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二人正在對坐無言,突然聽到院裡一陣喧嘩,又馬上壓下,如箏心裡一驚:如果薛氏在這個節骨眼上使出什麼骯髒手段栽害自己,自己可真是萬劫不復了!
她沖浣紗使了個顏色,浣紗馬上緊張的出去,如箏自己則緊閉房門,惴惴不安地等待著。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了浣紗刻意壓低,卻略帶驚喜的聲音:「小姐,無事,快開門。」
如箏雖然疑惑,但還是信任浣紗的,便伸手打開房門,沒想到先一步搶進來的,竟然是一個身著玄衣的男子,如箏嚇了一跳,定睛看時,竟然是如柏。
如柏看到如箏,先是一喜:「姐姐!」待看清如箏消瘦的面容後,又差點心酸落淚,他伸手拉住如箏:「姐,她們怎麼能……」
如箏則驚訝的一把將他拉到屋裡,沉聲問到:「你怎麼來了,你怎麼進來的!」
浣紗看看四下無人,趕忙關好堂屋的門,走到如箏身邊:「小姐,二少爺是跳牆進來的,幸好先遇到了出去倒水的夏魚,沒有吵嚷起來便叫奴婢帶來了,您放心,現在夏魚和我娘都在外面守著,您和少爺趕緊說會兒話吧,還是盡早讓他回去的好。」
如箏點點頭,拉如柏坐下:「柏兒,姐姐知道你有很多話想說,想問,但咱們沒這麼多時間了,你如果想要幫我解決困境,想要救我,就做一件事即可。」
如柏聽了她的話,精神一振,點頭說道:「姐姐你說,我一定做到。」
如箏點點頭:「三日後,你去告訴老太君,就說沁園傳出消息,說我病了,病的很重。」
如柏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點點頭,又擔憂的說:「可靜園那邊,能騙得過麼?」
如箏笑著拍拍他頭:「這你不用管,只要能讓老太君有個由頭過來,就行了。」再說……我也沒打算騙她們……
這句話她沒有說出口,又定下心細細交代了如柏幾句,就親自送他翻過院牆,聽他安全地走遠了,才返回房間。
合上門,如箏靜靜坐在妝台前看著鏡子裡自己憔悴的容顏,自己的臉是那麼蒼白,只有眼睛裡,還燃燒著不屈的火焰:成敗,便在此一舉了。
自第二日起,如箏便不再進食,每日只喝點清水,第三天,也就是約定日子的前一天的晚上,如箏讓浣紗在浴桶裡灌滿井裡打上來的涼水,自己關了房門,一步邁入水裡。
平日裡只覺清涼的井水,如今卻讓她覺得冰冷刺骨,她咬咬牙,想想屈死的娘親和無助的如柏,還有忠心耿耿的丫鬟們,心一橫用力蹲下,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如箏仰著臉任淚水流下,又慢慢屏住呼吸,將臉埋在水裡,再抬頭,淚已和清水相混,看不出痕跡。
第二天午後,老太君接到如柏的密報,帶著韓、張二位嬤嬤並一干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向著沁園而來。
薛氏收到消息,冷笑了幾聲吩咐到:「去前面看看侯爺散值了沒有,若是回來了,馬上將他請來。」丫鬟答應著去了,拍拍又急躁起來的如嫿,笑到:「想要裝病謀取老太君同情,她也不想想侯爺的性子,這樣只會讓她死得更快!」
凌氏太君趕到沁園時,看到的是進進出出焦急忙亂的小丫頭們,和含淚迎接自己的浣紗等人,老太君拂開眾人,快步走到如箏床前,只看了一眼,便喝道:「這是怎麼回事,沁園下人都是死的麼?!小姐都病成這樣了,竟沒人去回我,沒人去請大夫麼!」她一邊說,一邊用上賜的蟒頭檀木拐在地上點著,紫檀木和青石板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聲聲震人心魄。
滿屋子丫鬟婆子見她動了真怒,一時都噤了聲,老太君環視了一圈,將目光放在崔媽媽身上:「崔氏,你是如箏的奶娘,也是沁園的管事媽媽,你來說!」
崔媽媽應聲上前跪下:「回老太君,我家小姐自那日從東書房回來之後,便一直茶飯不思,既埋怨自己惹了侯爺動怒,又憂心卻婚不成,奴婢們也曾經多次相勸,可老太君您知道,我家小姐一向是個心重的,連日來憂心懊悔,漸漸茶飯不思,再加上……室內炎熱,人就這麼瘦下去了,昨兒晚上睡下還好好的,誰知今早就發起了高熱!奴婢們也曾求守門的媽媽們去回了夫人請大夫,可媽媽們說夫人在忙著盂蘭盆節祭祀的事情,又說奴婢們奸猾,謊報大小姐病情,奴婢們也無法,只得先用水給小姐降溫……」
