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箏冷笑一聲,揚聲向外喚道:「表哥快來!」崔明軒應了一聲,馬上帶著剛剛趕到的自家家丁走入店內,回手便關了店門。
那掌櫃雖不知道如箏,崔明軒卻是認識的,忙低眉順眼地湊上來,諂笑到:「東家,今日怎麼有空……」
崔明軒剛剛在門外將裡面的事情聽個滿耳,心裡正自愧疚一時忙碌,沒給表妹看好店,如今看到掌櫃湊上來,一腳踹死他的心都有,當下冷笑到:「哼哼,王四平,你開的好店!」
那掌櫃一頭冷汗,陪笑到:「最近事兒多點,慢待了貴親,還望東家海涵。」
崔明軒看了如箏一眼,有心考校一下她,冷然到:「你也不必來趕著巴結我,那邊兒那個才是你們正頭東家,我不過是受她所托,你自去和她解釋吧。」
那掌櫃一驚,還沒開口,如箏便笑到:「既然表哥交給我了,我便先來問問裡面那人。」她話音未落,從內室突然竄出一條身影,直撲到她腳邊,滿身髒污血跡,嚇了如箏一跳,浣紗趕緊擋到如箏前面,喝道:「什麼人,不怕驚了小姐!」
那人磕了個頭,抬頭說道:「不敢,小人是此店舖的夥計,有要事稟報東家,無意衝撞,請東家恕罪!」
浣紗低頭看時,只見地上跪著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此時雖然滿頭血污,一身狼狽,眉目間卻甚為清秀,一雙眼睛灼灼地盯著自己,裡面的那種光芒,浣紗很熟悉,她想,小姐因衣料之事敲打自己幾人那天,自己眼裡閃耀的,大概也是這種光吧,物傷其類,浣紗心一軟,回頭看了看如箏:「小姐……」
如箏點點頭,浣紗閃到一邊,還是全身繃緊提防著:「小姐允了,你說吧。」
那人又叩了個頭,起身跪的直直的,垂眸開口,聲音清澈洪亮:「回東家,小人是店子開業時便招進來的夥計,專管庫房的,店子自開張以來,一直經營的不錯,可自從上月,崔東家來的少了些之後,大掌櫃和二掌櫃便開始懈怠,小人也曾勸過他二人,可他二人依舊故我,漸漸的店裡越來越亂,小人只覺得庫房出去的東西如流水一般,賺的銀兩卻少的可憐,便偷偷看了賬本,發現他二人居然串謀作假賬!」
如箏聽到這裡,開口問到:「哦?你還會看帳?」
那小夥計點頭到:「是,東家,小人家中世代給人家當夥計,小人是看著賬本練識字的!」
如箏看他說的好笑,心裡的氣也消了幾分:「好,你接著說。」
旁邊的掌櫃看她似乎信了小夥計的話,急急插嘴到:「東家您別信他,他手腳不乾淨,偷了店裡一盒上好的彩珠,我們正想要把他送到官府呢!」
那小夥計聽他這麼說,回頭怒視著他,眼裡幾乎要瞪出血來:「大掌櫃,我尊您一聲掌櫃,您莫要冤枉我好人!我雖然管著庫房,可從來都是清清白白的,不是自己的,一絲一毫都沒有拿過,再說我ri日走時都要搜身,在這裡連個屋子行李都沒有,我能把那麼多彩珠藏到哪裡去?!」
那王掌櫃聽他這麼說,瞟了一眼如箏,心虛地說:「誰知道你這小東西怎麼藏的,說不定是藏在肚子裡……」
聽了他的話,那小夥計冷笑道:「好,既然你這麼說,今日東家也到了,咱們就去官府,請了仵作,當著東家面剖了我肚子,看看到底有沒有一顆彩珠,若是沒有,便讓小姐再查賬,看看你們有沒有作假,我死了也不冤了!」說完自趴在地上運氣。
浣紗看著地上的小夥計,心裡一陣不忍,抬頭看了看如箏。
如箏笑到:「人死不能復生,我這是倭物鋪子,又不是魚鋪,不必剖,便拿帳來看吧。」
那掌櫃戰戰兢兢應了,摸摸索索地捧出賬本,如箏回手遞給小夥計:「哪裡有錯,你來說。」
那小夥計看如箏信自己,喜得又磕了個頭:「是!」便拿著賬本,將賬目有問題之處一一指了,如箏回頭看看崔明軒,崔明軒點了點頭。
如箏冷笑著收起賬本,對著早已跪在地上抖如篩糠的王掌櫃說到:「你們貪墨了多少,我也不計較了,不是我不懂,也不是查不出,只是你這樣的人,再留一天我都覺得噁心,馬上收拾東西,給我滾。」
那王掌櫃趕緊道謝起身,忙不迭地向門口走,如箏冷冷喝道:「慢著!」她聲音不大,於王四平來說卻像是晴天霹靂,當下定在原地。
「回去告訴你那老鼠搭子,明日也不必來了。」說完這一句,如箏便不再理會他,轉向小夥計到:「你很好,叫什麼名字?」
