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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籌謀(下) 文 / 奚別離

    第二天清晨,如箏還如往常一樣早早收拾了動身前往慈園,路過迴廊時,看到如書已經等在那裡了。

    如書上前和如箏見了禮,便神秘地笑笑:「大姐姐,昨晚睡得可好?」

    如箏不解其意,笑到:「不錯,怎麼了?」

    如書沖丫鬟使了個眼色,拉了她的手自在前面走著,看丫鬟們會意遠遠跟了,才笑著開口:「昨兒靜園鬧了半宿,大姐姐真是好睡,竟然一點都沒聽見。」

    如箏心裡一凜,臉上卻還是淺笑著:「我的沁園離得遠嘛,到底是怎麼了?」

    如書笑到:「父親他們從宮裡回府的時候,如嫿坐的車軸斷了,她磕了頭,昨兒回來本就晚,又請大夫鬧騰了半宿,如今靜養著呢,據說連老太君的慈園都亮了半宿燈呢。」

    「哦?」如箏愣了愣,她不記得前世有這一碼子事,不過也許是前世她根本無從得知。

    「那不如,我們請完安去探探她吧。」如箏笑到:「姊妹之間也要互相關心才是。」

    如書笑到:「正是這麼說呢,我也正想去探她。」

    兩人說笑著向慈園走去,如箏心裡卻暗自思忖起來:前世自己就是吃了消息閉塞的虧,今世自己差點又忽略了這一點,連離靜園更遠的荷香小築都知道的如此詳細的事,她的沁園卻無一人聽到風聲,可見她在府裡的耳目還不如外來的徐姨娘,這件事到是提醒了她,該上心了。

    一進慈園,韓媽媽便遠遠的迎了上來,小聲說道:「二位小姐,老太君昨夜歇的不好,尚未起身,二位小姐暫且等候一會吧。」

    如箏笑著行了半禮,道:「多謝嬤嬤提醒,我和書兒到廂房去等。」說完便在跟著的浣紗耳邊說了幾句,攜了如書的手,自到東廂房烤火聊天去了。

    約莫坐了大半個時辰,老太君身邊的張嬤嬤進來告訴如箏,老太君已經梳洗完畢,可以請安了。

    如箏帶著如書走進院子,正好看到浣紗帶了秋雁進來,如箏問了秋雁幾句,拿了她手裡提著的小食籃,走進了主屋。

    裡間老太君正斜倚在榻上閉目養神,看到她們進來,笑著就要起身,如箏趕緊走上去說到:「祖母沒歇好,便躺著吧,我和書兒給您鬆泛一下。」

    說著,對如書使了個眼色,自己坐在老太君床側,除了手上的鐲子為她慢慢揉著額頭和眉間幾個舒緩的穴位,如書則學著如箏除了首飾,跪在腳踏上為她輕輕捶著腿。

    凌氏太君似是十分受用,緊皺著的眉頭漸漸舒緩開,唇角也浮起了笑意:「還是你們兩個丫頭貼心,祖母真沒白疼你們。」

    如箏笑到:「您覺得好些了就好,祖母能讓我們這樣孝敬您,也是我和書兒的福氣,只盼著祖母好好保養身體,讓我們多孝順您幾年,就是我們的功德了。」如書也笑著附和。

    老太君睜開眼,看著如箏笑笑,又轉向如書,歎道:「書兒丫頭,怎麼跪在地上,膝蓋受涼可怎麼好。」

    如書笑著手上卻未停:「無妨的祖母,我跪在腳踏上了呢,坐著使不上力。」

    老太君愛憐地看了她一眼,揚聲喚入燈影,道:「你們都是怎麼當差的,四小姐跪在木頭上也看不到麼?」

    燈影連忙跪下稱不敢,又向如書告了罪,給如書拿了厚厚的錦墊墊上,如書謝了,也不說什麼,繼續給老太君揉著腿。

    又過了一會兒,老太君舒展了一下,坐起身,讓如箏如書坐了,笑道:「兩個小囡囡手法真好,老婆子我身上舒泛多了。」

    如箏笑道:「那就好,祖母不如傳早膳吧。」

    老太君擺擺手:「算了,一點胃口都沒有。」

    如箏勸到:「熬夜本就傷身,如何再能不用飯呢。」說著打開一旁的食籃試了試溫度,拿出一個青花小碗盛了一碗遞到老太君眼前:「孫女兒讓秋雁做了熬夜之後補身的湯品,最是清爽開胃了,祖母試試吧。」

