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流水般過著,正月忙忙碌碌地過了,二月裡如箏把心思全撲在了新開的東夷倭物鋪子裡,鋪子倒也無風無浪地運轉起來了。
如箏還是每日按時向老太君請安,如書和她走的更近了,徐姨娘那裡卻還是沒有消息,如箏也不急。
如嫿依然每日像孔雀一樣驕傲地美麗著,女兒節上冷嘲熱諷排揎了其他幾位姊妹一頓,如箏懶得理他,如棋唯唯諾諾,如書卻差點和她動了手,虧得如箏手快拉住,才沒釀成大禍,這一來,如嫿倒和如書結上了樑子,連帶著對如箏也沒有好臉色,如箏也懶得再裝,只是淡淡維持著,卻也沒什麼大的衝突。
三月裡一天午後,崔明軒著人送了信,說崔侯的身體經葉濟世調理已經好了許多,今春花開之時竟然沒有再犯喘症,如箏歡喜的拉著崔媽媽在院子裡蹦躂,嚇得秋雁打翻了手裡的水盆,沁園裡一片笑聲。
正嬉笑間,卻聽門外一陣泠泠笑聲:「大姐姐這裡好熱鬧,我可是來的巧了。」
如箏回頭,見是如書笑著立在院門口,趕忙走過去挽了她的手:
「不過是秋雁不慎打了個盆子,到叫你看了笑話兒去。」這樣嗔怪著,如箏拉她進了屋:
「怎麼今兒下午過來了,你不是要陪著你姨娘刺繡麼?」如箏笑著把她帶到裡間桌邊坐下,又叫夏魚上茶。
如書笑到:「我自然是到大姐姐這裡找好吃的來了……」瞄著夏魚出去了,又壓低聲音說到:「還有個消息要告訴大姐姐。」
如箏看她神色便叫丫鬟們遠遠守了,問到:「何事?」
如書坐正身子,神秘兮兮地說:「我剛剛收到消息,說是今年三月十二春日節,太子府要設宴宴請各家親貴,父親母親也要去,二哥哥是嫡子,想來也要去的,只是不知除了帶上那位大小姐……」如書說著沖靜園的方向努了努嘴,一副不屑的樣子:「還會不會帶誰去……」
如箏聽了心裡一動,前世每逢這種場合,薛氏便會以她身體不好為由不讓她參加,甚至都不會通知她,今日這個消息看來還是來自徐姨娘的眼線……
如書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多留,告辭出去了,如箏趕緊張羅著給她帶上新制的糕點,笑著送她出了院子。
送走了如書,如箏便斜倚在裡間榻上想心事:前世的自己便是這樣被薛氏養在深閨裡,看似百般寵愛,卻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以至於他這個侯府嫡女直到出嫁都沒能真正融進京城貴女的圈子裡,更不必說出嫁後的貴婦圈子了,今生她不想再這樣任人擺佈,卻又不能就這樣貿然跑去求薛氏帶自己去,一時無法,只得暗歎自己今生依然是步履維艱。
不料沒等她想出對策,老太君卻先將她召了去,當著薛氏的面,讓如箏準備參加此次春日宴,如嫿也笑稱今年終於能和大姐姐作伴參加了,如箏假意推辭了幾句,也應了下來,待薛氏走後,老太君又細細叮囑了她要當心的地方,便叫她回沁園準備。
從慈園出來,如箏還似在夢中,她知道這必是老太君為她說了話,心下感動之餘,也頗有幾分忐忑,不知自己能不能應付這樣的大場面,轉念又暗下決心:定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在京城貴女圈子露一露臉。
如箏回到沁園,便招來崔媽媽和眾婢子細細準備了起來:衣著既不能太簡樸也不能太扎眼,要既能襯托自己容貌,又不可壓了更尊貴的太子妃等人的風頭,首飾也要得體,千萬不能逾制,再加上侯府因和凌家的關係被視為恭王**,正是太子一派的政敵,此次赴宴更要謹言慎行,一時沁園竟如臨大敵般的緊張忙碌起來。
幾日忙碌,轉眼便到了三月十二,一大早如箏便被崔媽媽叫起,匆匆吃了早膳,便坐在妝台前細細打扮起來:
如箏雖未及笄,離十五歲也就還有幾個月了,又趕上春日宴這樣的大場面,便也讓待月細細地梳了個大姑娘慣梳的元寶髻,用兩條金鑲綠松石的鏈子紮了,髮髻正中綴了個金蓮花點翠的分心,鬢邊垂發上墜了兩顆赤金鏤空碎鑲紫水精的挑心點綴,顯得富貴又活潑,雖然像他這樣的京城貴女便是用一兩支短流蘇的步搖也算不得太逾距,但保險起見,她還是捨了,只帶了一支梅花素金的簪子。
因是宮宴,如箏也細細勻了一層薄粉,頰上輕掃了胭脂,又用同色的胭脂點了唇,便起身接過早已備好的櫻色交領挑繡折枝百合的短襖配白羅繡七彩草蟲紋的馬面百褶裙外衣,仔細穿好,因早間天涼,又加了一件素面滾藕色雲紋襈邊的青色披風,便匆匆帶了也是精心打扮過的浣紗和待月,向二門走去。
行至二門上,略微等了一會兒,便見薛氏帶著如嫿施施然走了過來,如箏趕緊上前見禮,便隨薛氏出了門。