小夥計磕頭說到:「回東家,小人李錢根。」
如箏笑到:「名字不錯,像個能賺錢的人,你到來說說,這店的弊端在何處,要如何整治?」她又抬手:「起來說話。」
那李錢根道謝起身,恭敬地說道:「回東家,咱們這家東夷鋪子,是專營東夷物品的小店,既然是專營,又是小店,便更要在經營上下工夫,不然哪能吸引客人的注意來光顧呢,小人認為,首先是店面不夠明顯,本來咱們店子就小,再加上年久失修,看上去略有些破舊,不如稍事修飾,用不了太多錢,便能煥然一新,這樣再加上一個大大的招牌,挑旗之類,就能讓客人注意到咱們的店子。」
如箏點點頭:「不錯,還有呢。」
李錢根沉吟了一下,又說到:「店舖裡貨品太亂,比如彩珠,就該分出三六九等,不同價格,甚至可以請首飾匠人打造成首飾再賣,利潤便可翻番,再如夷扇,夷絹之類的好看物事更應該打開一些掛起,讓客人一目瞭然才是。」他抬頭看了看如箏,低聲說:「還有一件事,只怕是唐突了東家。」
如箏笑到:「無妨,你說。」
李錢根低聲說道:「東家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大家小姐,如果東家能夠拿一些自己店子裡的東西送人,大家肯定覺得咱們店裡的東西是最好的東夷貨物,那樣……」他小心地收了話頭:「小的多言了。」
如箏笑著看看他,覺得自己這一趟不但解了疑,還撿了寶了,當下說道:「李錢根,若是我把店交給你,你能保證給我贏利麼?」
如箏這麼說,本以為他會大喜過望,沒想到他卻苦笑到:「東家,若是您將店子交給小人,小人不說給您日進斗金,至少也會讓您月月都能賺上一筆,只可惜,小人沒有這個資格……」
如箏看他言語中似有難處,開口道:「哦?卻是為何?」
那李錢根咬咬牙,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澀:「小人……是罪民之後,身在jian籍,只能為奴,做小夥計已經是最好的了。」
如箏心裡一沉,才明白他剛剛說世代給人家當夥計是什麼意思,當下沉吟了片刻,笑著摘下幃帽:「李錢根,你很好,常言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你本領好,人品也好,不該久居jian籍。」說到這兒,她回頭看看崔明軒:「表哥,可否為我周全此事?」
崔明軒正想著不知該如何補償自己的疏失,趕緊點頭到:「自然可以,明日便可拿到書。」
如箏笑著謝了他,又轉向李錢根:「如此,李掌櫃,明日拿到脫籍書,便來替我管理鋪子吧,薪水比照王掌櫃給你,若是經營得當,我再給你加,如何?」
那李錢根似乎不相信般的瞪著如箏,繼而又跪下連連叩頭:「多謝東家成全,多謝東家,小人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如箏還未答話,旁邊浣紗先笑了:「李掌櫃,你這大話說的,你是諸葛武侯麼,還死而後已……」
李錢根也有些尷尬,抬頭笑到:「打個比方,比方……」
頓時滿室陰霾散去,如箏又向李錢根交代了一下龍涎香的買賣,還依他所言帶了些彩珠夷扇等物準備送人。
安頓好後,便帶著浣紗待月辭別了崔明軒,帶著他給的一大包草藥回了自家。
路上,待月小心翼翼地看著如箏:「小姐,您就這麼相信那個李掌櫃?萬一也是騙人的……」
如箏瞟了她一眼,並未生氣:「用人不疑,先看看吧,若是我看錯人,還有表哥幫我盯著呢,這樣的人才,不可放過。」
回到侯府,如箏先去慈園回稟了老太君,老太君得知崔侯的病並無大礙之後,念了幾聲佛號,總算放下心,看看時間,便留了如箏晚飯。
陪著老太君用了飯,如箏帶著浣紗待月離開慈園,向沁園走去。
行至半路,如箏看到遠處荷香小築還亮著燈,心裡一動,對浣紗說道:「從今日帶來的東西裡選些好的,跟我去看看姨娘」,又對待月到:「你帶著剩下東西回去,告訴她們我稍微坐坐便回。」
浣紗待月應了,趕緊在旁邊迴廊裡挑了些精品的東夷貨,主僕三人便分開,如箏帶著浣紗敲響了荷香小築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