖明。
明德帝笑著點點頭,對蘇有容說道:「好,朕就准了你的請求,也為你和林如箏賜婚,婚期……就和你兄長定在同一天好了!」
眾人看事已定局,無論順心還是窩火的,都不得不跪下,高呼「陛下聖明。」
明德帝揮手讓大家平身,眾位大臣紛紛謝恩回到座位,宮宴繼續,蘇有容落座,遙遙看了如箏一眼,如箏只覺得他的笑容裡,除了安心還帶了一絲尷尬和歉意,卻不知他的歉意是從何而來……
笑語喧嘩聲,將宮宴的氣氛重新拉到了正軌,如箏卻莫名覺得有一種如芒刺在背的感覺,她知道,那定是各家瞭解和不瞭解內情的命婦們,在盯著自己猜度,好奇,或是……嘲笑,此時的她,心中卻是一片坦然,她不明白明明是自己之前避之不及的婚事,為何乍一降臨到頭上,氤氳出的卻是一片甜蜜和安定,也許……這就是命吧……
她這樣想著,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餘光卻不經意的掃到了高位上的太子,只見他陰鷙寒冷的目光,遙遙定在恭王身上,又一轉,如同兩道利箭,射向蘇有容。
如箏不由得心中一凜,不由得看向蘇有容那邊,卻見他像是渾然不覺似得,只是微笑著和旁邊的蘇百川說著什麼,後者臉上卻是一片冷然……
如箏心內好笑,剛剛的憂慮便也一掃而空:想必,他又是在出言冷刺蘇百川呢……
宮宴一直持續到戌亥相交之時,明德帝乏了,便帶著皇后起駕回了寢宮,留下下太子等人又與各位大臣敬了一輪酒,便也宣告宮宴結束。
如箏隨著老太君和宋氏走出乾元殿時,遙遙望著前面安國公府那邊那個青色的身影,心中說不清是喜悅還是惆悵。
這一場宮宴,前後不過兩三個時辰,於如箏來說,卻決定了後半生的命運,從深陷太子之手,幾乎喪命,到萬般無奈,豁出性命準備抗婚,再到峰迴路轉,被蘇有容請一道恩旨救下,其間跌宕起伏,如同戲一般,唬得如箏此時猶自手軟腳軟,直到登上老太君的帷車,熱熱飲下一杯茶,才找到一點踏實的感覺。
她輕輕歎了口氣,一抬頭便對上了老太君略帶慍色的眼睛,當下心中一沉,趕緊依到她身側,輕輕挽住她:「祖母……」
老太君回頭看著如箏,眼神變得溫和愛憐:「我可憐的囡囡……」她輕輕撫上如箏的頭:「我以為敲打過你那異想天開的母親,她便能打消這個嫡女庶嫁的毒計,沒想到還是沒攔住……蘇家那個孩子,看著像個好的,不料竟也甘心當她們的傀儡……」
如箏見老太君整件事都誤會了,心裡一急,又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當下頭一低,心裡揣度著說辭。
老太君見她低頭不語,還以為她傷心地說不出話來了,當下心裡又是一怒:「箏兒,你不必擔心,此事祖母不會放著不管,明日我就到蘇府找蘇彧修那個老東西去說理,我就不信,他一個老國公加我一個老誥命,還能攔不下這件婚事!」
如箏聽她這樣說,再也顧不得什麼措辭,猛地抬起頭:「祖母,不要!」這樣慌張地喊出一聲,她也不知接著該怎麼說,只是急的臉一白,兩行清淚便流了下來。
老太君看她如此反應,先是一愣,心裡又豁然一醒,當下沉聲問道:「箏兒,你和蘇家老三,是不是……」她凝眉看著自家孫女,滿眼都是疑問。
如箏擦擦淚,略穩了一下心神:「祖母,來時您不是問我是不是喜歡了什麼低門子弟麼……」她心一橫,抬眼看著祖母:「箏兒心裡喜歡的,便是子淵世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