    老太君看如箏手裡的湯,清澈的湯水裡銀色的雪耳如蓮花綻放,碗底上沉著幾枚花生,湯麵上飄著白色的菊花花瓣,清香撲鼻,看著就勾人食慾,老太君微笑著嘗了一口,感覺因熬夜傷神而麻木的舌頭似又活了,不由得慢慢把一碗湯喝完,又用了片荷葉餅,胃裡頓時舒服了許多。

    如箏看她進的香,也高興地不得了,笑著幫她擦了手,又依偎在她身邊:「好祖母,這才乖嘛~~」

    老太君笑著揉揉她髮髻:「小猴子,剛正經了一會兒就又猴兒起來了,你看書兒多靜。」

    如箏看著如書笑笑:「這樣多好,您又有大家閨秀的孫女兒,又有皮猴子孫女兒,這才不無聊嘛。」

    老太君也笑:「好,都好。」言語一頓,看著東南方向歎道:「若是都像你們這麼貼心,就好了……」如箏知道她說的是靜園如嫿,也不接茬,只是拉著如書和老太君說笑。

    老太君看著如書,笑到:「一轉眼,書兒也長這麼大了,以後你也要常來,看著你們這般如花的小姊妹,我老婆子也好像年輕了幾歲呢。」

    如書笑著應了:「是,書兒也一直想能在祖母膝下盡孝呢,只是之前年紀小不懂事,怕煩著祖母,後來祖母不傳也不敢貿然來擾祖母清淨,幸而大姐姐友愛,知道了我的小心思,帶我來,這才能在祖母眼前略盡心意。」

    老太君見她言語得體,又歡喜了幾分:「箏兒懂事,你也是極好的,以後多來,即便你大姐姐有事,你也可自己來,不拘時辰,過來說兩句笑話兒我就高興了。」

    如箏也趁勢笑到:「我看書兒懂事誠孝,真不像個十二歲的小妮子呢。」說著,對如書笑著使了個眼色。

    如書看她目視正北,知道她是想到了荷香小築,心下瞭然,笑著低下頭羞澀道:「大姐姐忒誇獎了,書兒略微知道點孝道,說到底還是母親素日所教,姨娘也常常跟我說……」說到這兒,她又趕緊住了口,略帶忐忑地看著老太君:「孫女兒失言了。」

    老太君笑到:「無妨,你是你姨娘帶起來的,說到底,還是她功勞大些。」

    如書趕緊起身肅立,口稱「不敢」。

    老太君笑著讓她坐了:「你姨娘也是大家出身,放在一般官宦人家做個正室主母也是綽綽有餘的,現在這樣,真是有點委屈了,好在她是個通情理的,這樣柔順不爭的性子,才能當好世家大族的妾室。」她似是想起了什麼,轉向如箏:「當初你母親倒是很喜歡她,曾經還想把她升為貴妾呢,阿衡喜歡的,必也是不錯的女子,她們住的偏僻,箏兒你也可偶爾去看看徐氏,若是有什麼需要,你再回我便是。」