老太君越聽越怒,聽她說天氣炎熱,才發現屋裡並未用冰,果然熱的如蒸籠一般,剛要問,馬上又明白了個中關竅,不禁怒道:「這些殺千刀的老奴,箏兒不過是閉門思過,她們便當宮裡失寵入冷宮的妃子來待麼?這等勢利小人,就該打死!」
韓媽媽見她動怒,趕忙上前一步:「老太君所言極是,不過此時那些奴才都是小事,還是趕緊給二小姐延醫問藥才是,切不可再耽誤了病情啊!」
老太君點點頭,歎道:「是我老糊塗了……雪柔,你親自拿我的牌子到太醫院,請當值的太醫過來看診,要快!」
韓媽媽自領命急急去了,老太君則拉著如箏滾燙的手,忍不住老淚縱橫:「我苦命的囡囡,這是造的什麼孽喲,若是早知你這麼想不開,祖母管他拂不拂誰的面子,早就應該來看你的。」
林侯帶著薛氏趕來時,正好在屋外聽到自家母親這一句,面色便沉了幾分,隱隱還有一絲尷尬,他幾步走入屋內,對著老太君行禮說道:「母親安好,兒子治家不嚴,勞母親操心動怒了!」
凌氏太君抬眼瞄了瞄他,又斂眸到:「不敢,若非箏兒命懸一線,老婆子我也不敢違逆了侯爺的意思,闖關來探她。」
聽了她的話,林承恩身子弓得更低了:「兒子不敢,母親這麼說真是折煞兒子了……」想了想來時路上薛氏告訴他前日如箏還「活蹦亂跳」的話,他又說到:「前日我只是看她頑劣,妄逞口舌,罰她閉門思過,不過是小懲大誡而已,並未責打於她,必是這小孽障仗著自己年紀小,裝病來博您同情……」說著他看看床上雙目緊閉的如箏,喝道:「孽障,還裝麼,還不趕緊滾起來!」
老太君見他嘴臉,心裡憂憤交加,舉起蟒頭拐重重一頓:「我看是你該給我滾出去!」說著,她站起身,指著病床上的如箏:「你去看看,箏兒已經瘦成什麼樣子了,你去摸摸她額頭滾燙成怎樣,那是你嫡親的女兒啊,不是什麼不相干的阿貓阿狗,更不是你累世的仇人!」
老太君強忍住怒火,冷笑道:「我說這些,怕是也入不了你的心,你便想想,若是箏兒有個三長兩短,國公府會不會饒你!」
她看林承恩若有所思,又歎道:「還是說,打的什麼好主意,把我的箏兒害死了,好給別人騰位子……」她這話雖是對著林侯說的,眼睛卻一直瞟向後面站著的薛氏,薛氏頓覺如直面利劍,刺得渾身難受。
林侯忙口稱「不敢」,老太君還想說什麼,外面丫鬟來報,說是太醫到了,老太君揮揮手:「你們都走吧,有我老婆子守著,我箏兒不定還能撿條命回來,你們在這裡,她恐怕死得更快!」
林侯和薛氏滿心尷尬,卻也不敢辯解,默默退到堂屋。
看著太醫行禮走進裡間,林承恩恨恨瞪了薛氏一眼,自拂袖坐在一邊運氣。
不一會兒,便聽裡間老太君和太醫低語一陣,太醫轉身退出,林侯叫住太醫問如箏病情,太醫言到:
「回侯爺,貴府女公子是寒熱相侵,內外交攻,病症雖普通,卻來勢甚急,如今幸而發現的及時,微臣會盡量施治,應該不會危及性命!」
林侯雖然知道太醫一向為避責任,會將病症說的嚴重些,但這說法也足以證明如箏病的不輕了,當即起身謝到:「那便辛苦太醫了,還請太醫一定要治好小女。」
太醫唯唯應著下去開藥方了,林侯歎了口氣,又記掛著前面書房的公務,便走到裡間門邊,畢恭畢敬地低聲說道:「母親,今日之事是兒子不對,待如箏好了,我便解了她的禁足,還請母親息怒。」
門內老太君長歎一聲:「罷了,我只一句話,莫忘了她是你的嫡長女,是阿衡給你留下的骨血就好,你們走吧,我老婆子在這兒守著就行了。」
林侯附身到:「是,母親也不要太過勞累了。」便轉身,出了堂屋,經過薛氏身邊時,他重重一哼,把薛氏嚇了一跳,卻也無奈跟著他離開了沁園。
有老太君坐鎮,沁園裡外馬上用上了冰,崔媽媽和浣紗一遍一遍打了井水給如箏冷敷額頭,又照著太醫的方子迅速抓了藥,熬好了給如箏灌下去,晚飯之後歹是見了汗,到了上燈時分,她終於悠悠醒轉,滿屋子盯著的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老太君含淚拉起如箏的手,含淚喜到:「我的囡囡,好些了麼?聽得見祖母說話麼?」
如箏看到老太君慈祥的臉,眼淚瞬間滾落,打濕了枕頭:「祖母……」她哽咽著,聲音沙啞:「箏兒以為再也看不見您了!」
老太君嗔怪到:「好孩子,別說傻話,不過是著涼發熱,很快就好了,把心放寬,有祖母在,他們吃不了你!」說著,自己也哽咽了起來。
滿屋子人陪著落淚,反而是如箏重重點頭,露出了笑顏:「是,箏兒不怕了,有了祖母,箏兒什麼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