母女三人上了薛氏的綠呢帷車,跟著騎了馬的林侯和如柏,朝著皇城左近的太子府行去。
車行在青石路上,如箏覺得車內悶熱,便將披風解下,放在一邊,薛氏看著如箏笑到:「箏兒是大了,這一身裝扮亮眼又得體,看來必是精心選了的。」
如箏心裡一沉,臉上卻笑盈盈地:「母親誇獎了,箏兒哪會打扮呢,這還是丫頭婆子們一起幫著參詳的,女兒容貌平常,也只能靠衣裝略加點綴,也好不失了侯府的面子,哪像妹妹,平日裡便是明麗無雙,如今仔細打扮了,更是把滿京師的世家女子都比下去了。」如嫿聽了她的話,雖然知道她未必十分真心地誇讚自己,心裡卻也受用,當下甜笑到:「大姐姐謬讚了,我也是靠母親參詳著打扮才勉強能見人呢,話說回來,姐姐怎麼不用釵呢?」
如箏笑看著她頭上的紅寶石步搖,指指自己頭上梅花釵:「這不是?」
如嫿湊過去仔細看來,笑到:「大姐姐怎麼用個這麼普通的釵啊。」笑容裡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之色。
如箏笑到:「這便很好了。」
說話間,車子已行至太子府門口,丫鬟們不能入府,伺候著薛氏和小姐們下了車,便返回車內等候,薛氏帶如箏如嫿在內侍的引導下前往內院拜見太子妃,男客們便都留在了外院等著參見太子。
如箏跟在薛氏身後慢慢行著,低眉斂目,不敢出一分差錯,穿過幾個迴廊,眼前豁然開朗,入目的是一座開闊的庭院,四周被各色鮮花環繞,院中已經擺好了矮凳和長几,想來這裡便是太子妃招待春日宴之處了。
此時,內侍退下,幾名宮裝婢女走到近前,施施然下拜:「恭迎定遠侯夫人,夫人和小姐請隨奴婢就座。」
薛氏笑著應了,帶著如箏如嫿隨宮女行至一排長几後坐定,便和旁邊相熟的貴婦人輕聲寒暄起來。
如箏略微抬起頭打量著周圍,她們來的尚早,周圍只是稀稀落落坐了幾家子官眷,如箏一一看去,發現謝氏和琳琅也在座,卻不好離座去找她們,只得起身遙遙衝著謝氏福了福,謝氏慈和地笑著,琳琅則笑著衝她擺擺手,被謝氏一瞪,又縮回去了。
如箏失笑,卻聽見身旁如嫿周圍笑聲漸起,卻已經聚了一大群官家小姐說笑著,如嫿左右應酬著,一副如魚得水的樣子,看上去竟然是這群貴女的核心,如箏看到了自家表姐薛瑜,再有一些便不認識了,不由得感歎自己前世懦弱幼稚,生生被她搶盡了定遠侯府嫡女的風頭。
如箏低下頭,臉上帶著得體的笑意,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不急,不急,早晚有一天,她要把她們母女欠自己母女的,一樣一樣討回來!
漸漸地,周圍笑語聲漸稠,命婦和各家小姐們三兩一群說說笑笑,如箏又從人群中發現了霜璟,正互相笑著遙遙見禮之時,突然院門口人影一閃,一個身著青衣的內侍走入,揚聲道:「太子妃到,恭王正妃到~~~」
眾命婦小姐忙離座,按品級分排站好,向著主位方向恭敬拜下:「臣妾(民女)恭迎太子妃,太子妃萬福。」
太子妃走到主位前站定,抬手道:「眾位夫人不必多禮,請起請坐。」
太子妃一個眼神,旁邊內侍便宣佈開宴,端著珍饈美饌的宮女將五彩花蔓壽桃的瓷盤一一擺放在各長几之上,眾家命婦起身謝了宴,重又落座,春日宴正式開始。
觥籌交錯間,如箏抬頭看著主位上盛裝的太子妃和恭王妃:今日的太子妃顧氏盛裝之下明艷貴氣,如箏曉得,這位顧家嫡長女,也是當今皇后的侄女兒顧夙淳,十六歲時便由皇后做主嫁給太子為正妃,雖不甚得寵,卻因為後族嫡長女的身份地位穩固無比,前世的如箏出嫁後,也聽了不少這位太子妃的事,據說是個極厲害好妒的主兒,搞得太子府裡各位良姊和妾侍們風聲鶴唳,而且直到前世的最後,如箏也沒聽到太子立側妃的消息。
這樣一位厲害人物,又與自家政見不和,如箏不敢多看,生怕入了她的眼被責怪了僭越,便將目光轉向一旁的恭王正妃凌氏,與太子妃異曲同工的,這凌妃也是宮內凌貴妃的侄女兒,正是這一輩凌氏的嫡長女,凌霜璟她們的長姊,說起來,如箏還是可以叫上她一聲大表姐的。
聽老太君說,自家這個大表姐從幼時便機智多思,曾被人笑稱是「女諸葛」最難得還溫婉多才,因凌貴妃的緣故,自小便與恭王青梅竹馬,及笄後便順理成章地成了恭王妃,據說與恭王伉儷情深,在明德帝眼前也極有體面,此時她柔柔地笑著,不時附和著太子妃的話,完全看不出兩人的母家政見相左,如箏不禁感歎這些宮內的貴婦們活的也不易,不也是明爭暗鬥麼,當下轉頭看向旁邊坐著的兩位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