    如書趕緊起身跪倒:「孫女兒和姨娘能得祖母惦記已經是愧不敢當了,我們一切都好,母親也極周到,荷香小築的吃穿用度從來都只有富餘沒有不夠的,老太君放心。」

    老太君看她跪了,歎道:「你這孩子,好好說話兒跪什麼呢,箏兒趕緊把你妹子扶起來。」

    如箏笑著應了,拉起如書,又幫她撣了撣裙子上的土,對老太君笑到:「她這是得您關心,感動的腿都軟了呢。」

    老太君又是一陣笑。

    如書也笑了,趁老太君不注意,給了如箏一個感激的眼神。

    祖孫三人說笑著,外面小丫頭來報,說是夫人到了,如箏和如書趕緊起身,肅立到門口。

    薛氏進到裡間,如箏和如書行了禮,老太君讓她三人坐下,接著閒話。

    薛氏道:「箏兒和書兒來的到早,我剛剛在院裡就聽見裡間老太君笑得開懷,想來是你們二人的功勞了。」

    如書聽了她的話,心裡一凜,臉上的笑便僵了幾分,如箏則起身福了福,貌似無意的將她擋在身後:「母親誇獎了,女兒們不敢居功,只是素日母親常常教導咱們,要多在老太君膝下盡孝,又以身作則,女兒們也是學著母親行事。」

    薛氏聽了她的話,臉上笑得更慈和了:「好,你們都是好孩子。」又長歎一聲:「不像你妹子,無端讓我憂心,若如你們這般便好了。」

    老太君笑到:「嫿兒還小,你不必憂心,頭上的傷可無礙麼?」

    薛氏笑著欠欠身:「累母親掛念了,都是皮外傷,只是她膽子小,昨日真真是驚著了,現下還有點低燒,故而也沒能來給您請安,早上還特特叮囑我,要給老太君告罪呢。」

    老太君笑到:「她也是孝順孩子,可憐見兒的,讓她好好歇著吧。」

    薛氏笑著應了,又道:「還有一事,請母親示下,除夕家宴,在哪裡擺呢?」

    老太君笑到:「這是小事,你自做主便可,不拘哪裡,方便暖和,一家人說說笑笑的就好。」

    薛氏笑到:「那媳婦看花廳倒是還算合適,離慈園也近,到時候回來守歲也方便,不知母親意下如何?」

    老太君點點頭:「很好,你安排吧。」薛氏笑著應了,又叮囑了如箏幾句,轉向如書到:「你送去的跌打藥膏,嫿兒用著很好,讓我謝謝你呢。」

    如箏看著薛氏笑的慈愛,心中一動,又以笑意掩了:「說到嫿兒,不知她現在如何了?不如我和書兒請了安便去看看她,母親意下如何?」

    薛氏笑到:「她若是知道你們這麼上心她,定會感動舒心的,不過現在她發著熱,大夫囑咐了不能著風,也怕病氣過給了你們,故還是算了吧,等我回去會把你們的好意帶給她的。」

    如箏如書趕緊福身應了,薛氏便轉身出了慈園。

    又過了會兒,老太君乏了要補眠,如箏和如書便告辭出來,並肩向沁園方向走去,待行至沁園門口,如箏回身正色到:「書兒進來,我有話說。」說著便轉身進了沁園。

    如書何嘗見過如箏這樣嚴厲,忙慌張跟了進去,姊妹二人進了裡屋,屏退了下人,如箏看著惴惴不安的如書,歎道:「你給如嫿送跌打藥,和徐姨娘商量了麼?」

    如書一愣,搖搖頭:「沒有,我自己遣人送去的。」

    如箏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是自作主張,若是姨娘知道,定不會讓你如此行事。」

    如書不解,皺眉問道:「我是好心,難道……」

    如箏凝眸看了她一眼:「我不管你是不是好心,此事你辦的大大不妥。」見如書還雲裡霧裡,如箏歎道:「昨夜之事,母親除了回稟了慈園,就連挨著靜園的我這裡都不知情,荷香小築又是如何得知的?」

    如書咬咬唇:「是姨娘……」突然好似明白了什麼,容色大變:「我果然是糊塗了,大姐姐……」

    如箏搖頭拍拍她手:「明白了?你這樣清晨便送了藥去,不是明擺著告訴母親,她院子裡風吹草動,姨娘都瞭若指掌,再說,如嫿最重容貌,你送藥膏過去便是告訴她你已經知道她摔傷了臉,她如何能不氣?今日母親特特提起你的藥膏,一是點撥你,二來,也是為了在老太君面前給你姨娘下……」她想說「下蛆」又覺得不,便閉了嘴。

    聽了她一番話,如書差點哭出來:「大姐姐,那可怎麼辦啊?我……」

    如書安撫地拍拍她手,略一思忖,緩緩說到:「無妨……老太君慈愛,雖然這次如嫿動靜鬧得太大了點,她老人家下午歇過來還是會去探她的,你就去慈園到靜園途中等著,裝作偶遇老太君,然後跟著老太君一起去,到了以後,你就說……」她細細想了想:「就說夜間淺眠,聽到靜園喧嘩,忙派了小丫鬟去探,得知是如嫿摔傷了,早間放心不下便派人送了藥,還要點出姨娘並不知情……」

    如書急到:「是,我便說姨娘斥責我辦事不穩妥,不弄清楚藥性便送了藥可以麼?」

    如箏沉吟著說道:「甚好,你順勢還可以要回藥膏,以免如嫿趁機……」她沒有點明,如書卻已經明白了:

    「大姐姐,我都記下了,可……這樣母親會信麼?」

    如箏看她嚇得一雙盈盈大眼泫然欲泣,笑著拍怕她頭:「別怕,沒事的,母親信不信不重要,老太君信了……便可以了。」

    如書略一思忖,點點頭:「書兒明白了。」又起身屈膝,深深的沖如箏福了福:「大姐姐教誨,書兒感激萬分。」

    如箏忙摻起她,又細細囑咐了幾句,送她出了沁園。

    晚間,如書依如箏之計,隨老太君去探了如嫿,巧妙的把話都說了,察言觀色下,果然看到老太君眉間略舒展了些,又要回了藥膏,陪老太君略微坐坐,又送了她回慈園,這才放心地回了荷香小築。

    老太君和如書剛走,如嫿便斂了笑容冷下臉,對薛氏賭氣到:「如今什麼阿貓阿狗都敢來笑我了,我不過是擦破了點皮,她便上趕著來看笑話,若是哪天我死了,她必是要額手稱慶才痛快呢。」

    薛氏聽她說的不像話,呵斥道:「嘴裡胡說什麼不忌諱的呢!」她看如嫿縮了縮脖子,泫然欲泣的樣子,又心疼地把她摟在懷裡:「你是侯府嫡女,何必跟她一個小小的庶女置氣?」

    看如嫿在自己懷裡哭得傷心,薛氏又歎道:「她來探倒是小事,我只不放心,她今日說的這些圓場的話,如此精細得體,老太君都信了**分,這樣的話,她這個年紀必是說不出來的……」

    如嫿好容易止住哭,恨恨說到:「還能有誰,必是她那個奸人姨娘教的。」

    薛氏歎道:「你這孩子,都多大了還沒點閨秀樣子,奸人這種詞也是你該說的?」又歎到:「若是徐氏說的,到不怕了,不過我聽著卻不像……」說完,她揚聲喚過貼身媽媽虞家的:「去,打聽打聽今日早間四小姐從老太君那兒出來,去了哪裡了?」

    虞媽媽領命下去,薛氏又摟著如嫿溫言安慰了許久,待她睡下了,才起身出了裡間,正巧虞媽媽走進來,低眉順眼的行了禮,小聲說道:「夫人,奴婢打聽清楚了,四小姐早間回來後,跟著大小姐回了院子,坐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來,聽院子裡灑掃的小丫頭說,似乎像是哭過……」

    薛氏心裡一沉,揮手叫她退下,多日來縈繞在心裡的奇怪感覺又浮了上來,她隱隱覺著,自己那個一向老實聽話近乎愚蠢的繼女,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了……

    她不想輕舉妄動,決定還是再看看,便壓下心思,歸攏起過年的事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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